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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黃庭統神經,諸圣皆拜我

  “孫道長,現在該怎么算?”

  紀淵右手持著酒壺,仰頭飲了幾口佳釀。

  配合上他那襲利落的玄色武袍,鷹視狼顧的冷峻眉眼,頗顯幾分豪邁氣概。

  大堂之內,鴉雀無聲,氣氛凝重得像是一塊生鐵。

  從紀淵口中說出的北鎮撫司,有著沉甸甸的分量,如山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就連自恃是真武山內門弟子的孫肇,一時之間也有些默然。

  眾所周知,朝廷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座門派。

  縱然六大真統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夠與之抗衡。

  而北鎮撫司隸屬于黑龍臺,乃景朝第一等的暴力機關。

  江湖之上,素來都有“云鷹緹騎,如見小鬼,飛魚繡春,似撞閻王”的說法。

  尋常的門派,莫說冒犯得罪,就算瞥了兩眼也要心驚膽戰。

  風滿樓內的武州綠林豪雄,個個聽上去都名氣極大,威風八面。

  可面對北鎮撫司的千戶大人,皆是恨不得跪下來舔靴子的軟骨頭。

  “你就是龍蛇山上的那個紀千戶?”

  孫肇面沉如水,眉頭微皺。

  他來到快活林后,偶然聽二弟孫略提過兩句。

  有位朝堂崛起的少年新貴,正在騰龍峰上住著。

  如果能夠結交一二,攀附關系,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成想,最后卻是死在對方手中。

  “真武山的高足弟子,竟然也聽過紀某的名號?”

  紀淵云澹風輕,斜睨著道。

  “呵呵,原來是紀千戶當面,我還以為哪個阿貓阿狗,

  在此狐假虎威,冒充朝廷大員,失敬了。”

  孫肇拱手說了一句,話中隱隱夾著譏諷之意。

  暗指紀淵不過是扯朝廷虎皮做大旗,仗勢欺人的下三濫。

  隨后,他又環顧四周,眸光掃過那些大氣都不敢出的綠林豪強,輕蔑道:

  “可江湖事,江湖了,這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

  雖然紀千戶身居高位,但還未得到巡狩府州之權。

  公然插手武州境內的綠林道上紛爭,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江湖這兩個字,看似很小,實則很大。

  幾乎囊括了天底下的綠林、水路、幫派、宗門等等。

  一切的三教九流,山野龍蛇,草莽豪雄。

  皆歸于其中!

  自古以來。

  江湖與朝廷。

  多是井水不犯河水。

  就算景朝當年天下衛軍,馬踏江湖,破山伐廟。

  也只是對于那些圈地占王,不服管教的大宗大派。

  像綠林道、游俠兒、地頭蛇這一類。

  倘若懂得明哲保身,便很難受到波及。

  至于地位固若金湯的六大真統,更是早早選擇站隊朝廷。

  如真武山、懸空寺這等道門、佛門,首屈一指的頂尖圣地。

  還派出過諸多弟子門人,投身于行伍軍中,一齊參與圍剿蕩滅旁門左道。

  方才定鼎如今的局勢!

  通常來說。

  官府對于武林紛爭,江湖仇殺。

  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盡量不做干涉。

  “僭越?”

  紀淵飲盡一壺佳釀,胸中那股凌厲的殺意,隨著酒氣,不住地往外噴薄。

  他隨便抽出一把交椅,大馬金刀坐在上面,澹澹問道:

  “你這是在教本官做事?”

  孫肇那雙眸子直勾勾盯住挺拔身姿,沉聲道:

  “貧道不敢。只是,縱使朝廷命官也要依法辦事,更不可草管人命。

  公孫鶴他也許作惡多端,撞到紀千戶你的手里,死有余辜。

  可我二弟為人急公好義,天生一副熱心腸。

  快活林打開門來做生意,也從無任何枉法行為…豈能隨便讓紀千戶你當成豬狗打殺了!

  大人官位才不過五品,莫非就想一手遮天了?

  即便六部尚書,于真武山而言,也不過浮云蓋頂,遮不住通天高峰!”

  孫肇眼神閃爍,試圖用言辭交鋒壓過面前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

  真武山乃是天下公認的武林圣地,每年都會受到朝廷的賞賜敕封。

  論及地位高低,未必遜色北鎮撫司。

  紀淵聞言,發出嗤笑。

  人往后一靠,下巴微抬。

  神態倨傲,輕聲道:

  “孫道長,你二弟孫略是好人、是惡徒,你說了不算。

  本官知道真武山是六大圣地之一,曾經被圣人封為‘大岳’,

  敕建過一座‘五龍祠’,地位隆重,比起皇覺寺也不遑多讓。

  當代的掌教真人,更是躋身武道絕巔的大先天,與欽天監正齊名的世外高人。

  幾位王爺見到,都要禮敬幾分,給些面子。

  可這些跟你又有什么關系?

  區區內門弟子,哪怕本官就地打殺了你,

  真武山的掌教難道還會親臨天京,拿我問罪?”

  狂妄!

  孫肇眼角跳動,面皮狂抖。

  饒是以他的養氣功夫,心頭亦是竄起大團怒火。

  此子,簡直是欺人太甚!

  一個尚未鑄體的換血三重天,竟敢瞧不起自己。

  真以為憑借功法上乘,斬殺公孫鶴,

  又仗著大丹喂養出來的強橫體魄,一拳捶死二弟孫韜,

  就能同境無敵了?!

  “豎子,你不知天高地厚!”

  孫肇怒目而視,背后那口金鐵飛劍再次顫鳴,彷如怒蛟欲要騰空。

  “真武山的百步飛劍?聽聞乃是當世第一等的殺伐大術!”

  紀淵靠進座椅,毫無半點慌張之意。

  “但孫道長,本官項上人頭在此,試問你這口劍可敢出鞘?”

  景朝境內,沒有哪個江湖中人,膽子大到于光天化日下,襲殺五品命官。

  因為,這等于是挑釁人道法度,與朝廷為敵。

  后果會很嚴重。

  要么伏法斬首,連累親友同門;

  要么剩下半輩子惶惶不可終日,淪為喪家之犬。

  “當眾殺我兩個手足,還想要我忍氣吞聲?豈不是把真武山的名聲踩在腳下!”

  孫肇額角青筋暴跳,洶涌氣機如漫過堤壩的湖水,幾乎溢出。

  “紀九郎,你難不成以為,人人都懼怕你那身官服?

  圣人大誥上寫明了,血親之仇,手足之痛,可簽生死狀,上絕爭擂臺!

  我乃真武弟子,豈會示弱于人!”

  字字句句,恍如金鐵交擊,碰撞出鏗鏘之音。

  隱約間,那些縮在一角的綠林豪強,看到孫肇背后顯出兩條栩栩如生的巨大虛影。

  一為黑水大蟒,一為萬年靈龜。

  兩種神意交纏融合,翻滾活動,勐然形成一尊龜蛇盤結之相!

  雖然并非真實存在,只是一種強烈的聲勢。

  但卻能夠對武道高手的心神、魂魄,造成沉重的壓迫。

  這是換血三重天,鑄體大成的表現!

  傳言先天宗師更為可怕,一旦催動氣血演練武功。

  周身的氣勢迸發,宛如仙佛法身,遍照幾十里之地。

  足以蕩滅一切魑魅魍魎,讓它們難以靠近!

  “百步飛劍,真武法體…難怪不把風滿樓內的綠林中人放在眼里。

  憑著這份本事,一人獨戰幾個換血高手,也有極大地勝算。”

  紀淵冷冽眸子閃了一閃,氣血武道向來重視打磨和溫養,視人體自身為神藏。

  通過各種功法挖掘潛能,突破肉體凡胎的牢固桎梏。

  所以,同境界之內的底蘊深淺,除去大丹靈藥等外物資糧的供養。

  功法品次,也是一大關鍵。

  像孫肇鑄成的真武法體,氣力、氣血將會暴漲數十倍之多,遠超普通的三境武者。

  而且不懼邪祟,精神凝練,舉手投足之間,蘊含陰陽混洞的破滅之力。

  靈龜鎮海,不動如山,大蟒騰空,攪弄風云。

  對于自身的增益,難以想象!

  再加上那口用心頭血溫養的金鐵飛劍,百步之內,快如疾電,有著凌厲絕倫的殺伐之氣。

  整體戰力,比起成為血神爪牙,鑄成兩心三肺之體的孟長河,還要更勝一籌!

  就在紀淵思忖的時候,孫肇背后那口金鐵飛劍,撕裂氣流帶起“嗚嗚”風聲。

  好似鬼神哭嚎,不住地鉆進眾人耳膜!

  絲絲縷縷的銀光,宛如靈動飛梭上下盤旋,散發滾滾寒流,幾乎凍徹骨髓。

  “孫道長,這算是下戰書?”

  紀淵眉鋒一挑,輕聲問道。

  “你若有那個膽子,不妨試一試我的飛劍是否鋒利?”

  孫肇心中殺機如潮起伏,他所修持的武功,乃是《黃庭統神經》中的第三篇,名為《天罡北極劍》。

  講究的是一往無前,絕不相讓,以此求得一顆滌蕩群魔的大無畏心。

  眼下,紀淵得寸進尺,拿朝廷壓人,分明是不把自己和真武山放在眼里。

  這口氣,忍不了!

  “依本王看,生死狀,絕爭擂,太傷和氣。”

  一道渾厚聲音由遠及近,燕王白行塵不知何時踏入風滿樓,輕澹說道:

  “到時候,誰勝誰負,都容易生出嫌隙。

  不如改武斗,為文斗,如何?”

  孫肇頭頂盤旋的兩尺飛劍倏然一顫,吞吐不定的璀璨銀光,更是縮成一團。

  洶涌如湖水滿溢的氣機,好像撞上一座上接天穹下達幽冥的巍峨神岳,硬生生被擠壓得逆流而回。

  那張冷漠的面龐上神色一變,大為驚駭,連忙掐指一收,將飛劍歸于鞘內。

  低頭打了個稽首,恭恭敬敬道:

  “貧道孫肇,拜見燕王殿下!”

  白行塵略微有些意外,問道:

  “你認得本王?”

  要知道,景朝上下,能夠認全幾位藩王的京官,都談不上多。

  尤其是燕王,最早前往邊塞就藩,領軍練兵,鮮少露面。

  “殿下曾經上山,為皇后娘娘燒過一炷龍頭香,貧道有幸遠遠瞻仰過。”

  孫肇正色以對,點頭說道。

  “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看你武功路數,應該是敬拜太乙救苦天尊的那一道法脈。

  既是修真悟道,濟度群迷,普為眾生,消除災障,何必又要摻和江湖俗事?”

  輕輕瞥了一眼起身的紀淵,白行塵搖頭道。

  朝廷在佛道兩門,對于皇覺寺和真武山,都有一份不小的香火情。

  孫韜、孫略兩人立下快活林,在此作威作福,欺壓盤剝良善,固然死有余辜。

  但孫肇早早拜入真武山,好不容易學藝有成,就此夭折未免可惜。

  “殿下此言差矣,救苦救難,并非只是發慈悲之心。

  佛門講究普渡眾生,而我道門卻是拔罪除孽。”

  孫肇搖頭,眼神堅定,擲地有聲道:

  “紀千戶自以為快活林藏污納垢,私設公堂,打殺我的兩個手足兄弟。

  可他卻不知,武州綠林哪家不做勾欄賭檔的生意。

  被我打碎腦袋的徐兆天,不止開鏢局,還做武館。

  他門下的徒弟好勇斗狠,橫行鄉里。

  被我一劍斬殺的翔鶴少莊主,他偌大的家業都是依靠勾結地主,侵吞良田得來。

  綠林本無道義,更不分黑白。

  紀千戶除此小惡,治標難治本。

  在他走后,未必沒有第二座快活林。”

  白行塵眉頭微皺,轉頭問道:

  “紀九郎,你又如何看?”

  紀淵眸光冷冽,嗤笑回道:

  “孫道長這番話,好似婊子談情,戲子說義,徒惹人發笑。

  眾人皆濁,所以我亦同流?世事皆惡,所以不問黑白?

  虧得你還是真武山的高足弟子!

  紀某既沒有普度眾生之心,也難為拔罪除孽之事。

  無非是見一惡人,殺一惡人,遇一兇徒,滅一兇徒。

  如此而已!”

  把我比作婊子和戲子?

  真是找死!

  孫肇雙眼凌厲,望向言辭鋒利的紀淵。

  兩道目光好似利劍,勐地刺殺過來。

  若非燕王白行塵在場,只怕就要見血光了。

  他強自按捺殺意,咬牙切齒道:

  “以武功境界而論,貧道與紀千戶武斗,確實有些欺負人!

  敢問殿下,何為文斗?”

  白行塵心里感慨,紀淵這小子不僅才情超拔,更是牙尖嘴利。

  三言兩語就激得孫肇怒火中燒,殺機畢露了。

  倘若生死搏殺,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籌。

  “刀劍無眼,廝殺起來收不住手,不如較量武功,比拼修為。”

  白行塵雙手負后,立在大堂之中。

  好似一道分割陰陽的界限,將紀淵和孫肇隔離開來。

  爭鋒相對的兩人,誰也不能逾越。

  在這位燕王殿下看來,孫肇已經修成真武法體,又有一口性命相交的金鐵飛劍。

  縱然紀淵的體魄再強橫,元磁武學再精深。

  面對真切存在的功力層次和修為差距,很難占到便宜。

  再說了,僅憑血肉之軀,如何抵擋飛劍刺殺?

  所以,與其斗力,不如斗氣!

  “殿下,這恐怕還是有些欺負人。”

  孫肇一聽,冷笑著道。

  六大真統之所以被稱為圣地,其中主要的原因,在于頂尖傳承無數。

  就算紀淵出身北鎮撫司,位居五品千戶,也不可能輕易得到神功傳授。

  而自己身為內門弟子,即將拔擢真傳。

  這方面,簡直是占了天大的優勢。

  莫非…燕王殿下站在我這邊?

  孫肇浮想聯翩,席地而坐。

  片刻后,緊守心神,傲然說道:

  “我真武山的《黃庭統神經》,修的就是一個尊貴和正統!

  蘊育身神,得開天竅,請靈入體,大成之后,三部八景二十四神,皆存于心間!”

  說罷,眼皮一閉。

  開始催動內息,運轉深厚功力。

  周身筋骨皮膜、竅穴氣脈,紛紛透發濃郁金光。

  猶如海潮起伏不定,籠罩周圍三尺之地。

  仔細看去,孫肇的顱腦、發絲、雙目、鼻子、口舌。

  竟然都有靈性匯聚,緩緩凝聚!

  好似一尊尊神,請入體內,加持己身!

  “不愧是六大真統,以人之一身,認識眾神,凝練眾神,聚集眾神之力…這是足以沖擊神通的無上武學!”

  紀淵感受著虛空之中節節攀升的恢宏氣魄。

  那股統御諸神、聽我號令的尊貴與正統之意,簡直是驚心動魄,讓他不由地感到欽佩與贊嘆。

  這種由衷的心緒,并非是對孫肇,而是真武山的歷代先賢智者,驚才絕艷之輩。

  若無他們一代代鉆研、砥礪,豈能創出這樣至深至奧的神功武法。

  “可惜…這樣直至武道絕巔的功法,落到你這種貨色手里。

  神靈虛意,如此淺薄,只能做到顯化,無法真個應用,真真浪費。”

  紀淵嘴角扯動,以他今時的眼光,不難看出孫肇并未把《黃庭統神經》理解透徹。

  看似是金光如潮,聲勢驚人,實則連一尊神,都未修持完全。

  只練成了一個好看的架子。

  內里卻是空空如也!

  “黃庭統神,固然精妙!

  不若諸圣拜我,方能得見大道!”

  紀淵心念電閃,并未催動《不動山王經》,以佛對道。

  而是勾動皇天道圖,演化命格之相。

  瞬息之間,一尊吉神,飄然走下。

  正是萬法祖師,三山九侯先生!

  其人身披道袍,頭戴木冠,立身于法壇之上!

  更有六丁六甲,如影隨行!

  霎時間,虛空之間靈性狂涌,如大潮升騰而起。

  “這是?命中有神坐鎮!還是一尊了不得的道門大能!”

  就連立在大堂當中的燕王白行塵,面上也浮起幾分詫異。

  “嗯?這怎么…可能!”

  正在催動《黃庭統神經》的孫肇,勐然睜開雙眼,先是驚疑不定,爾后變成震駭。

  “我修持的‘大黃庭’…眾位身神,為何向他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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