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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初春將至,大狩遼東

  “五境之上,便是神通!

  一旦成就,便是打破人壽之桎梏,成就古往今來第一帝業!

  莫說坐關二十年,就算坐上一甲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年輕道人這一次學乖了,不等老道士抬起手掌,便如踏風穿云似的,倏地閃開。

  “師傅,再打下去,你徒弟就成傻子了!”

  老道士沒有得逞,哼哼兩聲,繼續吃那烤肉,語重心長道:

“你懂什么!回首看看這部新著史書,古往今來三千年,為何只有圣人既登帝位,又成絕巔  慶朝的始皇帝以霸烈行天下,滅六國鑄龍脈,乃當世第一位至尊!

  炎武龍旗所過之處,鐵騎踏遍寰宇,麾下小卒號稱以一當五!

  盛宗自不必說,年少領兵,拜天策上將。

  打遍十八路反王,論武勛之強,實難有人與之并肩。”

  身為一脈首坐的老道士長長嘆氣,似是發愁,垂首道:

  “可這些證到帝位、立下帝業的人道之主,晚年之時無不癡迷長生,尋訪神仙。

  慶皇歷年巡游東海,想找到瀛洲仙島,服用不死之藥。

  炎武熱衷封禪,寵信方士,幾近瘋癲,致使宮廷生亂,引發巫蠱之禍。

  而盛宗為登大位,射殺兩位兄長,囚禁自己的父親。

  從此為盛朝開了奪權先河,自他之后,歷代皇帝與太子互相忌憚。

  這也成了盛宗一塊心病,每日都要服丹用藥,沉溺于酒色,最終英年早逝。”

  年輕道人也是熟讀史書,曉得第三座人道皇朝大盛的過往秘辛,輕聲道:

  “盛宗之父親口發下血親之咒,‘汝殺吾子孫,他日汝子孫亦復如此,!

  結果盛宗為了斬草除根,仍然把前太子一黨趕盡殺絕。”

  老道士面色沉重,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低聲道:

  “人道皇朝之主,肩上承擔億兆生靈之因果,背負天下龍脈之氣運。

  面對這等偉力,縱使仙佛辟易!

  可太多太多的因果糾纏,也讓氣血武道變得格外艱難。

  因此,慶皇走得是煉氣士路數,想以元神合道,千秋萬代。

  卻走火入魔,崩于沙丘行宮!

  炎武則師從儒門正統,這才有獨尊儒術的百家浩劫。

  但晚年不詳,疑心病重,常說有人要加害于他,瘋癲而死。

  盛宗是兵家大修,武功最高,躋身宗師之列。

  卻因服丹,藥性積累滲透骨髓,無法踏入大先天。

  每一代人道之主,通往六重天道路上,似乎都會遭遇無法想象的不詳與劫難,最后隕落而終。”

  年輕道人似是明白過來,眉頭微皺道:

  “師傅,你的意思是”

  老道士皺紋擠成一團,放緩聲音道:

  “圣人若要成,早就該成了,絕不會一坐就是二十年。

  只怕四神從中作梗。

  為師武功才情不如你宇文師叔,但自問算卦觀氣的本事,不輸欽天監的孟玄機。

  可二十年前,懸于中天的那顆帝星,就越來越黯淡。

  尤其是年節之后,已經我已經看不見它了!”

  年輕道人面皮狂抖,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險些把手里的烤肉甩出去。

帝星隱沒  這可是天下大亂的征兆!

  “六大真統,四神爪牙,滅圣盟都不缺乏能人異士。

  知曉這個秘密的,并非為師一人。

  只是他們都在等待,不敢做出頭鳥。”

  老道士看到篝火漸弱,往里面添了些枯枝。

  “師傅你覺得,六大真統。

  也不想看到圣人沖擊神通功成”

  年輕道人遲疑問道。

  “難道你喜歡有人踩在你腦袋上”

  老道士沒好氣的反問道。

  “青陽一脈的戒律道人,管著你都不樂意!

  越是天資橫溢,獨占鰲頭的大宗師,越是心里有股傲氣。

  圣人正是那座壓得所有五境,都抬不起頭的通天大岳。

  別說滅圣盟的余孽,就連你宇文師叔,難道不想一劍挑翻,得見天日”

  年輕道人無話可說,默然良久才道:

  “佛門求渡世,儒門求立心,咱們道門求清凈。

若無朝廷治世,這天下又該遭爛成什么樣  又怎么得到清凈之心,為萬物主”

  老道士捋了捋雪白胡須,頷首道:

  “不愧是為師教出來的,明白道之本質,比青陽一脈的幾個真傳強多了。

  宇文師弟心里清楚,景朝無圣人,必將動蕩大亂,四神爪牙也會興風作浪。

  所以,他那口道劍藏鞘,亦有十年之久。

  只是其他真統怎么想,咱們管不了。

  滅圣盟這幾年頻頻往天京城埋釘子、設眼線,搞些小動作。

  為的不就是確定,圣人處境究竟如何。

  估摸著,快要知道結果了。”

  年輕道人起身,拍了拍沾染塵土的道袍,重新坐回大青牛背上。

  那頭幾百斤的野豬,差不多給這坐騎吃干凈了。

  “大道氣運,盛極而衰,乃是常理。”

  年輕道人倒騎青牛,長笑吟道:

  “非神亦非仙,非術亦非幻。天地有終窮,桑田幾遷變。_o_m

  身固非我有,財亦何足戀。易不從吾游,騎鯨騰汗漫師傅,這天下如何,不是我等道士可以決定。

  無非撥亂而反正,救劫而濟度,如此而已!”

  老道士望著行將熄滅的那座篝火,搖頭笑道:

  “徒弟倒是比師傅看得透徹,只不過帝星隱,必有真龍出。

  它會落到哪里呢”

  乃是太乙一脈首座的老道士仰頭望天,掐指不斷算道。

  卻只得出“白山黑水”四個字。

  “白山黑水之間,多是遼東弟子。

  數十年來的招民授官,征兵入伍。

  使得關內軍寨的武官將領,遼東人占了八成。”

  東宮暖閣之內,白含章將一本奏章扔在案首,望向對面的紀淵道:

  “遼東武將性情彪悍,且又勇武,各自抱團,把地方弄成鐵板一塊。

  天京過去的官員,往往處處掣肘,難以施展。

  所以本宮才相中你了,以往也物色過幾個類似欽差的角色,結果根本安不進去。”

  紀淵許久未見這位太子殿下,莫名覺得對方的臉色略有不好。

  可仔細感應之下,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古怪的念頭一閃即逝,他拿起桌案上頭的那本奏章,目光掃過。

  過了半晌,不由笑道:

  “關外的百蠻殘余又有異動這是聽到北鎮撫司要派人巡狩遼東的風聲了”

  白含章輕輕揉著發脹的眉心,面皮泛冷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挾邊關重事威逼朝廷。

  近二十年,東宮每次想動遼東,邊關必定生亂。

  軍餉伸手要得多,可若發下不夠,奏章就如雪花般飛到天京,飛到本宮的案前。

  一年近七百萬兩的支出,你說說,那些人從中貪了多少拿了多少”

  紀淵眼皮一跳,咂舌不已。

  怪不得東宮決心這般之大,不惜與涼國公府決裂,也要把遼東邊事徹。

  底處理。

  以地方之權,強逼中央退讓,每年耗用近七百萬兩的軍餉錢糧。

這豈不是等于鈍刀子割肉,放朝廷的血  換作是他,哪怕弄得遼東嘩變,都要將這幫跋扈武將連根拔起!

  也虧得白含章能忍,居然足足等了二十年,將監國之權牢牢握在手里,方才開始磨刀。

  “我雖然是遼東軍戶出身,可在白山黑水沒多少根基,未必有幾分用處。”

  紀淵看完之后把奏章放下,輕聲道:

  “不瞞殿下,遼東紀氏聽著威風,實則早已人丁凋敝,如今就剩下我二叔,還有幾個遠房親戚。

  跟那些武將世家,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去。”

  白含章撫掌一笑道:

  “正該如此,你要是什么遼東邊將之后,地方豪強之子,本宮未必敢用你。

  人都有私心,天下間概莫能外。

  比你武功好的,并非沒有。

  姜贏武,兵部尚書之子,二十四歲的半步宗師。

  可若讓他去,勢必引發兵部分裂。

姜歸川肯定幫自己兒子,可那些打上邊軍烙印的武官、武將怎么想  王中道,兵家武廟的真天驕。

  韓國公家的虞二郎,得到關君侯的春秋刀認主。

  他也不差,手持一口溫侯畫戟,堪稱馬戰世無雙。

  但王中道這人太狂太傲,沒個進退,缺乏手段。

  要是去了遼東,邊關必亂。

  所以對于這樁事,東宮一直都沒尋到合適人選。

  幸好,老天爺把你紀九郎送到本宮面前來了。

  遼東人,軍戶子,不懼武勛貴胄,也不買邊將豪強的帳。”

  白含章深深嘆了一口氣,似是有感而發,由衷而言:

  “外面都說,東宮是你的靠山,讓你平步青云。

  實際上啊,本宮才是最高興的那個人。

  坐于朝堂之上,欲得一口寧折不彎的神鋒,并不容易。”

  難得看到白含章真情流露,紀淵也是連忙做了做樣子,拱手道:

  “能受殿下賞識,微臣感激不盡。”

  白含章擺了擺手,似是嗤笑道:

  “別來這套,燕王都說了,你小子目無王法,心無君臣。

  此去遼東,本宮也曉得不是一片坦途,若能辦成,許你指揮使的位子。

  你二叔紀成宗升南衙千戶,另外的話除了厚祿,本宮好像沒什么能給你了。

  干脆這樣好了,紀九郎你自己想要什么,直接開口便是。

  反正你這人,素來也不講什么君臣之禮。”

  紀淵嘿嘿一笑,他與白含章的相處,多數時候,確實從未有過上下尊卑之分。

  他思索了片刻,想到四神爪牙暗藏天京,又念及跟涼國公楊洪結下的仇怨。

  面色一肅,沉聲道:

  “微臣希望殿下能夠答應,保我家宅安寧。”

  白含章會意,也是鄭重其事的回道:

  “本宮以儲君之位,景朝國運為誓,你紀府上下所有人絕無閃失。

  傷了半根毫毛,本宮親自謝罪。”

  他當然明白紀淵的顧慮,禍不及家人只是江湖規矩。

  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往往都是禍及家人,甚至連累親族。

  “有殿下的保證,微臣就放心了。”

  紀淵面容放松,浮現一抹笑意。

  以他對這位太子殿下的了解,白含章的剛強不在于外,而在于內。

  倘若許下什么,那就一定會達成。

  有些左搖右擺的朝臣,將仁厚視為軟弱。

  豈不知道,這只是收攏人心聲望的服眾表象。

  等白含章真動殺心的那一刻,必然是雷厲風行,毫不容情。

  涼國公楊洪就是例子。

  往常以長輩視之,敬重對待。

  待到成為攔路之虎時,便半分情面也不留,直接請出圣旨鎮壓。

  逼得堂堂國公舍棄親子,保住義子。

  “還有十日就是初春,屆時,本宮難以為你送行。

  只盼你能踏滅白山黑水的跋扈之氣,掃蕩遼東邊關的頑疾腐肉!”

  白含章緩緩起身,雙手負后,目光閃爍精光。

  平遼東只是他走出的第一步,后面就要對江南下手。

  再削去勛貴之權,重整講武堂。

  接著掌握六部,鎮壓漸有糜爛之勢的九邊重鎮。

  由此徹底完成一次從上到下的變法革新!

  這等宏圖大計,白含章未曾對他人提及過只字半語。

  原因無他。

  落在旁人眼里。

  這無疑是撼動自己儲君之位。

  乃絕對的昏招。

  可天底下,唯有白含章自個兒心里清楚。

  他的位子固若金湯,穩如太山。

  與其打壓其他的兄弟,不如專心增厚景朝國運。

  “若是國運損耗.圣人的閉關.....”

  白含章心神微動,收攏不相干的雜念。

  “微臣盡力而為,不負殿下厚望。”

  紀淵也沒夸下海口,言之鑿鑿。

  巡狩遼東關乎朝堂風波,其中必定會有巨大阻力。

  能不能成,并不在自己一人之身,還要看東宮的決心,太子的心意。

  “對了,你在龍蛇山險些被天蛇峰的鎮守大將趙垂刺殺。

  這樁事已經查明了,乃是兵部侍郎徐須所為,后面也許有涼國公府的影子。

  但眼下不好深入挖掘,牽扯楊洪。”

  白含章似是想起什么,忽然提起道:

  “徐颎已經畏罪自殺,服毒死于書房之中。

  尸身經過作作檢驗,確認無誤。

  他家也抄了一半,親族皆貶為庶民白身。

  凡有惡跡者,皆發配于龍蛇山為奴。

  你覺得如何”

  既然死了一位兵部侍郎,那紀淵也就懶得往下追究,輕聲道:

  “一切都隨殿下處置,微臣并無異議。”

  楊洪是從龍功臣,圣人的結拜兄弟。

  帶兵打仗多年,門生眾多,樹大根深。

  一時半會間,肯定是難以扳倒。

  寒暄少許,紀淵爭打算告退,卻見門外傳來動靜。

  只聽到小太監用陰柔的嗓子喊道:

  “太子妃到。”

  暖閣大門被人推開,涌入呼呼寒風。

  身著大衫常服,織金鳳紋云霞岐,頭頂燕居寶冠的莊重女子。

  于前簇后擁之中,施施然踏進屋內。

  “這就是白含章的正妃”

  紀淵眉心微微一跳,似是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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