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娉兒的軟語請求,冰云師太不禁心神動蕩,幾乎無法自持。
目光不由自主似的,仔細掃過那張仙姿之相的驚艷容顏。
“好美…”
冰云師太眸光閃爍,有種想要撫摸的沖動欲望。
就如同藏家入手上等玉器,巴不得日夜把玩。
《素女心經》修持的真意,便是“天地開闔,陰陽施化”八個字。
可將萬事萬物納入已心,化為己用。
一旦突破三重關,就能奪外界天地的靈秀神韻,蘊養自身的出塵氣質。
哪怕是生得歪嘴斜眼,丑惡非常。
只要修持《素女心經》有成,久而久之也會如白玉無瑕,容貌趨于完美。
尤其是從氣質上,潛移默化影響人心。
如同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
簡而言之,水云庵培養出來的真傳。
要么是禍國殃民的絕色妖孽,要么為鐘靈毓秀的人間仙子。
“素女體質非凡,極為契合水云庵的功法,又得天母夢中傳道,指點迷津,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何必難為貧尼。”
冰云師太眼皮顫了一顫,不知為何,楊娉兒的仙姿之相越是接近圓滿,她心中那股驚懼就越濃厚。
“娉兒如今拜入水云庵,師太分明是我的前輩,為何要怕我?”
楊娉兒似是委屈,淚眼盈盈。
簡直我見猶憐,足以讓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素女…”
冰云師太低垂著頭,雙手合十。
她雖然散功許久,可曾經躋身武道四重天的過人靈覺,卻未隨之消失。
反而,因為這些年來靜心苦修,變得愈發敏銳。
楊娉兒的空靈仙姿之下,分明暗藏似有若無的魔性之氣。
猶如佛祖坐于菩提樹下覺悟大道,所引來的化外天魔。
侵染虛空,魅惑眾生!
“素女何必明知故問。你所修的《素女心經》,難道還是三音神尼祖師所傳的正本?
太素之道,乃原初之法,陰陽之理!
自從師姐二十年前,得到機緣,使得天母入夢來。
便把水云庵的武功,改得面目全非。
你的仙姿相,不求仙意,而是注重色相之美,骨相之妙。
讓人見之,五蘊皆迷,沉迷癡狂,不可自拔!
這…已是邪功!”
冰云師太強自鎮定,面無表情說道。
水云庵本為正道,秉承入世修心,出世修道的原則,少與俗世產生糾葛。
更遑論借用“天母送子”、“房中秘藥”這種歪門邪道,吸引達官貴人的女卷信眾。
“師太你著相了,世人太多愚昧,色相迷人,骨相迷心,若不如此,他們怎么會心甘情愿受驅使。
水云庵傳承八代,歷時七百年之久,何曾像現在這么風光過?
東宮送來的綾羅綢緞、侯府敬香捐出的萬兩白銀,有這些貴人的供養,庵中的門人才能過上好日子。”
楊娉兒指尖輕點朱唇,再俗氣的話語從她的嘴里說出來,也顯得一塵不染。
“冰清師太正是看透了人心,才會奉請天母的旨意,冒大不韙去修改三音祖師傳下的神功法門。”
“說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與此同時,耳房兩扇木門忽地敞開,走進一位手持拂塵,姿容嫵媚的美尼姑。
“冰云,枉你還是上一代的素女,師尊還打算把水云庵交到你的手中,平白浪費一身天賦資質不說,更是毫無任何遠見。
一座宗門想要長盛不衰,豈能不攀附權勢,無人供奉?
就連被視為武學圣地的六大真統,不照樣仰景朝圣人的鼻息存在!”
執掌水云庵的冰清師太厲聲呵斥,卻有股子掩蓋不去的柔媚意味。
倘若有男子在場,只怕愿意被多罵兩句,只為聽到這撩撥心弦的美妙仙樂。
冰云師太沉默不語,默念經文,露出幾分倔強的姿態。
三十年前,冰清師姐得到一番大際遇。
從一處洞天內尋見天母法身相,連忙請回庵內供奉。
后來師尊練功走火入魔,臨終之前,把當家做主的位子傳給師姐。
自那以后,水云庵便大不一樣。
她有心撥亂反正,可又因為情傷散功。
只能坐視,無力回天。
“冰云,如今水云庵香火日益旺盛,又深受太子妃的恩賞,你最好管住自己,莫要壞了我的大事。
否則,別怪我不顧念同門的情分!”
那位風姿綽約的冰清師太冷哼一聲,甩了一下拂塵,轉而和氣道:
“娉兒,你是得到天母垂青,欽定的當代素女,切不可學我這師妹,毀了自個兒的修行道。”
楊娉兒做出乖巧的模樣,細聲細氣道:
“謹遵師傅的教誨。”
入夢離恨天,喝過“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又得傳授《星宿劫奉真神論》。
她就不再是以前的涼國公府三小姐了。
尊請天母娘娘,每日三次禱告,皆是虔誠無比,從無斷絕。
不過半月,楊娉兒由內而外發生巨大的改變,氣質愈發空靈不說,眼角眉梢更是多出幾分媚意。
后來來到水云庵,見過同為天母信眾的冰清師太。
對方大喜,猶如饕餮面對珍饈,立刻就將這位涼國公府的三小姐收入門下,傳授神功級別的《素女心經》。
“紫后娘娘的《星宿劫奉真神論》,每日敞開身心,敬奉三次天母,功力自然增長精進,乃聞所未聞的無上傳承。
配合水云庵的《素女心經》,奪天地靈韻,武道層次進步飛速。”
楊娉兒斜睨了一眼猶如泥凋木塑似的冰云師太,跟著師傅踏出耳房,不由想道:
“成為水云庵的素女,又受天母的灌頂,不知何時才能追上…他!”
冰清師太回頭一瞥,似是看透弟子的心思,澹澹道:
“水云庵的地位威望,興許不如六大真統。可與各座圣地都有交好,每一代的素女,都是極受尊崇的存在。
你只要早日突破第四重,凝聚白蓮法身,
皆是舉手投足氣若仙神,那些名揚四十九府的天驕種子,無不會拜倒于你的裙下。
這世間的所謂豪雄、英杰、大丈夫,越是攪弄風云,翻覆大勢,越是想要主宰一切,占盡一切。
不止是對權勢、武道,更渴望得到紅顏傾心,如小鳥依人。
我那師妹腦子太笨,以為美色是下乘之物,卻不知,它能令英雄沉淪,梟雄折戟,君王失道,宗師失意。
縱然仙佛都難躲開一個‘情’、一個‘欲’,何況凡夫俗子。”
楊娉兒聽得認真,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什么。
“娉兒,聽為師一句勸,不必著眼于一個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
那個紀九郎的風頭再盛又如何?過個三年五載,無非就是正三品的指揮使罷了。
以你的仙姿之相,素女之身,只要尋個合適的場面,公開亮相。
六大真統的天驕種子,自然會為你傾倒,天京城內的王侯將相,亦是難免。
屆時,都無需你去動手,那個紀九郎就成了天下公敵。”
冰清師太明明是出家人,卻顯得分外煙視媚行,叫人挪不開眼。
“目光要放長遠,水云庵所押的寶,又不在當下,而在之后的二十年。”
楊娉兒微微一愣,投以詢問的神色,低聲道:
“莫不是?”
冰清師太頷首道:
“不錯。太子妃已有孕相。”
楊娉兒心下震動,這才過去多久,怎么可能看得出來。
“水云庵的武功法門,全在陰陽之道。
這才半月有余,卻也瞞不過我的一雙法眼。”
冰清師太娓娓道來,似是成竹在胸。
“若太子妃誕下的子嗣,為男子,那就是日后的皇太孫。
若為女子,便是日后的長公主,我也會想方設法,
將其收入水云庵,結下一份善緣。
到時候,一個北鎮撫司的指揮使又算得什么?
遲早對你卑躬屈膝,俯首稱臣!”
楊娉兒抿了抿朱唇,藏于心底的那份恨意涌現,如毒舌般啃噬五臟六腑。
她不止是恨梟首二哥的紀淵,也恨毫不顧念父子之情的涼國公。
更恨兔死狗烹的太子殿下,還有無能為力的洛與貞。
“世間的男子…多半都是該死的濁物。”
楊娉兒揚起尖俏的下巴,眉眼極冷。
轉而又恢復如常,嘴角掛出一抹淺淺笑意,輕聲道:
“多謝師傅的開解、指點,娉兒必定不會讓水云庵失望,更不會讓天母失望。”
冰清師太滿意地點頭,從大袖之中取出一份名冊,微笑道:
“不愧是受天母垂青的上乘根器。年關已至,天京城中跋扈囂狂的虎豹豺狼,也都回來了。
三日后,每年一度的文武魁會開始,上面勾寫的俊杰人物都會出席,正是你展露手段的時候。”
楊娉兒接過精那本名冊,粗略掃視兩眼,不由一驚:
“通寶錢莊的洛與貞,邊將世家的顧平,還有拜入真武山的徐懷英,懸空寺的玄明和尚,東宮詹事府的蕭憲,韓國公家的小世子…真真是人才濟濟啊。”
大通坊,府邸。
“文武魁會?”
紀淵接過燙金的帖子,輕瞥一眼,放回桌上。
然后,望著許久不見,神情略有憔悴的洛與貞,皺眉問道:
“這又是哪家閑著沒事干的將種勛貴,攢出來的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