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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白猿洞中,仙家氣派

  紀淵為人做事,實則很少會起無意義的閑心。

  縱有拔刀相助之舉,也多半是順手為之。

  畢竟上一世待在賊窩久了。

  倘若拎不清自己,還喜歡逞英雄。

  可能早就下去見閻王,或者提前穿越于此了?

  “一人之力,難挽天傾。

  很多糟爛事,都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但若已經入局,就不能瞻前顧后,猶豫不決。”

  紀淵遙遙望向黑黝黝的梟神山,冥冥之中有所感應。

  那一道陰暗、邪異、森寒的可怖眸光,迅速攀附虛空,蔓延過來。

  宛若實質一般的巨大壓力,好像通天大岳狠狠下墜,直欲把人碾得粉身碎骨。

  這種作用于三魂七魄,直接呈現于心靈上的殺伐攻勢,絕非換血三重天可以抗衡。

  只不過,紀淵有皇天道圖加持。

  且自身氣數濃烈,形成先天命格,倒也無需避讓鋒芒!

  頭頂三寸之處,熠熠生輝的斗柄旋轉,劃分天下四季。

  武曲、廉貞這兩顆大星陡然明亮。

  好似氣運噴薄,凝成耀眼精芒。

  原本徹骨寒冷的陰煞之氣,如同清水倒入沸騰油鍋,噼啪炸開!

  仿佛洪鐘大鳴,迸發巨響!

  梟神山下,張奇山、老婆子、乃至于木鬼老頭。

  無不是身形巨震,魂魄顫動!

  好像平地打了一個霹靂!

  將地皮都要給翻過來!

  眾人站立不穩,東倒西晃,感到驚疑不定。

  “發生什么事了?”

  “陰世也會變天?打雷?”

  “神梟王,它醒了?!”

  兩股無形氣機轟然對撞!

  一者如煌煌大日巡四方;一者如邪異血月橫天海!

  一古人,一今人,各自演繹不同的恢弘氣象!

  “凋蟲小技,也沒想得那樣厲害。”

  紀淵雙手負后,大紅蟒衣如旗招展,吹得獵獵飛揚。

  他自從晉升腳踏七星命格后,就連白含章那般舉世無雙的隆重氣運,也不懼之。

  更何況,一頭上古之時茍延殘喘的人梟妖仙?!

  “半個死人,冢中枯骨!

  只剩一口陽魄未散,陰魂不滅,也敢猖狂?

  還以為自己是當年縱橫天下的神梟王么!”

  紀淵面皮泛冷,禁忌法器遮掩氣血。

  令他免受劫氣道霧消磨之苦,卻也發揮不出武道實力,

  可自己又不是沒有其他的手段!

  請吉神!

  三山九侯!

  紀淵大袖一揮,腳下輕輕一跺。

  也無需掐訣施法,只見土石拱起,泥沙聳動,立地形成一座法壇!

  步伐連動,一瞬七步,如同擂動大鼓,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隆大響。

  “六丁趕海,六甲驅山!奉吾敕令,去!”

  約莫幾寸大小的神將、玉女,轉眼間就四散飛去。

  好似真人下詔,鬼神遵從!

  頃刻之間,眾人看到那座通體墨色的梟神山。

  竟然像是要被搬動,劇烈動蕩,崩出大塊土石。

  滾滾煙塵,升騰而起,好似彌天的帷幕!

  三山九侯的六丁六甲,可以挪動山根水脈,搬運地勢煞氣。

  想要對付困于陵寢之中的神梟王,簡直是輕易而舉。

  果不其然,那道可怖眸光蘊含的強橫氣機,瞬間就如潮水退去。

  只留下充滿怨毒、不甘、與陰冷之意的無聲怒吼:

  “你逃不了!”

  紀淵澹澹一笑,輕聲回應道:

  “本官也沒想走,山不來就我,自然我去就山。”

  他大袖卷動,隨意打散深邃虛空的凝固氣流。

  壓抑、窒息、陰邪、暴虐…這些種種令人不適的感覺,頃刻消散一空。

  這方陰世天地,重新歸于寂靜。

  “紀爺,咱們真要進山?”

  張奇山望向右手提著的八角銅燈,幽幽綠芒已被陰風吹滅。

  足以見得梟神山地勢之兇惡,藏有極大地恐怖!

  于這位槐蔭齋主人看來,既然得知梟神奪食風水反局。

  完全可以選擇就此退走。

  依照木鬼老頭給出的解釋。

  楊娉兒和徐懷英很大可能是“陰爐”和“陽鼎”。

  用于填給神梟王的最后祭品。

  好使得這位上古八大妖仙之一。

  做成死中求活,陰極陽生之壯舉。

  徹底還魂凝魄,化為一尊魃魔。

  這等于是變相的為紀爺拔除后患。

  何必平白招惹麻煩上身。

  “由臥龍先生撰寫的《大炎搜山圖》,曾經提及過魃魔,稱其非生亦非死,不入陰司輪回。

  一旦出世,赤地三千里,堪稱魔威滔天…”

  紀淵并未回答,恍若未聞,心頭流淌過一段段文字。

  他不禁將神梟王化身魃魔,與徐伏九次尸解聯系起來。

  旋即,浮現出一個長久以來都沒得到很好解釋的巨大疑惑。

  “龍君也在尋找麾下大魔的降生容器?

  域外四尊,無不想要繞過絕地天通,意圖踏足玄洲,為的是什么?

  她們存在之久遠,亦要追朔到太古劫前。

  如今連仙佛神魔皆已身隕合道,四神仍然不死不滅,盤踞于虛空。

  她們應該是長生久視,亙古長存。

  沒道理這么急切,死盯著立國一甲子的景朝不放?”

  紀淵眼簾低垂,似是思忖。

  這部新史三千年,共有數座人道皇朝。

  大慶、大炎、大盛。

  以及如今的大景。

  期間,亦有大業、大嵩等朝廷更替。

  只不過未曾得到龍脈認可,更未立下開疆辟土之功。

  故而,配不上人道皇朝的稱呼。

  于史書之上的地位,也要遜色數籌。

  “大慶二世而崩,短短四十一年;

  諸國以弱滅,獨大炎以強亡;

  大盛功業最盛,疆域遼闊,卻也歷經數次篡位改權,親族相殘…

  個中自然也有四神布局,但那更像是興之所至,一場游戲。

  豈會如景朝這樣,輪番出手,諸般謀劃。”

  紀淵立于梟神山腳下,龐大的山體投下漆黑陰影,籠罩一行人。

  他現在不管不顧,掉頭就走,只怕也晚了。

  “梟神奪食風水反局,乃是掠萬類之福運氣數,血肉精華。

  你覺得一尊以氣運災殃為食的魃魔,它會放過我?

  道門、佛門,才講究避劫、渡劫。

  我兵家武修,求得都是一個勇勐精進。

  此時,神梟王還未逆轉生死,困于山中陵寢,最好對付。

  我若退走,等它成了魃魔,出入陰陽兩界,反而沒有多少勝算。”

  似是看穿張奇山的心思,紀淵搖頭回道。

  他并非一昧蠻干的粗糙莽漢,既有吉神三山九侯可以驅使六丁六甲,破去風水反局。

  還有兇神增損二將,貴為陰司正神,保證不受劫氣道霧之影響。

  想要了結一頭上古妖仙。

  似乎也不難?

  “咱聽憑紀爺的吩咐。”

  張奇山咬了咬牙,決心跟隨。

  這時候若喪了膽氣,往后就再難得到這位年輕千戶的信重與親近了。

  至于自己會不會葬身于梟神山,淪為上古妖仙的口糧?

  倒沒什么所謂。

  反正血咒不被拔除。

  等到三十七歲大限一至,也逃不過那頭厲鬼索命。

  “老槐,你可曉得進山之路?”

  紀淵輕聲問道。

  “正神大人既有除妖之心,小的愿意帶路!”

  木鬼老頭語氣誠懇,躬身說道。

  等到那頭神梟王出世,依照此前掠奪萬類的殘暴秉性。

  自己這株老樹,恐怕也難逃毒手。

  “哦,你曉得通往陵寢的去路?”

  紀淵眉毛一挑,輕聲問道。

  “小的為了抵抗那梟神奪食風水反局,迫不得已,往下扎根,汲取一絲陰氣,勉強維持過活。

  現在想想,卻也是誤打誤撞,剛好能夠幫上正神大人幾分。”

  木鬼老頭搖身一變,散成滾滾陰氣鉆入地底。

  緊接著,轟隆隆一聲巨響。

  地面綻開裂紋,泥土翻卷出來,露出兒臂粗細的堅韌根須。

  它們足足有成百上千條,宛如虬勁有力的龍蛇扭動,硬生生撕開堅硬的巖塊。

  “這是…地道?”

  張奇山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

  “這方圓幾十里,都被小的根須滲透,扎根于此。

  再者,小的常年守山,早就把梟神山摸得一清二楚…”

  木鬼老頭顯出本體,甕聲甕氣說道。

  “這一枚陽魄錢,給得倒是很值。”

  紀淵勾動識海,以皇天道圖映照,確認沒什么問題。

  這才率先下入地道,順著不斷擴張的虬勁根須,直往里面行去。

  滴答,滴答。

  水珠順著鐘乳石落下,白猿洞中彌漫著潮濕意味。

  徐懷英走在前面,頭頂玉如意。

  時不時的垂落清光,驅散濃稠晦暗之色。

  “娉兒,適才好像有大動靜?莫不是地龍翻身?”

  楊娉兒仍舊是一塵不染,體內時刻運轉縹緲空靈氣,隔絕一切不潔之物,襯得她宛若云中仙子。

  “確實有些晃動之感,興許觸動了洞府機關?

  此時顧不得這些了,白猿洞府乃是挖空的山腹。

  內里錯綜復雜,九曲十八彎,岔道極多。

  你我要緊按著地形圖,千萬別走錯了。

  否則,很有可能困在這里。”

  徐懷英神色微凝,頷首道:

  “放心,娉兒,有我在此,定然不會出錯。”

  兩人七彎八繞,羊腸般狹小細長的甬道。

  終于豁然開朗,逐漸變得開闊起來。

  踏,踏,踏。

  徐懷英走進一方寬敞的大廳,見到四面平整的墻壁上,竟然鑲嵌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照得里頭亮堂堂的,好似白晝一樣。

  興許年月太久,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灰塵。

  蛛網密結,張掛各處。

  這座大廳好像邀請賓客的地方。

  左右分別擺著七八張席位,上面的杯盞精致,佳肴美味。

  中間留出一條過道,供舞姬、歌姬表演,后面更有一整套編鐘樂器陳列。

  可見這座洞府的袁真君,乃是喜好風雅之人。

  只不過昔日的歡鬧、快意,統統都被悠悠歲月無情抹去。

  位居其上的坐席上,是一具身著奇古道袍的尸骸。

  “這便是那位袁真君了?”

  徐懷英眼睛銳利,很快看到跪坐上首的白骨尸骸。

  披著的寬松道袍內,好像夾著一本瑩潤玉冊。

  于夜明珠的光華照耀下,好似溢彩浮動,顯然不是凡物。

  “懷英道兄慎重些,洞府遺跡多有需要遵從的規矩禁忌,貿然動手,只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祖師曾言,需以誠心,禮敬真人,才可以被賜下法門。”

  楊娉兒眼眸波光流轉,喚住欲要走上前去的徐懷英,柔聲道:

  “你我切勿大意,還是先行退下,按照吩咐來吧。”

  徐懷英腳步一頓,心頭凜然,直接問道:

  “是我一時昏頭了,沒想明白。

  多虧娉兒提醒,方才免去這一劫。

  接下來都聽你的安排。”

  瞧著神智已被侵蝕十之八九的徐懷英,楊娉兒眼底掠過蔑然之色,輕聲道:

  “既然真人大宴賓客,自當入席,飲酒作樂,獻上寶物,才能博得好感,得其賜下法門。”

  她率先選了右手邊的一張席位,拂去積壓灰塵,端莊坐下。

  徐懷英有樣學樣,也是如此。

  “嗡”的一下。

  似是觸動某種機關。

  二十多顆斗大的夜明珠光線交錯,交織成為無形的波動。

  安靜擺放在那里的青銅編鐘,像是忽地被人奏響。

  迸發高低起伏、層次分明的悠揚旋律。

  隨著清脆動聽的樂聲響起,整個布滿灰塵蛛網、破敗不堪的大廳。

  眨個眼的功夫,居然就已變得煥然一新,生出明亮光彩。

  “這是什么手段?”

  徐懷英低頭一望,長桉之上的杯盞華美,山珍海味。

  皆是清晰無比,呈現于面前。

  色、香、味、觸…

  無一不真!

  “幻術?不對,幻化之像,怎么瞞得過我的法眼?更何況,還有玉如意鎮壓心神,不受外邪迷惑。”

  徐懷英深吸一口氣,拿起凋刻凰鳥圖桉的杯盞仔細端詳,沒有發現任何的破綻。

  仿佛這一下子,他真的被拉回上古。

  那位袁姓真人大擺宴席,與眾同樂的時候。

  “懷英道兄無需疑惑,按部就班,隨著規矩來就是了。”

  楊娉兒逼出指尖一滴精血,注入杯盞當中。

  隨后用雙手捧起,對著上首的白骨尸骸敬了一下,再與徐懷英示意道:

  “請。”

  徐懷英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選擇照做。

  反正娉兒對他有情,也不會害自己。

  此時,編鐘大樂宛如天籟,奏到最為激昂之處。

  徐懷英仰頭,痛快飲下杯盞血酒。

  好似一條火線滾入喉嚨,有種劇烈的灼燒之感。

  緊接著,全身都像燒了起來,變為通紅赤色。

  劇烈的痛苦,霎時鉆入心底,痛徹肺腑!

  本身的陽魄陰魂,化成絲絲縷縷的血線,流向上首端坐的白骨架子。

  那一具早已死去多時,絕無半點生息的人形尸骸,發出“喀啦、喀啦”的摩擦響動。

  那顆顱骨微微晃動,下頜緩緩張開,發出暗啞聲音:

  “怎么拿這種貨色來敷衍本王?那個腳踏七星命格的貴胃驕子呢?見過龍肝鳳膽,如何吃得下爛臭的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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