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蓮
雖然身處域外虛空，這里有著無數邪神瘋仙在四處游蕩。
祂們憎惡一切生者，使得這里遍布危險和恐怖，但此刻那些不可一世的邪神瘋仙卻悉數不見了蹤影。
因為沒有哪個瘋物敢出現在玄牝娘娘的面前，污了這位古老神人的眼睛。
“求著我吞下你？”
玄牝娘娘饒有趣味的看著余祿，重復著說了一遍，她倒沒有什么被螻蟻冒犯的感覺，人族的禮儀尊卑她從未在乎過，只是感到面前這個人族小子頗為大膽。
“是的，求娘娘將在下吞入腹中之后再釋放出來。”
迎著玄牝娘娘那充滿了審視與打量的目光，余祿則有些膽戰心驚的請求道。
這一幕像是后娘和繼子的第一次見面，充滿了戲劇性。
雖然余祿先前進入了十八主腸之一，卻并沒能夠完成鵬魔渾天法那個被天衍一脈或育化一脈的上三境修士吞入腹中的儀式。
這或許是因為玄牝娘娘的萬千腸道是外顯的，導致余祿并未進入玄牝娘娘的腹中。
他現在只能趁著玄牝娘娘心情好，打算賞賜他的時刻，斗膽提出這個請求。
玄牝娘娘何許人物？至高仙王，天衍一脈的源頭，自打混沌初分就存在的古老神人，比人皇盟約都要古老的多.....
若不是以這副女性形象現身，余祿甚至都沒有與她對話的資格。
通過她完成的超凡儀式絕對會使鵬魔渾天法產生翻天覆地的質變。屆時鵬魔渾天法將會強到極為驚人的程度。
“你明白這句話中意蘊著什么嗎？”
玄牝娘娘輕輕撫弄著畢方的羽毛，問道。
這是一尊真仙級別的山海傳承，相當于煌陰蛇母曾經獲得的巴蛇傳承，可在玄牝娘娘的手中卻像是一只燒著的普通鳥雀。
這句話意蘊著什么？
余祿聞言愣在原地，他感覺自己的話并沒有深意，可玄牝娘娘的話中卻似乎另有所指。
“敢問娘娘，這句話....有什么不妥嗎？”
余祿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可是意欲效仿那佛陀被孔雀佛母吞下后破背而出的儀式，以此來獲得秘力幫助你破境？”
玄牝娘娘一眼看出余祿的目的，她接著說道：“可是你卻忘了，哪怕是佛陀從窮兇極惡的孔雀脊背破體而出，跨上靈山之后，卻也是將其尊為了佛母來侍奉。”
“這樣一來，如果我將你吞下后產出，你也就算是我的子嗣了，可你真的做好準備要認我為母嗎？”
玄牝娘娘笑吟吟說道，祂有過很多子嗣，許多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但也有很多孩子闖下赫赫威名，其中不乏實力已經逼近仙王的存在。
但真正的仙王子嗣卻是一個也無，這讓熱衷于繁衍子嗣的玄牝娘娘如何能忍，所以當有新晉仙王出現時，她才急著欲要認其為子，就是想要彌補這一遺憾。
余祿聞言沉默了下來。
是啊，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一旦自己真的從玄牝娘娘的腹中出來，相當于是被她重新孕育并認其為母，這將會和她糾纏上莫大因果，而且和口頭上的干爹干媽不同，無論以后發生了什么，兩人之間都會有著這么一層因果。
仙王的因果，自己能夠承擔嗎？
余祿心緒煩躁起來。
該死，怎么又是因果？修行鵬魔渾天法的另一個條件也是如此，勢必會使我因果纏身！
不過若是回到蓮花寺，一切難題似乎都會迎刃而解....
余祿突然想起了豢龍仙僧的那把阿難刀，專斬因果。
還有集齊了大半的天罡三十六變、地煞七十二變，若是完滿之后也會纏繞上恐怖的因果。
目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引余祿回到蓮花寺，回到師傅身旁。
只要回去，須彌鎮獄經的修行條件也能夠得到滿足。
畢竟這門功法是師傅傳授給自己的，和鵬魔渾天法不同，按照師傅為自己設想的道路，自己接下來便是主修須彌鎮獄經來增進修為境界，開發天魔轉經輪，所以根本不用像是鵬魔混天法那般藏著掖著。
回蓮花寺...
余祿默默咀嚼著這句話，突然想起了自打邁入修行之路后發生的種種“巧合”，那真的是偶然嗎？
就連自詡為雍州天命的姬無神，運道都沒有自己夸張，機關算盡最后反而為自己做了嫁衣....
宿命仿佛一張無處不在的蛛網，將猝不及防的余祿捕獲，令他逐漸被束縛，并深陷其中。
余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細思極恐的猜測：
師傅會不會已經知道自己修行了鵬魔渾天法？
自己對他的猜忌和懷疑、艷尸菩薩的從中作梗、白骨菩薩的伸出援手....
各方的反應都在師傅的意料之中。
因果，無處不在的因果，余祿心中此刻對其產生了深深的敬畏。
“而且即使你愿意奉我為母，但你身上還有很多大能的布置，其中有的甚至來源于不弱于我的存在，你和他們協調好了嗎？”
玄牝娘娘饒有趣味的打量著沉默的余祿。
她自然沒什么怕的，失去了她，整個世界都要亂套，她自身就代表著支撐世界的最為根本的大道之一。
但余祿呢？他都已經是別人門下的走狗了，轉投自己座下不會觸怒對方嗎？
玄牝娘娘還是第一次在如此弱小的人族身上看到陣容這樣豪華的布置。
余祿聞言更加沉默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正如玄牝娘娘所說，獅魔王的青睞、仙秦人皇的看重、蓮花寺的糾纏，這些都是讓余祿垂涎不已卻又顧忌萬分的福緣。
“當然了，如果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孩子，吾便是冊封你為西梁國主，襲位格，掌管十八主腸也未嘗不可。”
玄牝娘娘提醒之后卻又開始撩撥起余祿，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她幾乎從未對子嗣做出過封賞，由此可見她對余祿的重視。
余祿聞言思考了很久。
青獅吞天書已經圓滿了，天象擎世篇拯救衰亡世界的條件和道心種魔經的魔劫丹都沒有頭緒，鵬魔混天法和須彌鎮獄經已經是他現在唯一能夠提升實力的途經。
“還請娘娘不要嫌棄！”
余祿深思熟慮之后，毅然做出選擇。
而且和玄牝娘娘產生因果倒也不全是壞事。
再不濟也能向師傅求取阿難刀來斬斷這番因果。
何況自己眼下還只是一具本源化身，哪怕身死玄牝娘娘腹中，也是可以承受的損失。
“乖孩子。”
玄牝娘娘開口贊嘆了一聲，她其實對余祿身上的秘密也十分好奇。
此子究竟何德何能？
大自在天和地藏王菩薩在他身上有痕跡顯現也就罷了，可就連與佛門不對付的仙秦人皇，都對他這般看重，竟然不惜將的道藏傳承給他。
“不過你可要明白，哪怕我小心護持你，這個過程也有著莫大的兇險。”
玄牝娘娘摸著平坦的小腹，眼神恬靜。
眼下的女子形象當然不是她的真身，只是為了方便和余祿交流幻化出來的罷了，她的真實面目遠比現在要森然可怖的多，哪怕是佛門中意志最為堅定的涅槃苦行者，都不敢窺視她半眼。
玄牝娘娘抬頭望向余祿，意味深長的說道：“畢竟我自忖不弱于孔雀佛母，但你卻不是佛陀啊。”
接著不給余祿反應的時間，她張開檀口，余祿頓時開始朝著她口中飛去，并縮小到蚊子大小，被玄牝娘娘一口吞入腹中。
玄牝娘娘其實在第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余祿是一具本源化身，但是占據四成本源的余祿對她來說和本體并沒什么太大的區別，有著足夠多的因果效力來見證這個收養的儀式。
無盡的虛空中只剩下玄牝娘娘一人，她將畢方和朱厭兩座山海傳承收起，這些都是她繁衍子嗣時極好的素材。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玄牝娘娘開始呢喃道太古人族曾經對她的評價，嘴角漸漸勾起，其身體逐漸淡化，一尊孕育萬千子嗣的萬物之母開始顯露出森然猙獰的真身。
只見祂沒有分化的四肢，像是一個模糊虛無空當的山谷，仿佛承載著最為原始拙樸的道，足以生養萬物。
然而這座浩渺綿延的玄牝山谷內卻并不空當，這里到處長滿了繁殖器官，每時每刻都有新生的子嗣裹挾著粘稠的液體從其中跌落。
這些幼崽有著各種詭異的形狀，像是生殖器長在臉上都算是正常的，有的子嗣甚至是畸形、未發育完全的殘缺存在，還露出森然白骨和蒸騰著熱氣的血肉。
它們發出嬰兒特有的聒噪啼叫，然而這些哭聲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就會有玄牝之門的虛影洞開，經由玄牝娘娘那不可估量的億萬腸道，投放到諸天萬界之中。
然而這單靠想象就讓人感到頭皮發麻、惡心干嘔的場景，此刻卻無比圣潔，散發著無窮無盡的道韻靈機。
玄牝山谷像是生養天地萬物的門戶那般永恒存在，對世間億萬生靈的作用無窮無盡，玄牝娘娘直接或間接地生養了他們。
“玄牝，你想開了？”
在虛空之中驀然響起一道好奇的輕靈聲音，猶如大道之音響徹虛空，顯然來者是和玄牝娘娘同級別的存在。
“嗯。”
“聽說那家伙現在....”
“我沒興趣！”
玄牝娘娘打斷了陌生女仙王興致勃勃的講話。
“這....玄牝，你是怎么了？”
玄牝娘娘的腹中會是何等景象？會是和自己的肉身牢獄一般嗎？還是說別有一番景象？
余祿無緣也沒有資格看到玄牝娘娘的真身，只能在自己的五感封閉之后，兀自揣測道。
“好美味。”
不知過了多久，余祿率先恢復了觸感，感到無數粘稠的長舌在舔舐著自己身體各個部位，緊接著是一股刺鼻的腥臭，就像是血肉腐爛成的尸水散發出的氣味一般，令人作嘔。
緊接著余祿的感知便徹底恢復，聽到這么一個如癡如醉的癡迷女音，嚇得他連忙睜開眼，施展出三頭六臂，張口釋放睚眥刀劍將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粘稠長舌蕩開，嚴陣以待的打量起危機四伏的新環境。
“咯咯咯，歡迎來到玄牝娘娘的胃中，不肖的叛逆者。”
女聲接著響起，余祿循音望去，只見臃腫嫩滑的肉壁上滴落成千上萬條粘稠的血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個不著片縷的女巨人，背后那些血絲宛如臍帶般粗大，余祿剛剛感受到的長舌便是這些血絲作祟。
她約莫十余丈高，渾身像是剝了皮的母猴子，上面還長滿了潰爛的紅斑，卻有著跨越物種的美，讓人看一眼就有著與其交配媾和的沖動。
這種類似的超凡魅惑，余祿只在艷尸菩薩那感受過。
超凡入圣的魂靈有些不堪重負，兩頁老龍雛鳳陰陽金章倏然飛出，散發出清越鳳鳴、低沉龍吟，協助魂靈抵抗著不知名妖女帶來的心神污染，這才使得余祿能夠有余力打量起眼前的詭異怪物。
“你是誰？”
余祿皺眉，獅咬裂冠的滲人鋒芒在他指尖匯聚，八百里獅駝嶺異象也在他身后隱隱浮現，一旦有所不敵，他便會躍入其中，與象魔王的假身融為一體。
“我是你的姐姐，紅蓮呀。”
十余丈高的剝皮血妖女嬌笑著，將手指輕輕豎于唇前，輕聲提醒道：
“親愛的弟弟，你身上的力量可真是雜亂啊，就不怕惡墮入魔嗎？”
先是稱我為不肖的叛逆者，現在又喚我弟弟？
余祿聞言皺起眉頭，再聯想起這里是玄牝娘娘的腹中，答案逐漸在他心中成型：
莫非眼前剝了皮的女巨人是玄牝娘娘的子嗣，這里是專門用來關押叛逆子嗣的地方不成？
她是把自己當成了玄牝娘娘的子嗣，和她一樣被關押到這里的。
“我不是你的弟弟。”
“而且你更應該擔心一下你自己。”
余祿搖了搖頭說道，接著看向紅蓮詭異至極的身體，感到她似乎沒什么資格來勸告別人。
“嘻，謝謝弟弟的關心呀。”
紅蓮將雙手放到腰后，像是妙齡少女經常把發絲纏繞在指尖那樣，把玩著惡心的血絲臍帶。
“你為什么會被關到這？”
“因為我背叛了母上，帶領仙人大軍打了回來，殺了母上很多的子嗣。”
紅蓮笑嘻嘻的回答道，沒有絲毫遮掩的想法，仿佛這對她來說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惹了母上不高興，她就剝奪了姐姐全部的力量，然后關在了這里。”
確實夠叛逆的，竟然敢帶兵攻打自己的仙王母親。
余祿聞言不知該如何評價，就在此時，玄牝娘娘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想辦法拯救腐化的紅蓮，或者吃掉她，你就能找到通往西梁女國的主腸所在。”
玄牝娘娘刻意降低了離開的難度，看來她真的很想把余祿收為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