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日不如撞日,想死的話,今天我正好有空,可以送你去投胎。”
紀淵聲音微冷,目光越過楊休,鎖定他身后的那個中年男子。
此人皮膚黝黑,骨節粗壯,神色冷漠,隱約有股子沙場悍卒的鐵血意味。
毫無疑問,是個扎手的點子。
紀淵按住腰刀的手掌倏然一緊,大拇指推刀出鞘寸許。
對方武功境界,絕對要比自己高出許多!
二境通脈?
還是三境換血?
再然后,他不禁想到涼國公曾經執掌三衛。
北上擊破百蠻,再平西南叛亂。
兵部當中,軍方各處,甘愿以他門下走狗自居的將種勛貴不知凡幾。
府邸里家將護衛,多半都是從九邊軍鎮退下來的百戰老兵。
“內煉大成?聽說你進講武堂之前才是外煉大圓滿。
這才過去多久,武功又有突破,不愧是上等品相的武骨評價!
莫非魏揚是把你當關門弟子培養?難怪他拒絕國公府的招徠!”
中年男子抬頭說道。
“閣下是哪位?”
紀淵故意問道。
“某家王武,是涼國公府的家將,休少爺的隨從。”
中年男子也不掩飾身份。
他是二境通脈。
早已凝聚三條氣脈,肉身如披鐵甲,真正的刀槍不入,以一敵百的存在。
紀淵區區內煉。
根本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再怎么天資縱橫。
也要成長起來才作數。
“原來是國公府的家將。”
紀淵嘴角勾起,識海內的皇天道圖蕩漾不休。
汲取精神,映照命數。
百人斬(白)、虎狼(白)、悍卒(白)、血煞(白)、橫刀(白)
“又是一個五白命數…大約與程百戶相當,不過氣血似乎要弱一些。”
紀淵眸光閃動,淡淡道:
“俗話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國公府家的少爺跑來外城堵我的道,這是個什么說法?”
不等王武回答,楊休踏前一步。
他聲音不像個少年人,嘶啞得很:
“紀九郎,上次射箭輸給你了,我本有些不服氣。
后來回去試了挽動鐵胎弓,雖然能發箭于五百步外,但準頭差了太多。
初試射藝技不如人,我認了。
擂臺戰之前,咱們再尋個時日耍耍看怎么樣?”
紀淵面色平靜,好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好啊,要簽生死狀么?
簽的話,我倒是愿意陪休少爺練練手。”
楊休聞言,眼中立刻冒出兩團兇光。
他冥冥之中感應到紀淵隱而不發的濃郁殺機,咧嘴笑道:
“咱倆有什么大仇嗎?”
紀淵反問道:
“跟你耍過的那些人,多少殘了?多少死了?
休少爺,今天特地教你一個道理。
天道之下,人命賤如草。
任誰都只有一條,涼國公府的人也是如此。
你想耍可以,但最好仔細掂量一下,自個兒會不會輸,又輸不輸得起?!”
如同楊休這類人,紀淵在上輩子見過一兩個。
充滿攻擊性,容易受到情緒驅使,沒有確切的善惡觀念,無法理解通常意義上的感情。
簡而言之就是有大病。
他們就像年幼的孩童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用開水燙螞蟻窩一樣。
并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于楊休而言,弄死、弄殘一個人,就跟故意踩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別。
他會覺得有趣。
至于被踩的那只螞蟻死不死、殘不殘,與自己何干?
所以,天京城的將種勛貴,才會將其視若瘋狗。
“紀九郎,你真是我的知己!
我終于明白娉兒說,相見恨晚是啥意思了,擂臺上咱們再見!”
宛似碧綠磷火的眸子閃爍,楊休搖了搖頭,轉身準備離去。
忽地,他脖頸上那顆頭顱如狼回首,直勾勾盯著紀淵。
身子猛地一擰,足下用力一點,震起大片塵土。
那身藍色錦袍瘋狂抖動,大龍脊椎帶動腰跨,身形一閃而至,仿佛怒蛟騰空。
只在剎那間!
強悍的氣血噴涌而出,青黑的大筋纏成一團,五指成爪,當頭落下!
這下要是抓實了,鋼筋鐵骨的身子也能挖出幾個血洞來!
“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紀淵心中早有提防。
腰間挎著的那口百煉刀奪鞘而出,化為一道雪亮的匹煉!
嗤嗤嗤!
這一刀化用劈空掌招式,又狠又快,好似把大氣都切割開來。
深厚內氣灌注之下,連精鐵都能斬斷!
楊休鬼火似的眸光陡然爆綻,腳下步伐變化。
如龍騰,似虎躍,恰到好處收住身形、止住沖勢。
拳腳功夫的精要,其實都在下盤。
因為力從地起。
涼國公年輕時候打遍三府之地,所依仗的那門龍虎大擒拿,便是如此。
主旨在于練龍形,走虎步。
爾后,楊休脖子一縮,身子一矮。
猶如憑空消失,滑動到側邊。
紀淵百煉刀橫斬落空,心知不好。
經歷過朔風關的尸山血海,他不止磨煉了射藝,還積累了諸多廝殺經驗。
當即站定回身,左腿如鐵鞭抽了出去。
氣流似炮仗般炸裂,“啪”的一聲踹中楊休。
這位涼國公義子。不愧是吞服過角蟒內丹的強橫筋骨。
一團團筋肉隆起,硬生生消磨掉了沉重力道。
旋即,雙手探出,快若電光,使出擒拿之中的纏字手法。
那干枯的手掌,抓住紀淵的胳膊。
內氣催發之下,一提、一放,用力拖拽。
這要換做筋骨差點的內煉武者,當場就要被扯斷一條手臂。
可紀淵是鋼筋鐵骨,外煉大圓滿。
加上練過虎嘯金鐘罩,一身堅固的橫練體魄,頑強地很!
“撒開!”
紀淵低低地喝了一聲,根根大筋扭曲如小蛇。
四肢百骸內的深厚內氣爆發出來,皮膚表面泛出淡淡金紅之色。
渾身筋肉劇烈彈抖之下,猛然掙脫楊休的纏字手法。
之后,紀淵反手握刀,屈肘往前一撞。
猶如洪鐘大呂!
堅硬刀把撞在楊休的胸口,發出金鐵轟鳴般的一聲悶響。
紀淵眼中殺機深重,趁勢再進一步,左右兩手交握,雪亮的刀鋒只差一線就能抹過楊休脖子。
有人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那口百煉刀。
蓄力一彈!
那股雄渾的內氣震蕩刀身,幾乎撕裂虎口。
紀淵悶哼了一聲,體內五臟六腑翻江倒海。
若非內煉大圓滿,加上虎嘯金鐘罩的橫練體魄過硬,恐怕要受重傷。
饒是如此,他仍然死死地握住百煉刀不撒手。
擰身,錯步,往前跨步!
兩條手臂筋肉虬結,整個人好似拔高了、漲大了。
一股股血氣狂涌,使勁推動著刀鋒。
那根抵住刀刃的粗黑手指瞬間裂開一線,隨即連皮帶骨被削斷!
通脈高手又如何?
照樣一刀斬之!
“小雜種!你找死!”
猝不及防之下,斷掉一根手指,劇烈的痛苦傳遞而來,王武狂怒吼道。
強大的臟腑扯動氣流,吹得狹窄的胡同墻皮簇簇作響。
只見他五指捏合,緊握成拳,猶如幾百斤重的鐵錘悍然砸落!
可紀淵反應更快,早在王武動手之前,就用極冷、極快的聲音說道:
“無故殺害講武堂考生!處以極刑!無故傷及講武堂考生,下放詔獄!
更何況我還是北鎮撫司的緹騎,你一個奴籍家將,襲擊朝廷命官,不僅自己要被車裂、分尸、腰斬,滿門都要流放…你可要想好了。”
當“極刑”、“詔獄”的字眼落進耳中,王武就停手下來,那只鐵錘般的拳頭再也不得寸進。
任憑手掌血流如注,一截斷指跌落在地。
可又能如何?
“你真是個厲害角色啊,紀九郎。”
楊休摸了摸脖子,微微有一抹鮮紅之色。
他又一次,差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