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上回,袁師先作了半個謎語人,又嘆自己是個早死鬼。
不過其回轉雕像前的數句話,倒將自己昔年名頭好生顯擺了一番。
“斬多寶,劈玄都…好嘛,原先我不敢說正經師尊的名諱,免得惹來他那些個仇家。”
“如今只怕也不好顯擺你這二師父,妖魔一方許不敢招惹,莫名卻要惹來一眾正道的高人強人。”
“再加上我自己惹下的禍事,仇家數量,愈加的多了啊。”
陶真人一邊感嘆,一邊也盯著麾下的廉精兒。
當年小花道長托付的小孩兒,如今也漸長。
小小歲尚好,太歲靈神天賦高,只要修行下去,遲早是一大臂助。
廉精兒這機械異種,則更是如此…
不過從一路行來的種種跡象可知,廉精兒身上,怕是藏著什么隱秘。
只是暫時解不得密,仍舊得等,等這機械異種生命成長到某個階段。
“這世道,誰身上不藏著些隱秘呢。”
“好歹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帶大的,說不得以后要仰賴你救我一救。”
已搞大她人肚子,漸漸走上成家立業之路的陶真人,老氣橫秋的摸了摸廉精兒的機械頭顱。
回應他的,是廉精兒充滿不解的神光掃掠。
以及,馴化結果匯報。
一長串的機械音,以及大量半古不古,晦澀難明的怪詞紛紛入耳。
好在陶潛與廉精兒相處許久,很快便提煉出了真意。
“你是說,你已將這域外源種降伏馴化,并在其中種下一種喚作造化之毒的秘法。”
“一旦此尊菩薩與其他菩薩融合,或可借用造化之力,將那尊有可能鑄成的南無寂滅魔佛也污染了去,或者干脆破壞其合為魔佛?”
陶潛說完,廉精兒點頭稱是。
不知怎的,細想過后,陶真人覺得此法能成的同時,又覺甚是熟悉。
“此法靈感之源,莫不是…我?”
“確是如此,根據過往陶大哥諸多成功之事進行分析,此法最是隱秘,有約莫三成幾率可在融合時污染魔佛將之奪舍,而破壞十八尊菩薩融合為魔佛的成功幾率,則達九成以上。”
廉精兒這話一回,頓時噎住陶潛。
顯而易見!
這來歷頗神秘的機械異種,已被他陶大真人漸漸帶壞了去。
廉精兒如此,只怕小小歲、山九也避免不了。
只暫時,另兩個小的還未曾找到發揮之處。
“倒也是好事!”
“三成幾率已不低,須知對手可是一尊魔佛。”
“不過最好還是取用第二法,只要壞了那寂滅魔佛,只一尊尊大超度菩薩的話,麻煩終究算不得多大。”
就在陶潛思慮時,耳邊忽而傳來云容低語。
卻是好姐姐用心印法傳音,只道:
“你等的魚兒上鉤了。”
“甄家那個拜得空蟬為師的佛子,攜著一群鶯鶯燕燕,從錢塘城趕了回來,如今正在浮屠外求見。”
聽這形容描繪,陶潛就不由生出好奇疑惑來。
甄不癡,乃一佛子也,身邊一眾鶯鶯燕燕又是怎么個說法?
就算拜的是魔僧,周遭也該是天女欲奴才是。
不過很快,陶潛便見得緣由。
他攜著云容、甄慈恩出佛塔時,正瞧得姑蘇城上空,已多出一座虹光涌動,異香撲鼻的大蓮蓬。
其上,共計有女子七八位,以及一位多情妙僧。
這些個女子,瞧來皆是修士。
從氣機來看,來歷都是不俗。
要么是大派真傳,要么是大族女兒,既有道門坤修,亦見庵中女尼。
衣裙各色,紅綠黃藍,眼波流轉,含情脈脈,似都癡戀著居中的那位年輕僧人。
這和尚,僅僅從外相來看,絲毫不弱陶潛扮作的“無垢僧”。
一襲明艷大紅袈裟,襯得他膚白貌美。
又見那面若明月,目含秋波,唇若施脂,眉心處更點了一粒朱砂痣,英俊邪異,顛倒眾生。
這般裝扮若讓妖魔邪修瞧見,少不得要辱他,叫一道妖僧,喊一句兔兒爺。
當然,膽小些的妖魔未必敢,因這俏和尚只是生的柔弱,軀體內隱隱溢出的氣機表明其修為。
洞玄境!
這扮相,這修為。
來歷身份,不言自明,必是那位甄家公子,不癡佛子。
此人在姑蘇城的聲名人氣的確非同一般,見他到來,滿城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不過此時,鉆入陶潛、云容、甄慈恩三人耳中的,卻是那大蓮蓬上,一群女修們的言語。
顯然互相之間雖有不滿,卻無火藥氣息,無人暗施辣手,只是嘴上都在陰陽怪氣。
“不癡哥哥,你今日怎離我這般遠?莫不是昨日要了我的身子,今日便乏了厭了。”
“甄弟不必來哄,我癡長妹妹們些年歲,自不會與她們一般見識。”
“甄郎既去了那頭,那就莫要來這邊,你說你知我心,怎記不起我最不喜王家妮子身上的脂粉味,我最厭桂花,香得俗氣,她倒最愛這花,煩死個人。”
“夫君也莫來挨著我,先前妹妹央你撫一曲《鳳求凰》,你說興致不到,撫不動那焦尾玉琴,昨夜倒是興致濃,姐妹們可都聽見你為白雀兒妹妹吹了半宿的洞簫,快活得緊。”
“姐妹們須知足,得虧了不癡哥哥求娶妖妃不成,反惡了尸毗羅漢,否則哪還有我等的立足之地。”
先前這些嬌俏女修們的一句句,無甚殺傷力。
直至其中一個冷臉尼姑,驀地開口,頓時讓居中的不癡佛子面色僵了僵。
而后,變作悲苦之色。
猛地扯爛脖前戴著的九色瑪瑙玉佛珠,由得一顆顆寶珠往下跌落,他自己則盤坐下來,洪鐘大呂,但又很是決絕的聲音從他口中吐出。
“罷了罷了。”
“我甄不癡不過是個早該朽爛的俗物,怎好因我之過,惹得諸位姐姐妹妹心生怨氣,不得安寧。”
“我就此坐化了去,才是正經。”
“只盼我嘶吼,這無用的身軀,庸俗的魂魄,能化出一絲一縷的佛香,能永隨諸美人身邊。”
“如此,我甄不癡也知足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聲異響。
令陶潛都有些驚異的景象就此發生,甄不癡體內突兀迸發出朵朵紅蓮業火,竟真的開始燒灼他的道體法身。
轉瞬間,一具晶瑩剔透的骷髏架子便現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再燒下去,甄不癡必死無疑。
他竟是認真的?真打算自我了結就此坐化?
陶潛看得出,其余女修連看都不用看。
一見他動手,似早有經驗般。
紛紛出手,各施妙法。
這邊坤修女尼聯手滅火,那頭姐姐妹妹涂抹藥膏,哭喊的哭喊,安慰的安慰,一時間擁做一團,只差演那陰陽歡喜法了。
這一幕幕景象,直接將陶潛、云容夫妻給看愣了。
這一大家子!
究竟是來訪客的?
亦或是來炫耀這些風月事的?
云容身側的甄慈恩,滿面羞慚,只得傳音給二人道:
“師尊,大師。”
“還望莫要怪責,慈恩這兄長,性癡,好風月之事,修的又是‘情僧’之道,故此常有這些癲狀癡態。”
“諸位嫂嫂與他同修此道,眼前這些,算是她們的修行之法。”
“稍待數息,自可清醒。”
果然,甄慈恩一說完。
已將一眾姐姐妹妹們安撫好的甄不癡,道體盡復,馭著蓮蓬入得通天浮屠。
只是初見,這和尚連同他身周那些鶯鶯燕燕便都用一種狂熱、崇敬的目光盯著陶潛和云容。
而后甄不癡雙手合十,贊嘆道:
“貧僧不癡,見過無垢道友,妙音道友。”
“賢伉儷之名,不癡久仰。”
“若非吾師尊耽擱了不癡一些時辰,早在昨日不癡便要趕回姑蘇,只怕遲得片刻,便要錯過二位。”
“若是二位方便,可否將十世怨侶之風月情事說與不癡聽。”
“二位切莫誤會,非是不癡要窺道友隱秘,實是這等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妙事,不該默默無聞于南海碧波之間,合該被天下所有人知曉。”
“只要道友愿告知,不癡必要親自動手,為二位著書立傳。”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那書若能成,合該喚作《十世緣》,合該刊印百萬冊,億萬冊,傳諸七十二省。”
“二位道友當也知曉,修行者所謂逆天改命,增壽千年,與天同老云云,不過是在胡扯,災殃一至,身死道消,生前縱是再有名氣,死后過得數十年,照樣被徹底遺忘,連一絲痕跡都留存不下。”
“但這等風月名著卻大不同,莫說是十年百年,就是千年,亦可留存。”
“能在其上著下‘甄不癡’三字,簡直是我莫大福分,二位道友請受不癡一拜。”
這一路行來,陶潛已經遇上不知多少奇葩修士,怪誕生靈。
他自忖早已豁免,可隨意應付。
但眼前這個長得好看,喚作“甄不癡”的和尚,卻讓陶潛首次不知曉該如何回應。
心底第一時間生出的念頭竟是:不若取出蟾神瓦當,往他這锃亮腦門上來一下,蟾神必有重賞。
幸好,在陶潛動手前,云容先一步傳音過來。
“好弟弟,這條魚兒被你釣來也是倒霉。”
“旁的魔僧我許應付不來,但這等修‘情僧’之道修得走火入魔的,一遇上我們玉環山的太真妙法,真個是毫無反抗之力。”
“不管是將他搓圓,還是揉扁,都由得弟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