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土地神廟祭歡喜,血肉換得戲子皮。
渾身橘色的皮毛，一雙小到幾乎看不見的眼睛，極為細長粗糙的爪子，模樣像是鼴鼠卻又顯得極為非凡…
這不是那只小獸嗎？余祿恍然大悟，認出了這只小獸便是他殺死血妖書生時放走的那只。
莫非靈獸報恩的通俗橋段也要發生在我身上？余祿有些期待的想道，不過別人都是嫵媚狐女，妖艷蛇妖化身美人前來報恩，自己卻是只鼴鼠異獸…
“吱吱吱！”
鼴鼠模樣的小獸可不管余祿想得那么多，見終于找到那日的救命恩人，頓時欣喜若狂的吱吱叫了起來。
接著扭著肥碩的身軀從地洞中鉆了出來，洞口不甚寬廣，小獸伸出爪子扒拉了兩下才不讓自己陷入被卡住的窘境。
也不知道這異獸得了什么奇遇，竟然把膘養的這樣肥碩。余祿想道，接著伸出手摸了摸它那油光水亮、不沾塵土的皮毛。
小獸舒服的瞇起了小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握住余祿作惡的大手。
“怎么了？”余祿不動聲色的問道。
快，小家伙，你發現了什么好寶貝，快與我分享一番。
“嘰～嘰嘰～”小獸人立而起，絞盡腦汁的比劃著，先是抬高雙爪，又是張臂環抱，比了個四四方方的輪廓。
余祿猜測道：“一間四四方方的房子？”
“吱吱！”小鼴鼠瘋狂點著小腦袋，然后接著比劃，先是跑到草叢里摘了一朵野花，捶死附近的一只蜜蜂，然后獻寶似的揣著東西，跑回到余祿身邊。
花朵，蜜蜂，接著小鼴鼠用爪子粘出一點花蜜，放到嘴邊，作張口欲吃的神態。
“花朵，蜜蜂，花蜜…”余祿苦思冥想，將這三者與先前四四方方的房子聯系起來。
“房子…吃三樣東西…”
“等等，鼴鼠！”
余祿突然發現了自己忽略的這一點！
“無目鼴鼠，四四方方的房子，這是神廟，房子吃花朵、蜜蜂與花蜜，這是祭祀三食！”
終于，余祿找到了缺失的那塊拼圖，瞬間將所有的線索都拼接到一起。
“這是修行奇觀——行走的土地神廟！”余祿有些激動，那位誤道者都苦尋不得的奇觀，竟然被自己碰到了。
等余祿回過神來，發現小鼴鼠行動開始變得詭異起來，一舉一動都極為詭異。
余祿想起誤道者書中記載的，存在著某種召喚神廟的秘術，小獸目前所施展的便是了。
漸漸的，余祿感覺腳下地氣涌動的越發澎湃，如同巨浪奔騰般，與之相比，小獸到來時引發的地氣涌動倒像是一朵落入海中的水花般弱小。
接著在余祿面前，十余丈外的地面開始下陷龜裂，一個方園五丈的大坑出現，接著一所神異廟宇開始拔地而起！
伴隨著一陣土塊崩落，塵土飛揚，那廟宇逐漸顯露真身，和夏啟天朝尋常的土地神廟截然不同，沒有鳥翼般的飛檐，四四方方的反倒更像是個棺材。
余祿定眼望去，只見土地廟中是一尊年代久遠的泥塑神像，身上長袍服飾都不似本朝之人，久遠到認不出年代。
更為奇詭的是，那塑像的脖頸上竟是托著一尊鼴鼠首。
神像的面前擺著三個白色瓷盤，而且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那神像的目光正好向下死死盯著那些瓷盤。
余祿悶聲道：“無目鼴鼠的神廟…”
“嘰嘰嘰。”小鼴鼠瘋狂點頭，認同余祿的猜測。
接著小鼴鼠拽著他的手指就要往那神廟走去。
深吸一口氣，余祿抬腳往前踏去，應當是沒有危險的，只要那誤道者書上所說的是真的.....
說不定這還是場旁人求之不得的機緣。
泥塑無目鼴鼠神像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那三個上供瓷盤，余祿卻始終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也不必想那么多，他深吸一口氣，取出身上所有的血肉精華，既有從人皮口袋中得到的，也有自滅妖軍那得來的，俱是放到了那只擺放肉食的瓷盤上。
余祿不知道這無目鼴鼠評判祭品好壞的標準是什么，是美味程度還是珍貴程度。
當行走的土地神廟降臨時，他沒有絲毫準備。
接下來的素食和零食看來只能糊弄一番了。余祿無聲嘆息，回神一看卻發現剩下兩個盤子上早已擺好了祭品，
一顆長著蒼老人臉的、像是樹根的詭異靈植，一現身就哇哇哭了出來，聲音嘶啞蒼老，刺的人耳膜生疼，同時感到一陣眼花目眩，伴著連綿不絕的干嘔惡心。
不過余祿只是一皺眉便恢復了正常，在“般若之聲”狀態的加持下，他對于惑神迷音等詭異手段的抵抗力不可謂不強，至少在同境界武道修士中少有人能超出。
零食的供品盤上則擺著一顆金黃色的蜜餞，上面某種珍貴的靈蜜像是流淌的黃金一般，正散發著極為強烈的異香，這香味仿佛能夠直擊人的靈魂一般。
吃下它！吃下它！只要吃下它我就能瞬間到達蛻凡境圓滿，甚至可能直接突破神變境，成為整個雍州都罕見的五境武道修士，我將在天下聲名鵲起！
余祿下意識的喉結蠕動，直覺告訴他，吃了這顆神異的蜜餞，他將獲得天大的好處，身體每一個部位仿佛都在散發著饑餓感，對那顆蜜餞的渴望達到了極致！
“嘰嘰！”小鼴鼠見狀連忙急促的叫了起來，然后肥碩的身軀展現出了與其體型不匹配的靈活能力，只見小鼴鼠輕松的躍上祭臺，一雙爪子使勁的搖晃著余祿的手指。
終于，余祿艱難的移開了眼睛，心中卻充滿寒意，這是什么怪異詭物，竟然連般若之聲都失效了，難道那詭異蜜餞釋放出的惑神迷魂之力竟然超出了七境的層次？
“謝謝你了，小家伙。”余祿看向小獸，眼中充滿好感，這小獸不僅知恩圖報，而且竟是涌泉相報。
不僅將一應祭品都準備好了，還樣樣不凡。
“嘰嘰~”小鼴鼠笑的眼睛都沒了縫，一雙小爪子拍在肥碩的肚子上，好像再說：跟俺客氣啥，老哥，都是應該的！
余祿淡淡一笑，這一會兒的功夫，眼前的祭品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接著一張泛黃的皮落了下來，包裹在一陣翻騰的緋霧中，余祿竟然從中嗅到了胭脂水粉的氣息！
這是什么？余祿有點摸不著頭腦，于是取出那桃夭書箱，往里面一賽，頓時桃妖老人就發出難聽扭曲的嘶吼：
“戲子皮。”
“三尺戲臺上，蕓蕓眾生相。”
“傳聞在紅塵中的千百戲班中，最有名聲的小花旦若是遭受三仇六恨七恥，便有幾率異墮為妖魔。”
“但此戲子妖魔非但不會害人，若是機緣巧合遇著了，便可尋一處無人觀賞的殘破戲臺，演一出精彩紛呈或是拙態畢現的獨角戲，戲曲終了，這戲子妖便會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片戲子皮。”
“戲子皮可演繹眾生相，戴上可幻化萬千樣貌骨肉，非上五境不得看破。”
余祿聞言一喜，連忙將這戲子皮慎重的收了起來，單獨放在一處肉身空間中。
這可是好寶貝，若是天朝徹底崩潰，這戲子皮能夠讓自己帶著李繡娥更加順利的跑路。
那行走的土地神廟并沒有急著離開，無目鼴鼠泥像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弧度，似乎對之前的祭品十分滿意。
“小子余祿，謝過土地大人賜予寶物，余祿此前曾得來些許佛門珍寶旃檀香氣，愿以此祭祀土地大人，希望大人能將那戲子皮賜予家姐一張，小子拜謝！”
余祿見狀心中一動，恭聲說道，接著連忙掌心翻轉，將那儲存在肉身空間中的旃檀香放了出來。
這些香氣皆是豬鼻惡僧當日所用，余祿為了不浪費寶物就收了起來，此時卻是派上了用場。
只見那泥塑神像胡須輕微抖動，面上表情似乎極為享受。
余祿一直在悄悄暗中觀察，見此頓時松了口氣，他之前便打聽到，這旃檀香似乎是用來供奉佛陀金身的，便猜測對這野神無目鼴鼠應有著不小的吸引力。
如今觀之，果然如此。
可漸漸的，肉身空間中的旃檀香即將見底，而無目鼴鼠卻還是沒有撒手的跡象，余祿暗自焦急。
終于香霧見底了，余祿像是再也坐不住了，悶聲道：
“土地大人，在下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這般神道寶物，數量稀少，若不是心中早就對土地大人仰慕已久，從那諸多志異書冊中領略過大人的好客不羈的風采，怎么說也不會輕易將這等寶物拿出來祭祀。”
那無目鼴鼠的眼神微微閃動，似乎有些驚訝。
余祿見狀便取出那本誤道者書冊，翻到記載“行走的土地神廟”那一頁。
泥塑神像微顫了一下，也不知是激動還是如何。
原以為只是個機緣不凡的無知俗人，沒成想竟是一個慧眼如炬的良家子！
無目鼴鼠心中激蕩，開始為此前自己的貪婪索取而感到了些許的自責與愧疚。
可這戲子皮卻也是極為珍貴的奇物，便是某些普通的法寶都不見得有它好用，自己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兩張，若不是這小子救了自家徒孫，再加上徒孫供奉的素食、零食都是它最為喜愛之物，它可不會那般大方賜下戲子皮。
而正當野神正在考慮是否賜下另一張戲子皮時，余祿卻開了口，徹底打消了無目鼴鼠心中最后一絲顧慮。
“是小子孟浪了，土地大人這般好客不羈豈是吝嗇之人？只是實在是這般珍寶太過罕見，想必是土地大人，得到一張也已是殊為不易，是小子貪心了。”
話音未落，就見一團散發著神曦的旃檀香云正飄向泥塑。
這竟是遠比那些旃檀香氣珍貴的一朵完整香云！
連小鼴鼠都驚訝的瞇起了針眼大小的眼睛，恩人竟然藏著這么好的寶物？真不愧是救了本鼠鼠的好人，果然福緣深厚！
“此番多有叨擾，余祿珍藏有一朵神道寶物旃檀香云，愿以此報答土地大人的古道熱腸！”余祿抱拳說道，說著便不帶絲毫拖泥帶水，轉身就要瀟灑離去，再配合他那極富有迷惑性的粗獷外表，頓時將一個豪爽仗義的好漢形象立了起來。
聽聽，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即使自己沒有給他想要的寶物，還是將他最珍貴的神道寶物平白贈給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以往那些祭祀后得到寶物的白眼狼們，除了罵自己貪婪就是吐槽自己摳門，哪像這孩子？好客不羈，古道熱腸，世上怎會有如此貼切的詞語？
面前這余祿才是真的懂了他的心思！過去那些都是什么人？
那些人都是俗物！簡直俗不可耐！
自家貴為神明，這戲子皮留著何用？何不如贈予一知己？
一張戲子皮當即落下，攔住了余祿離去的腳步。
余祿激動不已：“這.....這是戲子皮！多謝大人慷慨解囊，不吝惜此等珍寶！”
登時，那狻猊食煙香爐在他心中的價值飆升！旃檀香云對于神道強者的誘惑這么強，那佛寶可是能定期產出啊！
余祿留下，又是一番花言巧語、糖衣炮彈，將那野神哄得暈頭轉向，嘴角邊的胡子得意的高高翹起。
若不是擔心影響自己在余祿心中的光輝形象，這才始終端著自己為神的架子，土地怕是早已忍不住脫下神袍，和余祿稱兄道弟，狠狠高談闊論一番。
任誰也想不到面前這個看似面憨口直的老實漢子竟是一個如此巧言令色之徒。
足足半個時辰，余祿才裝作戀戀不舍的模樣告辭離開。
“嘰嘰嘰嘰~~~”
走到了拐角，余祿回頭一看，無目鼴鼠的廟宇已經載著小獸消失在原地。
正當余祿松了口氣時，一陣充滿了惡趣味，卻并無惡意的、整蠱般的笑聲頓時在余祿心頭響徹。
余祿臉色劇變，感覺身體某個部位開始不受控制。
“噗~噗~噗~”
余祿狼狽逃竄，在身后留下了大片香氛。
嘿嘿，差點著了這臭小子的道，不過這旃檀香云倒真的是好寶貝，歸根結底，反倒是本神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