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明面上是因了蛻凡第三法,這才自山門重新入世。
實則他自己也知,即便沒有這個由頭,他也不可能在山門內經年累月的苦修。
遲早會在某日,忍受不住再度回到這亂世內。
他來這魔都不過才數日,雖然處處都是陌生,但已瞧得修行界與凡俗世界正劇烈融合的一角。
此時發來云符信箋的這些人,背后都牽扯著修行界諸多勢力。
謝他救命之恩是其一。
另一目的,無非便是也想勾連他,以及他背后的海外仙島。
“前世某個時期,面對有力量的存在,估計也是這個光景。”
“現下,不過是換個修行者的皮罷了。”
“既如此,這龍蛇混雜、群魔亂舞的魔都境內,恐怕也只有救國會,值得接觸、結交一二。”
這念頭落下不久后。
魔都某處臨著繁華市區,又離將軍城寨之類的平民窟不遠的地界,一家招牌為“咸亨酒店”的館子內,忽而多了五六個客人。
男女皆有,其中一個英俊得有些過分,帶著些非人族魅力的青年最是古怪,其人懷中還抱著一只貍花貓。
也不知這人是怎么養得,那貓兒很是粘他。
若有旁人瞧過去,只會得一道直入靈魂,冰霜徹骨的清冷眼神注視。
陶潛隨余延世等人一起落座,正好是在窗前。
很快發覺,此處是個好地方。
陶潛抬眼瞧去,立刻便又看見魔都天穹上,那極端復雜,好似潑墨畫般的濃烈氣機。
原本他的也在其中,直至他昨夜修成那顛倒秘魔法,輕易擾亂遮掩了去。
瞧得幾眼,陶潛忽而又看向不遠處的將軍城寨。
才過了一兩日,那里面似也懶得多加遮掩了,陶潛粗略一瞧,那堆滿了鴿子籠般房間的城寨內,隨處可見一個個面目非常人的修士,滿身陰氣的尸修,花里胡哨煉陰魔、鬼母的術士,吃多丹藥,累了一身丹毒的丹魔邪修。
陶潛眉頭皺起時,余延世的講解聲忽而傳來:
“道友沒看錯,那些都是左道妖人。”
“那處,喚作將軍城寨,是從大冀省來的左道大派‘萬法宗’的地盤。”
“稱是左道,實為魔道。”
余延世剛說完,他身側一位生著劍眉、極是英武的女子接口道。
“近日來魔都多了不少案子,游僵食人,鬼子吞心等等,恐怕都是萬法宗的妖人所犯,可恨如今魔都警衛局局長黃大友,因被那萬法宗長老尸魔萬南川收入門墻,對這些血案置若不顧。”
“穎瓊莫急,萬南川此魔乃是一頭吸血僵尸得道,修那《太陰三尸經》,一身法力非比尋常,要解決他和萬法宗那一伙子,卻需從長計議。”
吐出這句,余延世并未繼續延續這話題。
而是對著陶潛,抬手指了指魔都上空,隨即又道:
“金鱗道友入世歷練的機緣既是在魔都,卻是不能不知道如今魔都的形勢。”
“若是在之前,此間雖藏著不少魔頭,但真正需要注意的大勢力其實只有當朝趙王,也就是九皇子朱啟,他麾下有一整支兇殘暴虐的天魔軍,背后更是站著魔道大派太上魔宗。”
“如今,魔都情勢卻要復雜多了。”
說到此處,余延世頓了一頓,竟是直接為陶潛介紹起了魔都如今的狀況。
某種意義上,身為大荒山極樂境散修翁仲仙弟子的他,算是魔都本地的土著修士。
地位頗高,還是如今魔都社會運動的頭領,自他口中吐出的情報,自然是詳盡又可信。
“因那所謂的珍寶大會,魔都現下是群魔亂舞。”
“除了萬法宗派了尸魔前來外,漕幫更派了一位太上長老石堅前來,此人修左道大冊《血河書》,已至洞玄境,麾下號稱有十萬漕工聽令,可隨時供他驅使,以秘法獻上魂靈精血,漲他神通手段。”
“那湘西大省內最大左道勢力毒仙教,也派了一個長老五毒仙子劉盈姑,領著一群毒修前來,聽聞這群人過境某省時與一小派起了沖突,揮手放出百萬毒蟲,一夜之間將那小派山門吃了個精光,還連累了附近幾個村莊,上千村民。”
“還有那從大云省來的赤身教長老商蘭因,此人也是洞玄境,不久前帶著一大群赤身魔女降臨魔都,若非趙王府的魔修出面干預,只怕那日魔都的秩序就要徹底崩壞。”
“而最無法無天的,要數那群從北邙山來的六道宗,聽來似是個正經道門,實則是個鬼道門派,也是遣了一個長老‘食人鬼魔李青盤’領著一群鬼修前來,若不是那日我師叔天江仙正好路過,這畜牲差點用百鬼過境,啃了一整個貧民窟去。”
“不過也有些倒霉的,因連年戰亂,東四省內催生出了一個魔道勢力紅云宗,據說其宗主得了一冊遠古魔經《紅云天書》,竟趁著戰爭連發時,養出了近萬精擅巫蠱之術,茹毛飲血的邪門術士,在東四省流竄還不夠,其中一支數百術士竟也潛入魔都,只可惜這群術士過境時,正好被九皇子麾下一艘戰艦發現,并遭那殺戮機械轟了幾炮,死傷慘重,那些戰艦集合了天工樓術法和西洋方術,果然威能不俗。”
“…這諸多左道邪修最是猖狂,幾乎是站在明面上。”
“可魔都境內,其實遠遠不止他們。”
“不說旁的,昨日在金府道友已經見過了,清凈寺、靈虛教、玄妙觀等等或佛或旁門的勢力,甚至連南華宗這等道門十二大派之一都遣了人來。”
“至于長春會、貨郎門、千墓宗之類下九流的勢力,更是數不勝數。”
“我甚至懷疑,說不定連大自在寺、金剛寺、靈寶宗、太上道…這種級別的勢力,也都遣了人來。”
說到此處,余延世忽然停下。
與其余幾人一起,有些正色的看向陶潛。
正好,陶潛也朝他們幾人看去。
賣相最好,人格魅力也最高的自然是那余延世,其后則是那位劍眉女子施穎瓊,梳著中分戴眼鏡的李文衍,面容敦厚,不言不語的溫如岳,以及最后一位身量容貌都自不俗,只不聲不響的青年楊鯉。
這幾位,已經沒有一個是凡人。
盡管幾人還不知曉,但來時,不經意的幾次觸碰,已讓陶潛知悉了這幾位的些許根底。
身為極樂散仙唯一弟子的余延世自是不用說。
脾氣火爆,滿腔正義的李文衍,卻是小花道長的同門,天符宗弟子。
而施穎瓊此女,竟是來自道門十二大派中最為低調,但實力極可怕的少清派。
溫如岳,則出自修行界最是出名,精擅各種寶物奇物制作的天工樓。
最后的楊鯉最神奇,雖然并未剃度,但他來自佛門隱宗臥佛寺。
誰能想到?
魔都境內如今最被朝廷,以及各方厭惡的一個小小結社“救國會”。
只數位成員,竟個個來頭不小。
不過即便知曉他們來歷的人,恐怕也會疑惑。
這救國會中人,欲要救國救世,是自己的志向,還是有背后宗門的授意?或是提供暗中支持之類?
當然,這是旁人的疑惑。
有著異樣魂靈作弊的陶潛,卻是直接就窺了答案。
緣由其實有些復雜!
如那余延世,他賑災、救國、救世等等,因他所修功法緣故,與他自身也有好處。
其余幾位,也都有各自的原因。
不過歸根究底,也是讓陶潛幾位感慨的是:救國會的宗旨的確也是他們共同的志向。
“某種程度上這幾位,與我重生的原身,是一類人。”
“不同的是,我那原身還沒來得及接觸修行界,便先一步被砍了頭。”
“這幾位,則并未莽撞去做一些事,而是先了解世界,先強大自己,這才開始有所謀劃。”
“如此看來,只要這類人越來越多,這世界其實也有著不小的希望。”
陶潛心底,閃過這些念頭后。
忽而對著幾人露出笑意,而后開口道:
“余道友、施道友、李道友…幾位邀我一聚,看來不止是想謝我救命之恩?”
“尤其是余道友,你費了不少口水與我說這般多,中間好幾個例子都稍顯刻意,想來已經感知出結果了。”
“如何?在下可值得信賴?”
聞言,幾人都是一驚。
隨后那余延世當先露出笑意,起身后撤一步,真心實意對著陶潛拱手施禮,略有歉意道:
“昨日在金府瞧得道友那般手段后,延世便知今日一定會被揭穿。”
“不過現下這世道,能尋到一位認同我等幾人志向的道友可是極難極難,便是失禮,也不好錯過了去。”
“道友既然看穿,延世正可如實告知。”
“我所修大冊為《元始人道經》,古往今來,修此經者,皆需度世救世,助長人道氣運,其內有一妙法,喚作天人感應訣,只要運轉此訣,便可助我找到志同道合之人。”
“在金府時我便有些模糊感應,只是道友又顯了那駮龍本相,卻又讓我迷惑,畢竟我往日尋著的都是人族修士,很難理解一頭龍妖,也會想要救世救國。”
“適才我多說了幾句百姓苦難之事,道友心有所感,隱隱為我所知。”
“如此,延世便確定,道友與我等乃是同一類人。”
說到這里,本已經足夠了。
可在施穎瓊、李文衍幾人驚訝的目光中,就見余延世又很是尊敬的對陶潛施了一禮。
隨后,吐出了讓幾人露出同樣神色的話來。
“不,道友不止與我等是同一類人。”
“天人感應訣反饋過來的感知告訴延世,在這之前,道友已挽救過數千萬人的性命。”
“人道氣運不可欺,道友體內正有一股氣運翻滾,顯然此事無誤。”
這幾句入耳,就是陶潛也不由挑了挑眉。
雖然他之前窺見的志述中,也已說過那《元始人道經》的神妙。
只是沒想到,竟到了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