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等你來…殺我!“
紀淵平靜而淡漠,雙手撐在刀柄上,身軀挺得筆直。
他抬眼望向斷去一臂的楊立孝,眸中盡是冷冽。
滾滾如潮轟鳴作響的風雷真罡,于一霎那間崩散成絲縷氣流。
噼啪的電芒,凜然的風刀,猶如千百氣團齊齊炸開。
逸散的余波威力不小,好似狂風呼嘯浩浩蕩蕩。
打向那襲白蟒飛魚服,震得衣袍烈烈作息。
紀淵不閃不避,雄厚的血氣透發皮膜,沖出軀殼。
化為一口金紅相間的巨大銅鐘,將其悉數阻絕在外。
“你個賤種…”
楊立孝咬緊牙關,筋肉向內用力收縮,迅速止住血流如注的慘烈景象。
他面皮狂跳,強自提起一口內息,凝聚體內殘存真罡。
左手五指張開,掌心隱約浮現蜿蜒游走的熾白電蛇。
說到底,這個遼東泥腿子不過通脈二境!
若非趁人之危,暗施偷襲,自己怎么可能被斬去一臂!
定要殺了此人!
否則…
后患無窮!
“半道截殺朝廷命官,公然挑釁北鎮撫司,還想痛下殺手!
這三條大罪,夠你受用了!”
秦無垢并未坐視不理,足下一點,騰空而起。
修長手指捏出印訣,眨眼之間,憑空抽出一桿亮銀大槍。
楊立孝污言穢語不斷,傳入這位女千戶的耳中,她自然不能忍受。
死到臨頭,豈敢囂張?
一雙鳳眸含煞,殺氣沖天。
盤龍真罡灌注槍身,勢若暴雨梨花,轟然砸下。
“不好!”
楊立孝背后發涼,一股森冷意味從脊柱末端竄起。
驚得他再也顧不得一掌拍死那個遼東泥腿子,連忙回身招架。
可是倉猝硬接,如何抵擋得住?
秦無垢輕蔑一笑,手腕發勁。
大槍崩彈之下,好似拉成圓月的鐵弓,蓄足可怖力道!
以太山壓頂之勢!
陡然炸出一道銀色光弧!
“怎么會…”
楊立孝幾乎不敢置信。
同為武道四重天。
真罡層次。
這個臭娘們如何這般生猛!?
喀嚓,喀嚓。
這一槍之下,虛空似乎都往下塌陷。
猶如皸裂的鏡面,綻出觸目驚心的漆黑傷痕。
“絕不能死在此處!我是威武軍中四品參將,日后有希望封武侯!”
楊立孝心念電閃,血氣如大江大河咆哮決堤,幾欲蓋過半邊殘陽。
只見一尊背生雙翅,手持巨槌,鳥嘴模樣的威嚴巨靈瞬間出現。
赫然是換血大關異象!
雷公震天!
那尊威嚴巨靈怒喝,攻城錘似的巨槌迸射電光,發出猛烈一擊!
轟隆隆,轟隆隆!
好似橫貫天地的風雷真罡,挾帶無與倫比的沛然大力,迎向那桿亮銀大槍!
“負隅頑抗罷了。”
秦無垢持槍凌空,居高臨下。
金翅大鵬袍不住震蕩,同樣演化異象。
一尊衣帶飄飄,眉眼如畫的清冷女子陡然浮動。
額頭生有雙角,好似血紅珊瑚。
好似龍女出水凌波,形神俱足。
比之那尊雷公巨靈,還要更為凝實。
亮銀大槍猛地劈下!
“咚”的一聲,天地如畫卷抖動,爆出隆隆巨響。
真罡摩擦大氣,火星滾動。
這一槍彷如地崩山摧,直接打散那尊雷公巨靈。
余勢不減,重重砸在楊立孝架起的左臂之上。
咔嚓!
根根粗如虬龍的青黑大筋,直接似弓弦繃斷。
堅韌皮肉化為一團爛泥,頃刻被炸散開來。
硬如神鐵的臂骨粉碎,滾燙的血液飛濺灑落。
“必須逃走!只要保住性命,遲早能報這個大仇!”
間不容發之際,楊立孝竟然擺脫生死恐懼,心中出奇地鎮定。
他面上流露一絲狠色,太陽穴突突直跳,顯得猙獰扭曲。
下一刻。
體內九座氣海像是點燃的火藥桶,猛然引爆!
“砰”的一聲,洪流也似的風雷真罡洶涌席卷。
最后關頭,楊立孝血肉蒸發大半,只剩下一副焦黑的骨頭架子。
絲絲縷縷的風雷罡氣包裹住他,彈指間撕開粘稠的白浪。
如同一道迅疾電光,消失于天邊。
秦無垢的大槍落下。
只將那頭吊睛白額大虎打成肉糜,卻叫吊住半條命的楊立孝驚險遁走。
“自毀氣海,哪怕休養過來,也是元氣大損,本源消耗,從四境跌落。”
這位女千戶倒是意外,沒有料到楊立孝這般果決狠辣。
作為威武軍中一員參將,武功境界乃立身之本。
換血高手是精銳衛軍的中堅力量,談不上出眾。
通常來說,只有晉升四境。
開辟氣海、凝練真罡,才具備爭奪統領之位的資格。
“窮寇莫追,逢林莫入,他已經是半個廢人了。”
紀淵輕輕搖頭,打消秦無垢繼續追擊的意思。
兩位真罡高手彼此交鋒,看似緩慢無比,實則快如電光火石。
不過剎那,楊立孝就從殺意陣陣,欲下死手,
淪為自毀氣海,化身風雷倉皇遁逃。
“斬草要除根,小冤家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么?”
隨著血氣勃發,秦無垢體內龍子欲念又有作祟的上浮趨勢。
“他逃得了這一回,未必躲得過下次。”
紀淵收回眸光,意味深長道。
他初見楊立孝半道攔路,就以皇天道圖映照命數。
如今沉下心神,字跡勾勒。
楊立孝命格:羊刃獨梟 命數:命帶殺印(青)、性烈如火(青)、殺人盈野(青)、睚眥必報(白)、偏執成狂(白)、威勢(白)、惡膽(白)
原本只有七條命數,但在楊立孝遁逃之前,紀淵驚鴻一瞥,皇天道圖覆蓋過去。
這才發現,竟然出現第八條命數!
殺身之禍(黑):羊刃者,極惡之煞,氣數強,則富貴,氣數弱,則敗亡。無法鎮住命格,便是過猶不及,火則焦滅,水則涌竭,金則折缺,土則崩裂,木則摧折,乃兇光大熾,命懸一線。
日頭漸漸西斜,沉入山腰,斂沒余暉。
昏黑的林間,大樹參天遮蔽亮光,有股子陰森之氣。
楊立孝化身風雷,以血氣催發真罡,一口氣遁出十幾里地。
他倒也有幾分小聰明,生怕秦無垢窮追不舍,故意繞了一圈,再掉頭竄入那座猛惡叢林。
為的就是一個燈下黑。
即便那臭娘們當真不依不饒,也絕不會想到,自己就躲在他們眼皮底下。
“那個遼東賤種,專會借勢借力,沒卵蛋的慫包!
等某家養好傷勢,非得盯住他一家老小,抓住機會好生炮制!”
楊立孝腳步踉蹌,藏進一處山洞。
抬手斃掉一頭灰黑大熊,掃去污濁,盤坐于地。
他只吐納片刻,慘淡神色加深幾分。
楊立孝感覺自己的肉身,像口破布袋子四面漏風。
體內好似開閘放水,精血氣力源源不斷向外散去。
這一次,真個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僅沒了一頭養成氣候的吊睛白額大虎,更是自毀氣海平白損耗十年修持之功。
強烈仇恨宛如毒火,不住地噬咬內心。
半邊面皮狠狠抽動,仿佛吃人的惡鬼。
“還有那個臭娘們,仗著北鎮撫司指揮使撐腰,下手這般毒辣!
待我稟明義父,糾結十三太保一干兄弟…”
楊立孝咽不下這口惡氣,他本來只想半路攔道給個難堪。
好煞一煞那遼東泥腿子的風頭,討義父歡心。
結果紀淵出言不遜,竟敢譏諷自己為求富貴拜涼國公作義父,甚至還將自家姓都改了。
有些過往就算是真的,也不想聽到,更不想被人拿出來說。
盛怒之下,楊立孝改變主意。
打算教訓一下區區通脈二境的紀淵,沒成想惹得旁邊的秦無垢動手。
“狗男女!這么維護那泥腿子,多半有些勾搭!出入風月地,還故作清高,任人插的貨色!”
這位威武軍四品參將,像個氣急敗壞的潑婦一樣,用最惡毒、最污穢字眼咒罵紀淵與秦無垢。
過了片刻,吊住的半口氣徐徐化入血肉筋骨,焦黑的死皮逐漸剝落。
四境真罡大高手的強盛生機,硬生生撐過這種可怕傷勢,開始療愈肉身。
“可惜大丹都被毀去,只能躲個三五日,等那賤種和臭娘們走遠,繞道去尋大兄。”
楊立孝思忖道。
這樁事是他動手在先,并不占理。
況且有東宮力保,太子看重。
即便讓義父上折子參那遼東泥腿子,也未必有什么用。
當務之急是養好傷。
盡量穩住境界,避免跌得太狠。
“氣海沒了,可以再成,功力沒了,可以再練,但命只有一條,不能再有。”
楊立孝想得很清楚,他曾跟隨涼國公征戰幾次,浴血沙場。
見識過換血高手,像成片禾苗似的倒下。
那種難以言說的殘酷血腥,尋常武者根本體會不到。
辰時過半,楊立孝正在閉目養神,存住生機。
洞外很是寂靜,只有風吹樹葉,發出沙沙響聲。
他忽然睜開雙眼,半張焦黑面皮猛然跳動。
“是誰?!”
四境真罡高手的五感何其敏銳?
即便楊立孝重傷在身,卻始終心神緊繃十分警醒。
方圓百步之內的風吹草動,依然瞞不過他。
“楊三太保!莫要動手!小人乃趙大統領麾下親軍!”
洞外顯出一條黑影,堵住照落的黯淡星光。
“大兄…你是鷹揚衛的人?”
楊立孝眉頭一皺,掌心含住風雷真罡,隱而不發。
“有令牌在此!”
黑影抬手一甩,一面飛鷹展翅的鐵牌穩穩插入泥土。
隱約可見,上刻斗大的“趙”字。
鐵畫銀鉤,虬然有力。
“真是大兄麾下。”
楊立孝心中懷疑去了大半,沉聲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為何會在此處?”
洞外黑影微微躬身,似是極為恭敬道:
“小人姓孟,賤名長河,最近剛剛加入趙大統領帳下。
因為常在天京城內廝混,故而受命關注北鎮撫司百戶紀淵。
今日得知此人出城,趙大統領嚴令小人尾隨其后,探明動向。”
自己被秦無垢殺得大敗,豈不是讓他看到了?
楊立孝瞇起眼眸,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又問道:
“你既然跟著那對狗男女,之前為何不出手?”
洞外的黑影似是害怕怪罪,把腰彎得更低,卑微道:
“小人武功低微,只怕擋不了秦無垢一招就要身死。”
楊立孝嗤笑一聲,冷冷道:
“原來是貪生怕死之輩。行了,某家不會問責于你,身上可有療傷丹藥?”
洞外黑影點頭道:
“小人用不起大丹,只有一些金瘡藥、活血散。”
楊立孝不耐煩道:
“速速拿來!某家將就著用!”
洞外黑影連忙摸出七八個瓶瓶罐罐,雙手捧著走進洞內。
單膝跪倒于地,小心翼翼獻上。
“你這人倒很懂禮數…”
楊立孝頗為滿意,劈手奪過那些好藥,準備服用療傷。
“原來楊三太保竟然傷得這般重,不若讓小人幫你一把。”
始終低頭的孟長河,緩緩抬首說道。
楊立孝心頭忽地生出一股涼意,不由望向那個鷹揚衛親軍,正好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眸。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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