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外派的千戶回京述職?”
紀淵收回目光,默默思忖。
當初,圣人威服四方,訂立法度。
頂著巨大的壓力,廢除上陰學宮的諸般教條。
像是女子不得進學、入仕、為官等等。
如今朝堂上的文官武將,雖然仍以男子居多。
但也不乏一些巾幗英姿。
譬如山河榜上有名的明珠夫人,曾與圣人坐而論道,差點入主后宮成為貴妃。
還有獨自鎮守淮西府,平定黃天蕩,掃除三十六路水匪的女將軍韓紫霜。
皆是不讓須眉的巾幗豪雄。
黑龍臺內。
亦有幾位名聲在外的女子千戶。
像是敖指揮使家中悍妻,曾經執掌千人緹騎。
扼守東海府邊線,一桿紅纓槍殺得孽龍子孫尸橫遍野。
后來被應督主收為義女,悟道破境。
踏入先天宗師,震動南北衙門。
沒過幾年就嫁與敖指揮使,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說實話,當紀淵從裴途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不由恍然大悟,明白那條懼內命數,究竟是由何而來。
他尋思著敖指揮使人在外面不怒自威,煞氣森森。
但家里地位估計不高,畢竟萬一惹得夫人生氣,便是被宗師家暴的凄慘下場。
豈止一個慘字形容。
“難怪北衙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要請敖指揮使吃酒飲宴,尤其共同出入聲色場所。
開罪指揮使大人,最多被穿小鞋,可讓一位女子宗師惦記上…恐怕小命堪憂。”
紀淵思維發散片刻,轉而收起雜念,抬頭再望了一眼樓上 原本閃過的那道身影,卻遲遲不見蹤影。
他微皺了一下眉頭,抬手把黑龍令牌放入懷中,直接轉身離開書樓。
人家不愿露面,自己也沒必要勉強。
這一波兌換十幾門輕身功法,幾乎把功勛耗個干凈。
不過收獲也極大。
受到燃髓命數加持,紀淵博采眾多武學長處,凝聚出一條上等足脈。
順便填補沒有正經傳承的理論空白,對武學各個境界的理解愈發深刻。
“那種觸之既通,無所不曉的頓悟狀態,確實令人有些迷醉…可惜比較要命。”
紀淵用皇天道圖鎮壓心神,避免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人之七情六欲,最難把持抑制。
那幫合道于虛空,其身不可名狀的域外邪神,最為擅長撥弄此物。
若非躋身仙佛位階,恰如太上忘情,難以擺脫那種無形無跡的隱晦影響。
“有命數、命格、道圖護持于我,卻也不必過于擔心。”
紀淵念頭一閃,衣角掀起,踏出書樓。
然后,見到烏泱泱大群人圍在外面。
其中還有程千戶,以及跟見過一面的佟千戶。
我受到血神注視的秘密暴露了?
所以派了兩位千戶帶隊前來捉拿?
紀淵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面不改色問道:
“兩位大人怎的都到武庫的書樓來?莫非要兌換什么物什?”
佟懷面上堆笑,笑呵呵道:
“古人云,真金藏于砂礫,也不能掩蓋其光芒,紀百戶今日給大伙兒都開了眼界。
半日之間,博采百家,凝聚氣脈,不愧是難得一見的蓋世奇才啊!”
原來是沖著這件事?
自己凝聚足脈的動靜過大,被迫人前顯圣了一回。
只不過我的蓋世奇才體驗卡已經到期。
現在只能做個平平無奇的天才了。
紀淵松了一口氣,謙遜道:
“佟千戶謬贊了,紀某哪里當得起奇才二字。
我有今日之成就,憑的無非是勤學與苦練。
天賦再好,也要付出汗水和辛勞,不可能一蹴而就。”
這番誠懇的話語一出,周遭的飛魚百戶、云鷹緹騎紛紛點頭。
少年得意,且不驕不躁,好難得的心性。
難怪人家能得到指揮使的賞識,坐上百戶之位。
格局就是不一樣!
“九郎,你如今功進大進,成了四道氣脈。
這般深厚的積蓄,只怕我都不是對手。”
程千里看到那襲白蟒飛魚服,眸光微微一縮。
凝聚足脈之后,好似腳下乘風,有種飄逸輕盈的瀟灑氣質。
他心知,這是把武功練到骨髓的外在表現。
不僅壯大氣血,增長氣力。
還能潛移默化,改變精神。
“千戶真會說笑。武道最講究一個厚積薄發,積累到了,境界自然也就上去。
那些勇猛精進之輩,往往只是前面走得快,
日后成就未必比得過,千戶這樣的沉穩持重之人。”
紀淵收住活潑的心思,輕聲道。
他足脈剛成,感覺神清氣爽。
甚至升起猛烈狂奔,發散氣血的沖動。
“好的不學,偏學會溜須拍馬了。
我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沒數,卻要你來恭維?
黑龍臺有史以來最出挑的通脈,才不過成了五條氣脈,年歲還比你大。
你現在手、足、身、陰,皆已凝聚。
要不…再給北衙拿個武狀元回來,讓我和敖指揮使長長臉?”
程千里先是沒好氣罵道,爾后忍不住得意一笑。
想到六大真統十年五載也未必能尋到的蓋世奇才,讓他給撿了個漏,怎么能不暢快?
以后九郎飛黃騰達,提及談起的時候,多少要捎帶一句自己的名姓。
臉上有光啊!
哈哈哈!
念及于此,程千戶笑得像個彌勒佛。
紀淵不以為意,搖頭道:
“我可不敢小覷天京的將種勛貴,大名府那張京華榜上的前三甲,
各個都是名門之后,世家俊彥,與之爭奪魁首,未必占優。
武狀元那么燙手,拿個武舉人就好。
況且累死累活去拼殺打擂,北衙未必給我升官。”
程千戶佯裝惱怒道:
“你才當上百戶多久,這就惦記上千戶的位子了?
急著升官?自己領一份巡視的差事,
把什么江湖余孽,綠林響馬掃一遍,回來保你穿上金翅大鵬的武袍。”
紀淵含糊回道:
“眼看快過年了,就算要外派巡視州府,也該等明年開春。”
程千里輕輕頷首,擺手道:
“反正以你的本事,無論走哪條路子都能出頭,用不著他人安排。
錐出囊中,自古皆然。”
佟懷附和道:
“程千戶言之有理,今日喜事一樁,不如由我做東,待到時辰晚些,去金風細雨樓吃酒?”
那幫閑著無事湊熱鬧的百戶、緹騎,頓時心頭火熱,鼓噪起來。
金風細雨樓,乃天京內城的頭等風月之地。
曾有好事者擬過花榜,寫過《嫖經》。
排名列次,弄了一個天京十大名樓。
金風細雨樓,常年穩坐前三甲。
堪稱達官貴人,王侯公卿的交游之處。
外城尋常的勾欄、娼館,不管是格調雅趣,亦或者姑娘姿色,完全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這樣的好地方,誰不想長長見識?
加上是千戶請客,無需自己掏腰包。
這就更妙了。
誰會拒絕真正意義上的“白嫖”呢?
于是,眾人眼巴巴望向程千里和紀淵。
這兩位才是能做主的。
“九郎可曾體驗過風月滋味?
聽你手底下的裴四郎說,你口味與旁人不同,獨好成熟美婦?
正巧,金風細雨樓的魚夫人,八面玲瓏,肌膚雪白,豐腴可人,嫩得掐出水來。
就如好酒一般,越是品嘗,越有滋味——當然,這些都是其他同僚跟我說的。
我自己鮮少去那等地方。”
程千里面色如常,笑吟吟瞥了眼旁邊的紀淵。
他與敖指揮使是同一類人,不好女色,更看重武道修持。
“裴途…這小子慣會胡說八道,我與萬年縣的余大娘子很是清白,程千戶不要聽信讒言。”
紀淵瞇起眼睛,默默地記了一筆。
想著上次收拾還不夠,必須好好敲打。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紀百戶不用掩飾。
我等練武之人,血氣方剛,哪能真個不沾酒色?”
佟懷會心一笑,額頭上宛若刻著“我都懂”三個大字。
“千戶盛情相邀,紀某若是拒絕,豈非不識好歹,也掃了諸位兄弟的興致?”
紀淵并不推辭,點頭答應道。
“只是有個條件,做東當由我來。
南北衙門什么時候都沒有上官請下吃酒的規矩,對吧?”
佟懷愣了一下,心想程千里還說這紀九郎生性桀驁,不懂禮數。
人家分明深諳人情世故,官場交際。
“哈哈哈,今日打個茶圍,好叫金風細雨樓的大家,識得我黑龍臺蓋世奇才的風采。
平日里都是那些勞什子翰林院,六部尚書侍郎家的大出風頭,這一次有紀百戶助陣,必然不會弱了名聲。”
佟懷說得興起,不由抬頭看天。
現在時辰有些早了,直奔金風細雨樓,未免顯得過于心急迫切。
“我剛才練功久了,回家換身衣物,咱們稍后再敘。”
紀淵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曉得風月場所的一些門道。
他挑了一個熟面孔的緹騎,打發對方先去定上一桌。
“北衙的百戶請客,不知道我能不能蹭到一杯酒?”
忽然間,三層樓上傳出珠玉般柔和的聲音。
紀淵覺得耳熟,往上一瞧,赫然是此前發出贊嘆的女子千戶。
那襲金翅大鵬袍勾勒曲線,尤其那雙長腿醒目。
其人烏發雪膚,如男子般束玉冠,用一根金簪定住。
氣質清冷,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偏偏眉宇之間橫生嫵媚,顯得頗為誘惑勾人。
“你…秦千戶何時回來的?”
佟懷看清樓上那人,面皮忽地抽動,似是有些懼怕。
“昨日。我白家妹子就要回來,哪里能錯過。”
秦千戶那雙丹鳳眼微微上翹,淡淡問道:
“怎么,佟千戶不愿賞我這杯酒喝?”
佟懷干笑兩聲,尷尬道:
“既是紀百戶做東,如何輪得到我來發號施令。”
紀淵眸光閃爍了一下,勾動識海的皇天道圖,映照對方。
秦無垢命格:龍女捧琴 命數:紅螭(青)、冰清(青)、孤鸞(白)、剛烈(白)、內媚(白)、陰爐(白)、克夫(灰)
兇神:虎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