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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千百年來如此,千百年后還該如此?

  漆黑的蒼穹銀蛇狂舞,雷霆滾動,

  照亮了一瞬天地,也照亮了踏進義莊大門的紀淵。

  一襲云鷹袍、一口百煉刀!

  那道挺立的身影宛如熊熊火爐,散發出狂烈氣息。

  冷厲的眸光跨過滂沱大雨,悄然籠罩住了林碌。

  “紀淵,你想做什么?”

  這位北鎮撫司的林百戶心頭動了一動,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聲音陡然拔高,好似給自己壯膽一樣。

  “莫要以為入講武堂出了些風頭,就能烏鴉變鳳凰,飛上高枝頭!

  后頭的路還長著呢,小心點走,可別自誤!”

  紀淵面色平靜,收斂笑意,一腳踩進泥濘之中。

  姓林的這是變相提醒自個兒,殺官即為造反,查出來要被滿門抄斬。

  一時沖動,行差踏錯,不值得。

  紀淵嘴角扯動了一下,現在知道怕了?

  他右手按刀,聲音淡淡道:

  “都說了是冤家路窄,仇人見面,

  你我今夜有緣相會、義莊相逢,何等難得!

  這時候再去考慮后果,會不會有些晚了。”

  好囂張的小子!

  真就以為吃定我了?

  林碌面皮抽動,一身肥肉震顫,繼續扯著嗓子喊道:

  “紀九郎,強奪你爹百戶的空缺,是千戶大人的意思!

  他要籌銀子,正好拿你湊數!就這么簡單!

  你尋我報仇有什么用?咱們沒個出身、沒點根基的小角色,怎么斗得過一個正五品、換血三境的大人物?

  除了投效依附,聽命辦事,還能如何!?”

  轟隆隆!

  天穹之上,恍如真有龍王行云布雨。

  暴雷宛如龐大銅鼓震響,一聲蓋過一聲。

  密集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得人面皮生疼。

  紀淵早已渾身濕透,水流順著臉頰滑落。

  煉化程百戶的兩條命數,強血與內壯,自身積累再深一層,進入服氣大圓滿。

  無需再用口鼻呼吸,周身毛孔隨心張合。

  隨著內氣吞吐,筋骨皮肉好似活了過來,撐起烏黑如墨的云鷹袍服。

  “總是這樣的說辭。

  世道不講情面壓過來,我沒辦法,只能彎腰屈從,

  權貴抬起腳要踩你的頭,還是沒辦法,所以就跪下了,

  等被官府逼到無路可走,我便去落草為寇,殺個人遞交投名狀,與眾位兄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做大了,還能蒙受招安,封個官位。

  千百年來總是如此,對吧?”

  紀淵目光冰冷,牢牢鎖住那道臃腫的身形,一步步往前走著。

  長靴陷入泥濘,爾后再拔出來。

  大拇指抵在刀鐔上,隨時都能推動出鞘。

  殺心、殺意、殺機彷如怒潮,一波波升騰卷起,幾近無可遏制!

  “千戶大人讓你辦事,拒絕不了,所以挑一個沒什么依靠的泥腿子,奪了他父親的補位空缺。

  他若敢鬧事、聲張出去,直接弄死便是。

  有什么問題嗎?

  拿一條命換上官的賞識,做得好!

  反正沒錢的賤民命如草芥,幾兩碎銀就打發了。

  沒權的軍戶更翻不了天,府衙、御史臺、三法司的大門都未必進得去。

  世道、權位、武道境界…

  它們是一道道坎、一座座山,跨不過去、也越不過去!

  可咱們就真的不能換個活法么?

  世惡道險,猶如虎狼,它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你就聽之任之,逆來順受,連抬個頭、挺直腰都做不到…都有苦衷,都能理解。

  但為何要為虎作倀,反過來吃別人的肉,喝別人的血?”

  紀淵語氣并無起伏,他不是在慷慨激昂講道理,也沒想要說得林碌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自個兒上輩子把遵紀守法四個字刻在心里,哪怕混跡于禽獸之間,也從未忘記過。

  一條人命,其分量重逾泰山!

  但是,再睜開眼看到這方天地,一切都變了。

  遵不了紀,守不了法。

  只因你父親有個香餑餑似的空缺位子,別人便要踩你的頭,害你的命!

  只因你想上進掙個出身,就擋了國公爺義子的道,礙了將種勛貴的眼!

  “哪有這樣的說法!我不認!”

  紀淵搖頭道。

  “你算個什么東西!不認?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紀九郎,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滿身膽氣…今日就算給你砍了我的頭,然后呢?

  你再去北鎮撫司一刀斬了千戶?

  還不夠的話,可以進到內城一把火燒了涼國公府?

  真真笑死個人!世道昏暗,你孤身一人能做些什么?學圣人改朝換代啊!

  哪怕讓你辦到了,不出三十年,天下依舊這般模樣!”

  林碌臉色漲得赤紅,那雙瞇成一條線的眼珠子鼓起。

  心中既有憤怒、也有錯愕,復雜無比。

  倘若,紀淵殺自己是為了報私仇,倒也沒什么驚訝意外。

  可那句“換個活法”,卻切切實實戳中了林碌的痛點。

  他心頭充滿不屑、輕蔑,甚至覺得荒唐可笑!

  自個兒是殺豬屠戶之子,武骨平平,難成大器。

  不給千戶大人做狗,如何往上爬?

  如何踩住那些同樣一門心思鉆營的賤骨頭?

  換個活法?

  哪能活得如今瀟灑!

  強占民女為妾,強搶家宅院子、強奪他人田地…

  “宗平南、宗平南,人人都想做大將軍,可我等有這個本錢么!”

  林碌怒視著大放厥詞的紀九郎,粗如蘿卜的五指合攏,化拳為錘,猛地砸落。

  滾滾內氣通過手脈,化為開碑裂石的沛然力氣。

  北鎮撫司當差、做官的眾人,多半都不太看得起這位林百戶。

  原因無他,其人武功稀松平常,沒什么過人之處。

  這方世界武道大興,若無幾分本事,只靠逢迎上官溜須拍馬,怎么可能叫手下服氣。

  但再差的通脈,也是二境層次。

  血氣、內氣經過千錘百煉,足以由虛化實凝聚氣脈!

  這一拳轟出,威力自然是有!

  “人無心氣、無血性、無良知、無道義!

  又與豬狗何異!”

  紀淵神色冷淡,跨出一步,身形如風。

  脊椎大龍起伏抖動,帶動腰跨、軀干。

  自骨架、筋肉生出的層層力道,飛快攀升擰成一股勁!

  左手如握火藥,“崩”得一下炸開,打出驚人的氣勢!

  他要以服氣境界,硬撼手脈大成的林碌!

  后者雙眼圓睜,似是不敢置信。

  一身肥肉抖起波浪,立定的身形狂震不已!

  甫一交手,落入下風!

  “你哪來的上品武功!?”

  林碌腳步踉蹌,忍不住倒退幾步。

  這般強橫的力道,必然是外煉、內煉大圓滿才能成就!

  紀淵不言不語,那副鋼筋鐵骨嗡嗡顫鳴。

  境界之間的差距多少還是存在,凝聚手脈的全力一擊,宛如幾百斤的大鐵錘揮動起來,強吃下來并不容易。

  即便如此,他仍是不退反進,內氣帶動血氣走遍全身,云鷹袍震得嘩嘩作響,衣角翻飛。

  掌心蘊含勁力,倏然按向林碌!

  擒拿!

  “欺人太甚!我會輸給你個緹騎?!”

  林碌已經退無可退,身后就是烈火肆虐的停靈屋子,灼熱的氣息舔舐過來,令人頗為難耐。

  他心下一橫,雙掌飛出,十指彈動,捏成一道狂猛的手印!

  貫通全身,勾勒、凝聚的氣脈,猶如小蛇般浮現于肌體!

  這般加持之下,力氣、血氣再強三分,直接把傾瀉落下的豆大雨滴蒸發干凈。

  大摔碑手!

  這門上品武功乃為殺法,講究瞬間爆發,需要凝聚手脈才可修煉。

  其力大勢鈞,縱是鐵打的身子挨上一記,也要氣絕當場。

  然而,紀淵腳下如趟泥,并不以拳相擊。

  身子略微挪動,于毫發之間避開,讓這一記大摔碑手落了個空!

  “果然是沒經歷過生死的蠢材,我第一次硬接、第二次也要一樣么?”

  紀淵面無表情,趁此機會,踏步、擰身、握刀,一氣呼成,頃刻做完。

  手指捏緊,掌心發力,直似抽出一道雪亮匹煉!

  怒龍騰空!

  一條粗壯的手臂齊根而斷,陡然拋飛灑出血光!

  “啊啊啊啊!”

  待到劇痛沖上大腦,林碌那張胖臉布滿恐懼。

  受此刺激,他竟是再也提不起與紀淵廝殺的勇氣。

  雙腿一軟,噗通跪下。

  “九郎!你饒我一命!求求你,饒我一命!”

  這位北鎮撫司百戶毫不顧及尊嚴,頭顱重重地磕在泥濘地里,好似一頭待宰的肥豬嗷嗷叫著。

  “殺了我,你就是造反!死了一個總旗沒關系,還能換一個上來,若死一個百戶,黑龍臺定會徹查!

  欽天監的練氣士有溝通陰陽的厲害本事,你藏不住的,遲早要被發現…饒了我,以后再不會與你為敵,我給你做狗!

  這些年我撈到的銀子、家宅、幾房美妾…統統都給你!”

  紀淵眸光閃動,貪生怕死之輩他見過很多,但像林碌這么干脆的,好像也沒幾個。

  “都給我?”

  林碌連連點頭,雨水沖刷臉上的臟污泥土,顯得凄慘無比。

  “九郎,我對你有大用!我可以讓你直接補缺百戶,從緹騎連跳三級,

  有了這個正六品的官位,你就不用再跟講武堂的將種勛貴去爭了,也不用得罪涼國公府…”

  紀淵輕輕頜首,深以為然。

  不由地走近幾步,居高臨下問道:

  “還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林碌拼命點頭,仿若豬狗般搖尾乞憐道:

  “有的、有的,我查清楚這樁案子,可得二百多道功勛,能為你兌換凝聚氣脈的上品武功!”

  紀淵緊繃的臉色終于松開,像是被打動了。

  林碌挪動身軀,堆起討好笑容,想用僅有的手掌抓住云鷹袍的衣角。

  忽地,他眼中浮現獰色,藏于袖中的赤火令就要激發!

  “遺言說完,那就下冥府去吧。”

  一道平靜聲音伴隨冰冷刀光落下,斬過那顆丑陋的頭顱。

  咕咚咕咚,死不瞑目的腦袋似圓球滾落。

  斷開的脖頸之間,血如泉涌。

  那枚火紅令牌,也隨之跌落進泥土。

  “銀子、宅院、武功,這些對我確實很重要。”

  紀淵望著大雨都澆不滅的洶涌火場,淡淡道:

  “可沒有你,對我更重要。”

夢想島中文    神詭世界,我能修改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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