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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京察大計,欽差人選

  “程千里,你稍后自去黑龍武庫,領換血大丹兩顆,任意功法一份,若能有所突破,拔擢千戶之位。”

  敖景笑容和氣,眼中卻似有風雷閃動。

  南衙的宋指揮使看起來大為震怒,其實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免了三位千戶,拿了五個百戶,不過應付東宮和內閣的表面功夫。

  日后想要繼續重用,再提上來就好。

  可輪到這位執掌北衙的敖指揮使,那便嚴厲多了。

  一口氣把三個千戶打入塵埃。

  周、徐被外派到艱苦的西山府、北河府剿滅江湖殘黨。

  這種屬于一輩子都沒盼頭的苦差事。

  東山再起的機會渺茫。

  至于對待孟長河,其手段更加狠辣。

  剝掉千戶的金鵬袍只是第一步。

  可以預計,倘若東宮、內閣那邊還不罷休。

  孟長河恐怕就要淪為棄子,徹底被踢出北衙,失去一切權勢。

  沒了千戶的官位,一位換血三境高手,放在藏龍臥虎的天京城,便顯得普通許多。

  庭院之內,北衙眾人,

  無論千戶、百戶,

  還是更外面的總旗、小旗。

  不由對孟長河投以憐憫同情,或者幸災樂禍的有趣眼神。

  同時,感慨著程千里這廝走了狗屎運。

  一個拜在徐應求山頭下的百戶,仕途差不多走到頂點的平常人物。

  如今卻是一步登天!

  不僅得到換血大丹,還有望拔擢為千戶。

  受賞又受封,叫人艷羨不已。

  “卑職謝過指揮使大人!”

  程千里按捺心中激動,躬身道。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再進一步的機會。

  “九郎真個是我的貴人!”

  昨天夜里,程千里召集人手直奔萬年縣,及時地封鎖育嬰堂和余家莊。

  算是立下大功,稍稍為北衙挽回一點顏面。

  “紀淵,你父乃是北衙忠烈,為國殉職,于情于理,早就該補缺百戶。”

  敖景兩手搭著座椅,肉山似的魁梧身軀前傾,目光如炬,懾人心神。

  “只怪有小人從中作祟,此前遞上來的折子,本指揮使已經看了。

  自即日起,你便領了百戶之位,執掌一支調兵黑旗,可有異議?”

  “全憑指揮使大人安排。”

  紀淵平靜頷首,點頭應是。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出乎他的意料。

  接下這樁案子的本來目的,是收獲功勛,再無爭議的補缺百戶。

  避免拜山頭,任人拿捏擺布。

  沒成想,此案一波三折牽扯甚廣,最后上達天聽,引來東宮和內閣的密切關注。

  弄得黑龍臺也要嚴肅應對,陰差陽錯之下,一舉把周、徐兩位千戶,以及孟長河都給扳倒下去。

  “按理來說,不應該是我立下大功,打臉千戶,然后一刀砍死孟長河么。”

  紀淵輕嘆一聲,他這運道著實有幾分離奇。

  跟自己作對的幾個人,不經意間都倒了大霉。

  莫非,這也是陰德?

  “宋云生、周子安勾結白骨道余孽,這樁案子是你首個發覺,報到朝廷。

  藍弘也是死于你手,徹底伏法。

  論起功勞,莫過于你紀九郎最大。

  本指揮使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賞賜。”

  敖景彌勒佛似的笑臉真切,樂呵呵道:

  “你能殺得了通脈二境的藍弘,武功手段必然不差。

  黑龍武庫通脈神功絕學不少,但你才不過通脈二境,上乘武學習練太多,反而耽誤自身。”

  紀淵眉毛一挑,心中腹誹不已。

  他跟別人能一樣么?

  換做其他的通脈層次,許是如此。

  一門上乘武功,深奧玄奇訣竅繁多,需要耗費極大地精力鉆研。

  學得太多、太雜,個人的突破就會慢下。

  換血之前,三十歲是巔峰時期。

  倘若這個階段無法有所成就,武道便難以走得長遠。

  歷史上不乏有自命不凡的少年英杰,求一個博采百家之長,然后被拖累成廢材的例子。

  “但我有皇天道圖,如今手握幾千點道蘊,身、識命數,皆可以進階更改。”

  紀淵對于朝廷的幾座武庫很感興趣,前后兩次馬踏江湖破山伐廟,不知道收攏多少武功秘笈。

  “若有手抄本的話,還能收割一波道蘊,真是可惜。”

  敖景頓了一頓,然后說道:

  “但有功不賞,不符合應督主定下的規矩。

  這樣吧,抄家萬年縣的差事,便交給你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議論雜音陡然升起,連坐在另一邊的宋桓也不禁動容。

  抄家?

  這可是一等一的美差!

  尤其像萬年縣那樣靠近天京的富庶之處。

  油水十足!

  這比起什么武功、丹藥,都要切實得多。

  畢竟身處黑龍臺,前者總能拿到。

  但發一筆橫財的機會,卻是極為難得。

  “多謝指揮使大人賞識。”

  紀淵倒顯得一派從容,云淡風輕。

  他若只為求財、求權、求利,拿住心性簡單的洛與貞,或者虛與委蛇涼國公府的三小姐楊娉兒。

  怎么可能會缺少武功、丹藥、銀兩?

  “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求的就是一個坦蕩!靠自己的雙手奮斗…皇天道圖,給我映照!”

  紀淵眸光閃動,望向坐在上首的北衙指揮使。

  在他凝聚命格之后,冥冥當中自有感應。

  誰人可映照,誰人不可窺探。

  心神會給出判斷。

命格:青龍斷首  命數:武癡(青)、狂刀(青)、氣血烘爐(青)、忠勇(白)、懼內(白)、酷烈(白)、口腹之欲(白)

兇神:陰蠋  “有兇無吉,看來這位常年閉關的北衙指揮使不是什么善茬。”

  紀淵心頭一動,想到皇天道圖給出的三條進階路線。

  上清眾圣之師,天下鬼神之宗,金闕華蓋之主。

  其中顯化出來的一尊尊吉神、兇神,都要消耗善功、陰德才能請進命格。

  “誅殺這些…門徒,才可積累。”

  念及于此,紀淵對于抄家萬年縣多了一些期待。

  說不準,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收獲。

  等到辰時,眾人散去,離開黑龍臺官衙。

  南、北兩座鎮撫司都受到問責,幾家歡喜幾家愁。

  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敖景與宋桓對視一眼,起身轉到后堂。

  他們微微彎腰,雙手垂下,立在那里。

  面白無須的年輕宦官側立一旁,刻意避開。

  朝堂之上,能夠讓身著麒麟補子,位比二品大員的指揮使如此放低姿態。

  唯有寥寥幾人。

  “高業玄的玄武衛已經把萬年縣圍成一塊鐵桶,余家莊也被控制住了。

  藍弘伏法,藍茂文在密室自殺。

  從中搜到了白骨道主的牌位,還有供以練功的尸骨、血肉等物。

  三法司的定論是余孽作亂。”

  后堂之內,那位身著明黃常服的中年男子背負雙手,抬頭望著掛在上面的《十駿圖》。

  “可本宮有一個疑惑,已成喪家之犬的白骨道余孽,躲藏哪里去不好,為什么非要跑到萬年縣?

  冒著生死兇險,蟄伏于天京腳下、圣人臥榻,他們想做什么?”

  南衙的宋桓額頭見汗,大氣都不敢出。

  貴人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黑龍臺要繼續往下查,直至水落石出一清二楚才能結束。

  “回稟殿下,微臣正有此念。

  這樁案子存在太多蹊蹺之處,按照紀淵的說辭,

  他與藍弘在北衙交手,察覺到不對勁。

  故而有所警惕,等待兩天,孤身去到獅子樓。

  然后撞破藍弘乃是白骨道余孽,雙方展開激烈廝殺,

  最終紀九郎險勝一籌,將其頭顱斬下。”

  敖景低頭道。

  “獅子樓內的幾位食客,皆可為其作證,聲稱見到一頭兇煞厲鬼。

  由此可見,藍弘確實練了外道邪功,走的鬼道路數。

  但白骨道十二秘法,皆以壯大氣血煉氣鼎爐,最為排斥修陰魂的鬼道、神道。

  這是其一。

  還有,藍茂文死后,尸身飛快腐爛衰敗,難以查驗線索。

  幾位仵作的說法一致,認為此人像是死了五六年之久,甚至奇怪。

  微臣覺得,藍茂文自殺不是畏罪,更像在掩蓋案情。”

  自稱本宮,衣著華貴為明黃之色。

  那位中年男子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正是監國二十年,把持朝政的太子殿下。

  “滅圣盟那幫反賊很久都沒動靜了,這天下看似太平,但招搖山的妖魔,朔風關外的化外之民,遼東的百蠻殘余,還有野草一般難以根絕的邪派魔教…都是景朝的心腹大患。

  本宮知道,自從圣人不臨朝后,這十幾年來中央勢大,邊關加劇,將種勛貴與兩座學宮的門生斗得厲害,江南風氣敗壞,北地天災人禍,百姓并不富足,甚至有些苦不堪言…”

  眉宇之間似有疲憊的太子殿下,欣賞著別有意趣的《十駒圖》,嘆息道:

  “論及治國手段,本宮不如圣人,有愧囑托。”

  南衙的宋桓聽到這一句話,腰彎的更低,汗留的更多,只得道:

  “殿下言重了。”

  敖景卻是冷靜,品出更深一層的意味,出聲道:

  “殿下…莫非要再啟京察?”

  景朝立國之時,圣人定下三年一考,審視百官。

  后來又改為十年一次,放寬許多。

  距離上回京察,已經過去六年。

  “一甲子的鼎盛國運,烈火烹油之下是重重危機、層層隱患。”

  太子殿下轉過身來,點頭道:

  “本宮不止想審查在京之人,還欲派欽差巡視…四十九府的大小官吏!

  大察天下!”

  宋桓、敖景,兩人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涼氣。

  這件事若傳出去了,怕會震動整個朝堂。

  十年一次的京察,已經讓文武百官慎重對待。

  如今這一場大察天下,簡直像一柄懸于頭頂上的尚方寶劍。

  “殿下須明白,推行此令,所要面臨的阻力應當不小。”

  敖景肉身似的魁梧身子顫了一下,艱難說道。

  他甚至猜得到,即使太子下旨,傳于內閣、六部。

  估計也不會有人主動領下這份苦差事。

  歷來京察,都是拉幫結派、鏟除政敵的好時機。

  擔任的官員,皆為黨首,沒有例外。

  原因無他。

  位不高權不重,如何服眾?

  壓不住人,就辦不好差,還容易捅出簍子。

  但太子殿下提出的巡察天下之策,情勢比京察更為復雜,吃力不討好,肩上擔著極大地風險。

  最直接的一個問題,三位藩王的屬地、屬官怎么查?

  真發現問題,又該怎么處置?

  再僭越些,假如查到燕王、寧王、懷王,蓄養甲士,私藏軍械,意圖造反呢?

  不等報上去,小命就沒了。

  再者,太子還未登基。

  始終差了一層正統說法。

  就像黑龍臺,這位殿下無法直接調派。

  只能與內閣商議,借圣人的璽印發一道諭旨,才能指使得動。

  “本宮心里明白,內閣、六部的尚書,都是察言觀色的老道人物,他們太懂明哲保身的道理。

  所以,這個欽差的人選不好挑。”

  太子似是無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敖景眉頭一皺,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黑龍臺向來不參與朝堂議事,這位殿下為何要當面說出京察天下的想法?

  “本宮需要一把銳不可當的神劍!他底子要干凈,沒有投靠哪一座山頭,不會結黨營私。

  性情要果決,不懼強權與顯貴,敢于叫板朝中任何人。”

  太子望向南北衙門的兩位指揮使,輕笑道:

  “當然,武功也要高,保得住性命為上。

  除了最后一條,敖景,你手底下好像有一個少年郎,其鋒芒無匹,可作這把神劍!”

  敖景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紀淵?

  殿下是沖著他來的?

  難怪之前北衙傳聞,紀九郎受到東宮召見。

  “黑龍臺中,南北衙門,人人皆可為殿下差使。

  但是,紀淵…他才通脈境界。

  真個要做欽差,可能走不出大名府就給人害了。”

  敖景提醒道。

  他對那個性情桀驁骨頭硬的遼東少年郎,印象尚可。

  以緹騎之身對抗百戶,逼退千戶,且能安然無恙。

  這份手段確實難得。

  “本宮只這么一說,京察天下事關重大,一時半會也定不下來。

  今日是跟兩位指揮使提個醒,紀九郎這人很有意思,若他惹了什么麻煩,不妨給些看顧。

  就當是,給本宮栽培人才了。”

  默不作聲的宋桓率先道:

  “紀淵的二叔,紀成宗便在南鎮撫司當差,

  這么一看,九郎也算是我南衙中人,

  微臣絕不會刻意刁難,或者施以打壓,讓他受半分委屈!”

  敖景臉色一青,這廝話里話外分明在說,孟長河、林碌因為賣官,故意按住紀淵的那樁爛事。

  他忙說道:

  “請殿下放心,紀淵既然是東宮要用的人,微臣必定不會慢待。”

  太子溫和道:

  “麻煩兩位了,東宮還有軍機要務,不能久留,走了。”

  宋桓、敖景直起身子,再行大禮:

  “臣等恭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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