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菩薩,此女名為沈玉珊,乃姑蘇沈家之女,天賦卓絕,暫修一卷左道秘冊《含珠秘經》,只她也是一心向佛,始終不愿筑基,這才耽擱至今,若能拜入女菩薩門下,必也愿廢了修為,隨同去南海。”
“與我佛無緣!”
“菩薩,此女是江春鳳,體內蘊一絲青鸞血脈,暫未正式修行,只正在用《血脈逆源法》,匯聚更多青鸞之血,若能全了道體,前途不可限量。”
“與我佛無緣!”
“無垢大師,此子名為韓逐光,亦是姑蘇望族,其身具吸星妙體,自小便可吸納周天星辰源力錘煉己身,因未找到合適大冊,是以還不曾正式修行過,只煉出一具非同尋常的體魄,日啖九牛一馬不在話下。”
“是個好孩子,可惜與我佛無緣,合該去拜星魁宗的道友才是。”
“無垢大師,此子名為諸威,為吾家世交諸家幼子,因機緣巧合吃下過一顆妖魔心臟,致使軀體變異,不得不轉修魔道,如今正煉一卷《瘟篁五毒經》,這孩子也是可憐,大師若能收下他,度魔為佛,也是一樁功德。”
“與我無有師徒緣法,不過若想化掉體內魔性,貧僧倒愿施為。”
當陶潛回完這句。
甄世良沒了下文,場中也是一片寂靜。
若非顧忌眼前這對眷侶修為恐怖,只怕這一眾世家子,個個都要大怒。
饒是如此也無有幾人面色好看,心底都是類似念頭:
“好個禿驢,欺人太甚。”
“這也不收,那也無緣,分明是戲耍我等來了。”
這些豪族劣紳,盡管都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家孩子是魔佛寺挑剩下的,真正的高人必也看不上。
但你好歹做個樣子,一個都不收,場面實在難看。
甄世良此時面色也頗為無奈,他已盡力夸贊這些世家子,奈何無垢大師與妙音菩薩皆生就一雙佛目,這些世家子真正的天賦根本瞞不過去。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打個圓場道:
“無妨無妨!”
“這才幾個娃娃露臉,諸位世交家中難道就只這幾個孩子?庶出的子女,旁的子侄,都可喊來嘛,機緣不可錯過。”
“大師,菩薩,既然眼前無有看中的良才,不若先去吾家落腳,休憩一二。”
“吾兒不癡,明日應可趕來。”
他剛一說完,就見無垢大師與那妙音菩薩,同時露出笑意來。
而后,接連傳來兩道喜訊。
先是妙音菩薩,目光落定自家長女甄慈恩,徑直開口道:
“汝家一眾女娃已提前見過,大多與我佛無緣。”
“唯獨慈恩有些悟性緣法,雖已提前筑基,索性她修的是《光明天女經》,倒也方便轉修我門中佛法。”
“若慈恩愿意,可入我門下,作個首徒。”
云容說完,甄世良登時大喜。
他早先便得了甄不癡傳訊:那無垢妙僧身側相伴的女菩薩,背后亦有一尊強橫佛修,空蟬羅漢猜測,應是在南海地界與那清凈禪師齊名的寶賢神尼。
自家兒子拜入魔佛寺,若女兒再拜得寶賢神尼門下,甄家豈不是要徹底發達?
一念及此,甄世良顧不得其他,不斷示意甄慈恩跪下磕頭拜師。
可此時,這位甄家長女面上卻浮現猶豫之色,眸光頻頻往鄭隱處掃去。
顯然!
非是她不愿拜師,而是念及拜過師便要去南海修行,要離了自家心上人,她不愿。
見這一幕,甄世良直氣得滿面通紅,正打算傳音給鄭隱那小子,羞辱一番,要他主動退婚時。
忽然,陶潛又朗聲一笑,頌了佛號道:
“阿彌陀佛!”
“吾師曾言:風月情孽,最是愁人。”
“貧僧與妙音乃十世怨侶,前九世糾纏不休,今生方可證悟大乘。”
“卻不想,連帶著收徒弟也是這般,果是命數使然。”
說罷這句,不理一眾人面上的驚異之色。
陶潛目光一轉,倏然落在那始終不發一言旳敗家子鄭隱身上,而后問出一句讓場中所有世家子都羨慕不已的話來。
“貧僧無垢,為南海地界一佛修,師從清凈禪師。”
“吾師不日便要證果位,將開新寺,欲傳道統。”
“你若愿拜我為師,便算作嫡傳一脈,將來不拘是羅漢還是菩薩果位,都可證得。”
“你也無需擔憂要與慈恩分開,她若拜了妙音,日后你與她就是鄰居。”
“雙宿雙飛,同修大道,由得你二人。”
“如何?”
當陶潛的這一番話落下,場中甄家家主甄世良,已是欣喜若狂。
他哪里能想到?這世界上竟真有天上掉餡餅之事。
感受著周遭那些世交投到身上的嫉妒目光,他心底已開始盤算起來:
“機緣,大機緣啊。”
“且讓我想想,吾兒為空蟬羅漢真傳,鐵桿魔佛子,吾女為南海寶賢神尼徒孫,吾女婿為南海清凈禪師徒孫…我滴乖乖,今日之后,莫說是錢塘省,哪怕是在北地諸省中,誰家還敢惹我甄家?”
“想不到我甄家也能得此機緣,說不得能借此機會蛻變為類似張家、修家、姒家、李家這等千年大族。”
甄世良的得意與狂喜,肉眼可見。
其滿面的紅光,幾乎都要映到旁人身上去了。
生怕中間生出變故,甄世良干脆一手一個,根本顧不得二人還沒完婚,更已將腦海中的退婚念頭拋諸腦后。
直將甄慈恩鄭隱二人拖至陶潛云容面前,喜氣洋洋道:
“愿意,自是一百個一萬個愿意。”
“看來也是命中注定,小女與其夫婿要拜二位真佛菩薩為師。”
“傳揚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啊。”
在甄世良捏合下,拜師之事已然定了。
甄慈恩見能與心上人一起修行,心中歡喜,也顧不得日后要離家去南海知識。
而認定陶潛云容為虛偽惡侶的鄭隱,本欲拒絕此事。
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莫名說不出口,加上他心底也的確有甄慈恩,一時語滯,再反應過來時名分已定。
甄家大喜,其余豪族雖很是不悅,但還是要繃著臉言說恭喜。
甄世良志得意滿,一邊回應,一邊再請陶潛、云容上那百寶佛輦。
同時暗自傳音給一眾家仆,吩咐道:
“迎真佛菩薩往甄府去的途中,不要吝惜錢財,金山銀山都灑出去。”
“今日老爺高興,與民同樂。”
“本老爺要讓全城之人都知道,我甄家,日后將要生發成何等模樣。”
“喏”
就在甄家上下,蠢蠢欲動時。
卻忽然發現,真佛也好,菩薩也罷,竟都不愿上那寶輦。
甄世良正欲相問,無垢大師卻徑直看著姑蘇城諸景諸民。
因歷經祖神禁法破碎、西學傳入、帝制廢除、羅漢之變等等諸事,姑蘇城既有古風造物,亦有機械工廠,更添佛國諸像,風格可謂怪奇詭異。
而此刻,陶潛卻又打算,再給此城添一景。
動手之前,心底頗有些怪怪道:
“初入錢塘時,我想的是小心行事,隨機應變。”
“可自從師尊加入進來后,一切便都變了,光明正大行走不說,如今我這般作為,可說是肆意了。”
“也不知師尊究竟是如何忽悠的?”
“如今高家視我師徒二人為盟友,魔佛寺竟也是這般,甘愿替我揚名,也不來催我還寶貝。”
“左右逢源…又有種雙面細作之意。”
“歧路啊,怕是歧路。”
陶潛心底是這般吐槽,不妨礙他下一刻做出讓整個姑蘇城都陷入震驚中的舉動。
只見這位無垢大師,不上佛輦,不去甄府。
而是驀地開口,其佛音響徹姑蘇。
“貧僧無垢,南海佛修也。”
“今日入得姑蘇古城,正好借寶地一用。”
“立通天浮屠一座!”
“任何人,只消在城中頌一聲佛號,自有佛光接引。”
“若是與我佛有緣,可入得三城十二門,可入我佛門下修行。”
這數句話,直讓場中一眾豪族家主面露呆滯。
緊接著他們便都看見,無垢大師倏然取下腰間懸著的破布袋。
他們早知:這布袋實是一件佛門至寶,喚作人種袋,可收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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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口一敞,就見得一團寶光飛出。
內里,赫然是一尊似由機械所鑄的千手觀音佛像。
此物迎風便漲,須臾間竟大如山岳,那上千條各自握持楊枝、白拂、寶瓶、數珠、髑髏寶杖、寶鏡、寶螺、銅管鐵炮、堡壘塔樓、機械圓球…等等寶物的手臂展開,整座姑蘇城都被籠罩其中。
如同天塌了般的威壓,讓百萬城民皆失語。
好在很快,這巨物菩薩開始變化。
隨著佛光涌動,不斷有梵音響徹,以及頗怪異的齒輪轉動時發出的咔噠咔噠聲響。
漸漸的,一座極其龐大,如同天日般懸空著的機械浮屠成型。
剎那間!
普度眾生的慈悲佛光籠罩整座姑蘇城,城中更忽然下起曼荼羅花雨。
百萬凡民,見此先是驚,繼而都陷入歡喜。
聆聽佛音梵唱,沐浴花雨,只覺前所未有的寧靜安詳。
且很快這些凡民便都想起先前聽見的聲音,先后進行嘗試。
于是下一刻,只聽得城中,佛號響徹。
隨后一個個凡民竟都被佛光籠罩,攝起升空…。
見得這一幕,諸家主是震驚,知曉靠山強大無比的甄世良是驚喜。
唯獨擔任“城主”一職,同時也是魔佛寺僧官的周祥瑞。
面色很是難看,心底則道:
“此事須稟報上去,沒想到南海來的土和尚,竟會使這般作秀搶人的手段?”
“比較起來,倒比自在寺、轉輪寺的賊禿們還會玩。”
“還有這座浮屠塔城,竟真的是那大慈大悲大超度菩薩,這無垢和尚使手段從銀屏城搶了這寶貝去。”
“為何空蟬羅漢不親自奪回,斃殺此子,反倒下諭令,要好生招待?”
“這一招待,倒讓這廝在我地盤肆意猖狂起來了,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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