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道圖,三重位階。
層層金光鋪展開去,似登天長梯,如通天大道。
人、神、鬼,三界的真君、仙家、地祇。
皆顯現于一方方古樸的神龕之間。
善功陰德仿佛煙云,徐徐飄散。
化為一股股香火之力,蜿蜒起伏,緩緩落入上清眾圣位階。
“吉神入命!三山九侯!”
紀淵心頭大震,耳邊如擂天鼓,敲金鐘。
似有數十天女散花,大道綸音響徹。
頭頂三寸的濃烈氣數,仿佛畝許大的慶云匯聚。
腳踏七星命格之中,濃郁的靈性如雨絲垂落。
悄無聲息浸潤魂靈,使之通體舒泰。
令人有種證得正果、仙位,飛升上界的虛幻之感。
“天階與地階的請神入命,確實有所不同。”
紀淵像是成仙了一樣,心神飄然拔高。
靈性潑灑如墨,仔細勾勒那尊吉神的栩然神意。
不多時,充滿道韻的吟哦之聲,轟動于識海。
“丁丑延我壽、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卻我災、丁巳度我危、丁卯釋我厄;
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鎮我靈、甲寅育我真。
奉我律令,辟除邪魔,神鬼皆走!”
浩浩蕩蕩的燦然金光凝成大字,好似龍章鳳篆。
蘊含深刻玄奧,逐步烙印在紀淵的心中。
緊接著,那尊名諱為“三山九侯”的吉神。
身披道袍,頭戴木冠,立身于法壇之上。
四面八角,分別置放香爐、丹爐、道燭、法鈴、雷木等器物。
供品則是五果、六齋、茶、酒、花、香。
只見這位三山九侯先生,一步踏出神龕,走下法壇。
左手捏雷印,右手持劍印,口中念道:
“凝神存思,心無雜念,六丁六甲,奉我敕令!”
瞬息之間,就有六道威猛神將、六道陰神玉女接連浮現。
攏共約莫三指長,五官細致,栩栩如生,飛繞于周身。
“貧道見過命主!”
施法完畢,三山九侯先生拱手對道。
“時辰已到,請吉神,入命格!”
紀淵眸光凝定,喝出一句。
“正該如此。”
三山九侯先生點頭稱是,道袍一卷,朗聲大笑。
化為流光飛起,坐鎮命格當中。
霎時,斗柄似的七顆天星劇烈動搖,光芒大放。
尤其是那一道點亮的武曲,更加熠熠生輝,不可直視。
吉兇俱全,命格穩固。
除非像白含章那樣,氣運極為貴重,氣數勢不可擋。
否則,絕對難以撼動腳踏七星。
皇天道圖抖動華光,映照出一行行古拙字跡。
吉神:三山九侯來歷:乃萬法祖師,又名炳靈公,左右有法符童子和收符童郎,下掌六丁六甲神將 道術:步罡踏斗,禮拜星宿,召遣神靈之儀式,法天地造化,日月運行,可動山根水脈,出入險惡地勢。
開壇做法,隨身攜帶法鈴、雷木,化用土石,立地成壇,施法施咒,事半功倍。
六丁六甲,喚請護身,可厲行風雷,制伏鬼神,召六丁趕海,遣六甲驅山。
“這一尊吉神的來頭,可要比夜游神、日游神,都大多了。”
紀淵心中思忖,三山九侯的位階,遠在什么山神、水神之上。
畢竟,動輒就可召遣六丁六甲神將。
要知道,道教之中。
另外一位同樣喜歡動用丁甲歲神的至上仙神,乃是真武大帝。
位于天階極高之處,需要耗費百萬善功陰德才能請來。
“三山九侯,能夠敕令三山五岳四瀆九江八河。”
紀淵看向已經見底的善功陰德,心里沒有絲毫可惜。
若非墜龍窟內陰魂邪祟眾多,加上墮為怒尊爪牙的妖魔行尸,提供了極為豐厚的巨大收獲。
他想要請入這一尊吉神,還不知道奔走多久,耗費多少!
“葬陰甕,十大兇險地勢之一!看我破之!”
紀淵睜開雙眼,濃郁的靈性涌向眉心。
好似仙神飛升入天庭,顯出凜凜神威!
長街之上,妖魔忽然噤若寒蟬。
好似感受到了,某種極大的恐怖!
就連趙如松麾下沖殺鑿陣的八千陰兵,亦是戰戰兢兢。
連忙縮入翻涌的陰霧當中,不敢再出來。
“發生何事?這小娃兒做了什么?”
端坐在黑色蓮臺上的八首佛身,齊齊瞇起一雙雙瘆人的眼眸,望向那襲氣機大變的白蟒飛魚服。
隱約之間,紀淵像是成了一位巍峨如山,浩瀚似海的有道真修。
雖是長身而立,并無什么明顯動作。
卻散發出一股龜蛇盤結,水火相濟的無形道韻。
晝短夜長、電閃雷鳴、風雨飄搖的營關雄城。
好似都被鎮住了!
一時之間,天地陷入無聲的靜謐。
這樣的驚人變化,自然也驚動了秦無垢。
原本持槍與八首佛身殺成一團的女千戶,不由心頭微動。
她察覺有一股辟陰除穢的浩蕩之氣,宛如大日煌煌。
引得眾星拱衛,將四面八方的靈機氣流,全部都給牽扯過去。
好似朝拜上神?
“十息已過!小冤家成了?他何時學了道門武功?老君教?真武山?”
秦無垢娥眉挑起,大槍掃動,劈出一道粘稠殷紅的腥臭血浪。
窈窕的身姿借勢運力,好似展翅的大鵬。
陡然劃過凌厲的軌跡,脫出那方由妖魔尸潮托起的黑色蓮臺。
周身躁動的氣血,猛然一停,收入軀殼。
靈素子展露出來的八識心王本相,乃是佛門極為高深的修持功果。
所謂八識,乃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末那識、阿賴耶識。
前五識,依五覺而生,乃視、聽、嗅、味、觸。
四境之前,佛門僧人通過打坐、誦經、持戒。
修持五覺,凝練五根。
從而頓悟“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等玄妙之能。
此后三識,乃是成羅漢、成菩薩、成佛之正果。
靈素子練成八識心王的法相,并非是它大徹大悟。
而是劍走偏鋒,利用八次尸解,強行證就的內景本相。
每當接近那方黑色蓮臺,秦無垢的心神就會不由自主,仿佛耳邊響起外魔嘶吼。
氣血難以控制,好似筋骨皮膜統統活轉過來,化為無數個小人。
個個都張大嘴巴,饑餓無比,擇食啃噬!
拖得時間一長,血肉甚至會有墮落異化的巨大危險!
加上八首猙獰如大蟒,十六條青黑手臂揮動似狂,施展諸般武學。
兩面夾擊之下,縱然秦無垢已經凝練真罡,身兼兩門絕學,亦不是對手。
“不破葬陰甕,任由這魔頭勾動地勢氣機,咱們始終處于下風,斗力難勝!”
紀淵低聲說道。
眉宇之間威嚴莫名,周身血氣如大江大河,透發皮膜,撼動虛空。
彈指之間,挺拔的身形轉折如風,腳下步伐不斷。
像是踩在大鼓之上,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隆巨響。
黑色蓮臺之下,滾滾尸潮升起的血浪,頃刻炸散。
“道家…真人的本事?”
秦無垢睜大雙眼,既有驚奇,也有震駭。
她曉得小冤家所修的橫練,乃是佛門絕學。
卻從不知道,還會踏罡步斗之法!
這可是道門秘傳!
曾有下山濟世的真人,以此降伏山中猛獸,驅散作祟鬼神,一度被傳為神跡。
“真武山,老君教的真傳弟子,才能修習!
而且難學難精,必須存思九天,按照斗宿之象,走九宮八卦之步,才能禁制鬼神,破地召雷!”
秦無垢持槍而立,眼中綻放連連異彩。
她若看得沒錯,適才紀淵分明是一氣呵成。
輕而易舉就踏出七步,震動百丈長街,掃蕩陰穢之氣。
此等功力,足以比肩有道真修了!
“徐伏,這小娃兒有古怪!別在留手,收服不了,干脆一巴掌拍死算逑!”
靈素子乃八首之主,立刻察覺布于營關的葬陰甕地勢,竟然有些松動。
山根之重,水脈之沉,都是億萬斤重的恐怖分量!
便是五境的大宗師,想要以肉身之氣力挪動半分,也不可能!
但在剛才,葬陰甕的地勢分明晃蕩了一下。
“踏罡步斗!龍虎山的傳承?不對,七百年后,龍虎山早就沒了!”
玉璣也是驚駭不已。
它曾經做過正道盟主,如何能不知道這門道家絕學!
三步九跡,合出北斗之形,腳踩坎離之卦。
放在道家真人的手中,可定鼎中樞,鎮壓八方。
甚至能夠號令二十八宿,召使天地正神。
“他連存思觀想都不用,難不成是那個老道士轉世投胎?
我倒要看看,他的踏罡步斗,是否能破萬法!”
徐伏揮動青黑手臂,一息之間劈出九掌。
勁道連成一片,如怒濤駭浪打落而下。
蘊含著粉碎一切、震蕩一切的兇猛意味!
“如此囂張,那就先斬你!”
紀淵同時請入吉兇二神,他之命格就是北斗七星。
根本無須存思觀想,就可以腳踏罡步。
隨手再攝來一截雷擊木,勾動三山九侯之靈性。
立地成法壇!
腳下土石登時松軟如泥,飛快聚攏成一方九尺高的法壇!
揚手一指,好似判官筆勾銷生死!
日游神的釘魂喪神之能,當即用出!
徐伏那兩條青黑手臂,翻動如輪,劈落殺至。
可惜,它之血肉乃陰煞凝成。
雖然堅如精鋼,尋常刀劍、武功,根本無法傷之。
但遇上日游神的道術,卻如大日融雪,毫無抵擋之力!
蓋因陰司鬼神,對于游魂邪祟,乃是天生克制!
太古傳說,有一無法無天的妖王,縱橫十萬大山。
可到了陽壽耗盡之時,照樣也給黑白無常勾走神魂精魄,拿下冥府之中。
由此可見,陰司權柄之隆重!
據說周天之內,十類生靈。
唯有五仙,可以超脫冥府拘束。
若為五蟲,便要繼續受劫!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紀淵抬手點下,好似生殺予奪!
喀嚓!
徐伏兩條青黑手臂瞬間一分為二!
就像落到油鍋之內,噼啪作響,炸出一連串的爆鳴之音。
爾后,化為一縷縷青煙消散殆盡。
“滅魄冥炎!”
紀淵張開五指,手掌往內一蓋,向外一推。
四處彌漫的陰煞之氣,好似火上添油。
呼啦!
大團霧氣燒了起來,化為灼烈精魄的滾滾血炎。
嗤!嗤!
似是兩道赤紅火線被猛烈彈出,去勢極快,穿過徐伏的猙獰惡首。
“痛!這小子…他得了陰司的庇佑!是一方游神!”
徐伏一雙幽暗的眸子,直接被滅魄冥炎燒出兩個碩大的黑窟窿。
那種直刺魂靈的劇烈痛楚,比起天底下任何酷刑都要恐怖。
兩道赤紅的火線,像是附骨之疽,狠狠地撕咬。
還是靈素子反應極快,抬爆徐伏的猙獰惡首,避免那道詭異的血炎蔓延。
反正滿城陰煞氣機加持于身,無論受到再重的傷勢,也能恢復過來。
就像原本為紀淵梟首的鳩陀摩羅,此時已經重新長出一顆略小的惡首。
“果真有幾分手段!佛門的橫練絕學,十道氣脈的太陰刀法!道家的踏罡步斗,陰司鬼神的道術…”
靈素子心下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它的八次尸解,化為八惡之首。
斗到現在,鳩陀摩羅與徐伏,反而都是被武道境界最低的紀淵所傷。
此子才是心腹大患,說不定會壞了大計!
原本的輕蔑低視,都在這一刻轉為凝重與殺機!
“晚了。”
紀淵嘴角噙著一抹笑,似是譏諷。
他立足于那方九尺高的法壇上,頭頂三寸之處的濃烈氣數,轉為濃郁靈性。
“六丁趕海,六甲驅山!奉吾敕令,去!”
這十五字宛若炸雷,響徹營關雄城。
就連洞天之外的黃粱縣,亦是有所聽聞。
好似神人下詔,鬼神遵從!
六丁六甲,得令之后。
這些約莫三寸大小的神將、玉女,立刻四散飛去。
鉆入葬陰甕地勢,搬動山根水脈!
紀淵見狀,如三山九侯附身,口中念念有詞道:
“一敕,乾卦統天兵!
二敕,坤卦斬妖精!
三敕,震雷動天兵!
四敕,離火燒邪魔!
五敕,兌澤英雄兵驅邪押煞不留停,
六敕,巽風吹山岳、飛砂走石追邪兵,
七敕,艮山展威靈、閉地戶、封鬼路、穿鬼心、破鬼肚、封鎮兇神惡煞,
八敕,坎水納千祥、兇邪穢氣化無蹤,
六丁六甲左邊守、天兵天將右側護,
吾奉敕令!鬼神走不停!
神兵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每吐出一字,六丁六甲便就漲大一尺,最后好似威猛巨靈。
直接搬走幾座兇氣勃發,惡氣盤踞,陰氣凝結的山丘。
又堵住九口鎖龍井,徹底毀去山水地勢。
轟隆隆!
連綿成片的屋宇倒塌,震起大片煙塵。
原本上寬下窄,聚煞遮陽的葬陰甕。
頃刻就被破去!
那座黑色蓮臺立刻縮小下去,化為正常大小。
再也沒有之前滔天的魔威氣焰!
“豎子!爾敢破我風水局!”
八首揚起,如巨蟒吞天,發出震耳怒吼。
“如今沒了這座葬陰甕,你又能奈我何?”
紀淵驅使六丁六甲,反掌之間瓦解大兇地勢。
九尺法壇上,白袍翻飛,大蟒怒張,分毫不輸八首佛身的猙獰惡煞!
“哈哈哈!看我等奪了你的軀殼!尸解大法!八魔轉輪!”
靈素子亦是張狂大笑,各個惡首吐出一道神魂精魄。
形象各異,有方士、鬼蛟、儒生、僧人、道修…
猶如八輪血紅邪月,急速凝成一點。
咻的一聲,電光火石之間,射入紀淵的眉心。
既然斗力不能勝!
那就斗神!
如今以八對一,優勢自然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