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蟲大而不死,死而不僵。”
“已讓二十一省廢除國號帝制,等同于切斷了方士的大半根基。”
“再加上修行界諸多大派揮舞鈍刀子割肉…接下來,即便沒有我,方士也必將敗亡。”
“說起來選擇跟隨陽燧首義的,似乎都是南方省份,夭壽,不會是要搞異界版北伐吧?”
陶潛盤坐在神光內,嘀咕著凡俗世界的大事。
方士的反擊,的確極為有效。
這段時日來,陶潛進賬的人道氣運無比磅礴,量大極了。
然那十八義軍掘帝陵一事發生后,瞬間斷絕氣運灌注。
幾乎快要形成狂潮的各省獨立,也是戛然而止。
神光又將陶潛掛了四日之久,但陶潛所期望的“七十二省皆獨立”的景象,還是沒能發生。
那數字,依舊是那數字。
足足四日,一個沒漲。
總計二十一省廢除國號帝制,還余下五十一省,更漸漸走上復辟的道路。
方士也狡詐,將朱氏高高掛起當個靶子。
如此一來,除了姓朱的,其他姓氏倒迎來了春天。
先前曾有過的“稱帝潮”,直接到達巔峰。
不要說那沒有被陽燧首義影響的五十一省,就是已經獨立的二十一省內。
一些較為偏僻的縣城,或是大山,也常有些匪類,裹挾幾萬民眾,扯起個幾千士兵,或是伙同妖魔邪道,自覺有點勢力之后,紛紛也都要嘗嘗當皇帝的滋味。通常這類,隨意來個大派弟子就能輕松掃干凈,不足為慮。
真正麻煩的,還是那些大省。
一稱帝,那直接就起了勢。
可惜陶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瞪眼干看著。
好在如今成果已是堪稱斐然,那二十一省,加上魔都一地,依舊源源不斷的傳輸著氣運過來。
從中,倒是讓陶潛斷斷續續瞧見了既好也有些怪異的變化。
這段時日以來,陶潛觀察修行界諸多大派,漸漸得出一個結論:
“諸大派與方士恐怕有個模糊契約,互不干擾之類。”
“所以就算如今方士遭了重創,各大派也只是通過迂回曲折的方式來搞事,并沒有哪一個是直接站出來,全宗出動的。”
“但有一宗,卻是例外。”
“救國會!”
“或者說,元始宗。”
“這早早在上古時代崩解的隱宗,此時根本是毫無顧忌,大量類似于大荒三仙一樣的隱修現身于七十二省內,一夜之間展露出極其龐大的勢力,無所顧忌的開始接手勝利果實。”
“方士雖無比憤怒,但受創太重,無力招惹元始宗,只得任由那些隱修施為。”
“不過明面上,仍舊是以‘救國會’為旗幟,串聯號召時,也每每都以救國救世,人道劫數作為口號,聚集凡俗世界的良善之輩,或是慷慨義士。”
“瞧來,倒也不算是壞事。”
“只希望余延世、李文衍、施穎瓊、楊鯉這幾位道友,莫要忘了初心。”
陶潛自己被高高掛著,心底還感嘆著現世變化。
隨著人道氣運傳過來的,其實也有那幾位道友如今的模樣。
雖只相隔很短暫的一段時日,但救國會幾人,如今都算是天各一方了。
元始宗發力后,這組織便以恐怖速度暴漲體量。
幾人中,最出彩的是余延世和施穎瓊。
前者作為救國會會長,接連奔走南粵、福閩、天府、錢塘、百越、云滇、三晉等十余省,竟真被他辦成一件大事,這些省份皆答應救國會,在半月后,將各遣一位使者代表往魔都一行,共商救國大事。
而后者,卻是回轉自家宗門,道門十二派之一的少清派。也不知廢了多少口舌,竟請了一位極樂境長老出山,再加上一眾少清弟子,之后又接連拜會修行界中如太素劍宗、鐵劍宗、劍墳等等擅殺伐的劍道宗門,竟真的說服這些宗門一同出力。
就在這一日,組了個殺伐聯盟,以手中法劍,蕩盡天下妖魔。
先從已獨立的二十一省開始,一省一省的殺過去,將作亂的妖魔邪修,或是詭異精魅,統統殺個干凈。
促成此事,施穎瓊聲名大漲,由于其長相俊俏,偏生煞氣沖霄,很快便得了個少清魔女的稱號,由一眾妖魔尸骨堆積而成,倒也很是恰當。
除了這兩人,李文衍、溫如岳和楊鯉三人,也都有各自事業,在元始宗扶持下,漸漸聲名鵲起,好不威風。
見得這些景象,陶潛倒是并無嫉妒之心。
論及聲名,他陶大真人雖在凡俗世界并無多少,只一兩個馬甲比較出名。
但在修行界中,陶潛二字,可是非比尋常。
自從他被掛上天穹后,自家便宜師尊每每通過那牌符來揶揄逗趣。
順帶著,也給陶潛描繪了他如今在修行界中的名聲。
當然,以多寶之性情,言語之間必是陰陽怪氣。
陶潛都能想象出來,自家師尊那時肯定是無比憊懶的,躺在金霞島觀星臺之上,搓揉著污垢泥丸子,晃著大毛腿,隔著牌符,對陶潛幸災樂禍道:
“好徒兒,又掛著呢,景色可好?”
“你可莫要記恨祖師,天尊他老人家不是個小心眼的,不是因為你腹誹祂,又欠下那一大筆法力債務,這才把掛這么久,只是方便你接收好處罷了。”
“人道氣運!”
“這玩意兒頗為玄乎,有大用,或可使你窺得大道,但與我們靈寶道并不契合,倒是元始宗那群老王八蛋最喜歡這些,也最擅長玩弄這些…不過誰讓出了你這么個異數呢,能從元始宗手里搶來這么大一份,自然不可能放棄,萬一就因這劫,使你將來得了道,成了劫仙呢,說不定有朝一日,你師尊我還得仰仗于你這滑頭小子。”
“說起異數,你那最后一招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修行演天術以來,只失手過一次,而你小子,便讓我跌了這第二跤。”
“我原本安排你去魔都,算定你能斃殺孽宗練玉樓,能得那只小貍奴歡心,順勢勾連上玉環山一脈,能得那山河社稷圖,順勢度了劫數,獨獨沒算到你舍得崩解這等異寶,只為踩方士一腳。”
“你這一招也是狠辣,修仲琳這老匹夫為了甩鍋,如今正到處替你傳播名聲,只差沒把你捧到天上去了,再加上李萬壽這條臭魚爛蝦也在你手中吃了一次癟…嘖嘖,道門第一天驕,這稱號戴腦袋上,重不重?”
“哈哈哈,也虧得許旬,還有太上道王禪這兩個小的性情都是那種不爭的,否則隨便來一個要找你廝殺,都夠你受的。”
“不過也好,你且繼續掛著吧,得空回來看看你師尊我。”
陶潛有心反擊,可無奈便宜師尊眼疾手快,每次說完就單邊封了牌符,絕不給陶潛說話的機會。
一來二去,陶潛也懶得了,由得師尊埋汰。
雖然多寶沒說,但陶潛先前在魔都已經窺見過。
之前他殺練玉樓時,原本會將這位孽宗真傳的師尊諸葛青衣招來,是便宜師尊套上馬甲,替他擋了一遭。
師尊是好師尊,喜歡占點口頭便宜就由得他了,陶潛安慰自己道。
許久沒有人道氣運進賬,自然也就無了天下大事可瞧。
忽然,陶潛似想到什么。
目視下方蒼茫大地,而后開口道:
“寶貝神光,神光寶貝,差不多了吧。”
“都第九天了,人道氣運盡入我身,已無新的進項,是不是該放我下去了,老這么掛著也不是個事啊…”
陶潛嘀咕著和神光商量,并無什么準備,以為跟過去九日一樣,由得他說,神光就是不放人。
這次,許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沒有任何掙扎的,這道威能駭人,但也是一次性的先天靈寶神光,就這般突兀的碎了。
陶大真人,瞬息得了自由。
若只如此算是個喜事,可神光似乎還有著自己的想法。
碎裂的同時,送了一股巨力過來。
根本不讓他反抗,直接將他往大地之上,某個角落投擲了下去。
那體驗,著實不好。
人在半空,陶潛心底已泛起嘀咕:天尊這是何意?真要大力送行,不該直接把我往蓬萊海方向扔么?我還得回登仙島擼貓呢。
并沒有太久,也沒有想象當中的,在地面砸出個大坑來。
完全出乎陶潛的意料,隨著神光一閃徹底消弭,他的身子竟是被送入某個省份的某座城池之內。
看方位,并不是南方已獨立之二十一省。
而是北方,那妖魔亂世依舊鼎盛,稱帝狂潮仍在涌動的五十一省中的某一個。
來不及仔細甄別,約莫數十呼吸后,陶潛雙腳踩實,環顧周遭,立時發覺自己置身于一處詭異之地。
周圍皆是災民難民,往四方粗略一數,數量至少也達十萬,個個都是面黃肌瘦,滿身爛瘡,或躺或臥,渾然不顧及滿地的爛泥蛆蟲,更有虱子臭蟲四處亂跳,蒼蠅蚊子凝成云霧,一群一群的野狗在遠處游蕩,不時從浮土黃泥中扒出一具具尸體來,吞噬啃咬…。
恍惚間,陶潛只覺又回到魔都外圍災民區。
不,更甚更慘。
此地非但無人施粥,空氣除了惡臭外,更有著揮之不去的異化、污染氣息。
陶潛肉眼可見,一絲一縷,或是猩紅,或是濃黃的煙霧,不斷從前方一座巍峨但灰暗的城池內涌出來。
城名,頗為古怪。
好似純粹由鮮血書寫而成,且書寫者無甚功底,胡亂涂抹。
依稀可辨認是三字,喚作膏人城。
陶潛認出字體,卻不解其意。
更奇怪這里所有災民難民似都已適應了這些臭氣,好似一具具麻木行尸般,由得自己的軀殼在這臭氣中漸漸腐爛。
而這些霧氣觸及陶潛身軀,立刻迸發志述:
正遭群魔矢氣侵襲…已豁免!
“矢氣?”
陶潛因這二字,怔愣剎那時。
前方那城池驀地城門大開,地面陡然起了轟隆隆巨響,隨后便見兩頭身高達數丈,渾身上下臭氣熏天的妖魔走了出來。
這二魔,一是半人半狼,二是半人半象。
狼魔手中持一柄鋸齒大刀,象魔手中是一根鑌鐵長棍。
皆兇惡非常,獸面獠牙,瞳冒兇光。
渾身覆滿穢物,齒縫間更夾有新鮮的肉絲,或是一些卷曲的毛發,瞧來無比的滲人。
按說見得這兩頭兇神惡煞的妖魔,周遭災民們該無比恐懼,四散奔逃才是。
可在此處,卻是相反。
所有災民的眼眸這一刻都是亮了起來,真就好似聞到鮮血的行尸般,洶涌著圍上去。
但很快,先上去的都被幾道喝罵聲、鞭打聲驅了出來。
陶潛定睛看去,只見得七八個明顯面色紅潤得多,著短打衣物的青壯年,個個持著短鞭,一邊低頭哈腰從兩魔胯下鉆出,一邊肆意抽打著涌上來的難民。
待秩序稍好,走出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手中持一銅鑼,當當當敲打起來,隨后聽他尖聲道:
“都給我站好,站好咯。”
“你們這些爛泥狗,臭肉羊,終于要走運了。”
“城里大老爺要過壽,需一千頭肉豬,宰殺之前,魚肉米面管夠,必可養得白白胖胖,十天之期,誰愿去?”
“我,我愿去。”
“還有我,我全家都去。”
“老爺看看我,我底子好,沒病,吃得快。”
“老爺快看看我,我嘴大,胃口好。”
陶潛剛確定那矢氣二字的意思,驟然瞧見這一幕,面色登時變化。
肉豬…十天之期…陶潛甚至要確認一下,自己是否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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