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慶殿倒下的時候,藍藍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里面有蜀中的山水,也有爹娘的笑容,不可或缺的還有云崢那張誰看到都想抽一巴掌的臉。
白云山上的云霧從山澗飄過來,冷冷的籠罩著大地,沒有人知道這是藍藍最喜歡的時刻。
每當寒霧下來的時候她都會在衣服外面披上一層輕紗,在寒霧的籠罩下輕歌曼舞,就像是九天上的仙女。
直到寒霧打濕了輕紗才會停下里,一頭鉆進早就備好的澡桶里,讓另外一種溫熱包圍著自己。
那個時候躺在澡桶里瞅著自己絕美的身軀曾經幻想過自己的夫君到底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那個人可能是一個諄諄君子,也可能是一個赳赳武夫,兩者如果能夠融合到一起那就最完美了。
蕭家的兒子不算是良配,不過比那個喜歡趕著牛車四處亂跑的鄉下小子好一點,不過啊,如果把蕭家小子身上的衣衫扒下來穿在那個趕牛車的鄉下小子身上,藍藍自然就想要那個鄉下小子了,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經常會把自己看的渾身發燙。
不過藍藍向來都是一個理智的人,就像她和父親下棋一樣,總是為了勝敗而忘記了下棋本身修心養性的最終目的,導致棋局非常的難看,不過,這些和那個趕牛車的小子比起來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
少女時候的藍藍就知道云崢是一個大壞蛋,就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是一個壞蛋一樣,兩個壞蛋是絕對不能在一起的,藍藍就是這樣認為的,因為壞蛋要比好人難以駕馭的多。
從很小的時候從父親失望的目光中藍藍知道了一個道理,只要自己還是女兒身,無論做得多么好,父親永遠都不會滿意的,甚至自己做的越好,父親的失落也就更加的嚴重。
在亂民沖擊縣衙的時候。自己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女兒身體是如何的孱弱,蕭家的兒子從密室里找到自己的時候,面對那頭野獸自己傾盡全力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生死兩難的時候,那個趕牛車的小子用一根棒子結束了自己的噩夢。蕭家的兒子被那個壞蛋打的好慘…
父親死了,是自縊而死的,脖子被拉長了,當然舌頭也被拉的很長,當那個壞蛋貼心的幫自己收斂父親尸骸的時候。自己就躲在那扇破敗的門扇后面看,他不想讓自己看見父親的慘狀,卻不知自己從頭到尾都看的很是清楚。
壞蛋的想法很奇怪啊,父親死了自己應該感到痛苦才是,但是看見壞蛋收斂父親尸骨的時候,自己為什么會把注意力放在父親吐出來的長舌頭上?而臉上一滴淚水都沒有。
在白云寺的時候就知道壞蛋果然是壞蛋,豆沙縣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壞蛋從頭到尾都知道,甚至聽說他在一個沙土堆上計算出來了豆沙縣在發生這些可怕事情之后的各種結局,他只不過選擇了一種他能接受的結局而已。
在這個結局里面,父親死了。他就像是棋盤上一顆沒用的棄子一樣被回收到了棋盒里面,而不是像人們傳說的那樣上了天,或者下了地獄,不過這有什么關系呢?
五溝大師說我驚駭的忘記了哭泣這個本能,這倒是提醒了我,一個女子在父親死亡之后必須表現的像一個乖女孩,守孝哭泣是必須的。
藍藍的目光停留在藍色的布幔上,順手扯過一棵青草,放在兩根指頭間纏繞玩弄,最后還是將那棵草連根拔起來了。
父親遺留的書里面有交子。這一點自己很清楚,準確的說那些交子還是自己親手放進去的。
只要那個趕牛車的小子拿走了那些交子,自己就有理由黏上他一生都不讓他從自己的手心里逃脫掉。
誰知道那個壞蛋竟然把交子送回來了,這讓我是如此的失望…
丟掉手里的青草。藍藍躺在厚厚的墊子上,一個青衣小婢將一顆蜜餞放進了藍夫人的嘴里,她無意識的嚼著蜜餞,思緒又回到豆沙縣那片讓她魂牽夢縈的土地上。
梁家的女兒對壞蛋動心了,著看的出來,很容易。哪怕那個壞蛋像蕭家的兒子一樣用力的扯梁家女兒的衣衫,她也不會反抗的,說不定還會幫著他快點脫掉。
商戶家的女兒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只要能把那個家伙弄回家里去,梁家一定能夠快速的變成真正的大商賈。
藍藍知道梁家女兒的企圖是徒勞的,一來梁家女兒的臉皮太薄,還干不出主動勾引壞蛋的行為來。
二來,那個壞蛋在找女人的時候實在是太挑了,梁家女兒不可能入他的法眼的。
如果自己早一點改掉官宦人家大小姐的脾氣,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至少那個壞蛋一直在為父親的死而愧疚,雖然只有很少的一點點,不過只要有了缺口,大水總會漫過河堤的。
壞蛋的心狠,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到他會狠到那個地步,留下一個弱女子守在寒風蕭瑟的白云寺里,如非必要他從不踏進那里一步。
不過沒關系,他只要想進仕途總要去成都府的,我在那里等他。
回憶到這里藍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兩只白皙的手緊緊的抓著地氈,青筋暴跳,先一步離開豆沙縣是自己這一生做出的最愚蠢的決定。
天知道那個壞蛋是不是突然發情了,在桃園里看了陸輕盈那個賤女人一眼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娶人家,被沖昏了頭腦,連“九陽傷官”那么可怕的命數的女人都敢去觸碰,最后還用火藥把乘煙觀炸上了天,讓人天下人從此閉嘴,忘記了陸輕盈那個古怪的命數!
回憶如今是支撐藍藍活下去的最強大的理由,所以她舍不得一次將自己寶貴的回憶想完,哪怕在皇宮里最陰暗的角落里感受徹骨的寒冷的時候,她都不曾用這些珍貴的回憶來取暖。
梁炳乾從帳幔外面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跪在地上道:“夫人,我們該啟程了。”
藍藍睜開眼睛,在小婢的攙扶下站起來,重新進了車廂,如果有選擇的余地,她實在不愿意現在去壞蛋那里。
雖然只要去了壞蛋那里自己一定會受到最好的照顧,就像當年在浣花溪邊上一樣,可是,身不由己啊。
在趙禎的大棋盤上,自己同樣只是一顆棋子,命運掌握在棋手的手里。
王安石說“祖宗不可法!”
他說的祖宗不過是祖宗傳下來的各種規章制度而已,只要時間一直向前走,宗族的法令總有落伍的時候,總有不合時代的時候,王安石一心想改的不過是這些死的規章制度而已。
趙禎才是真正的改革者,他連遠古時期祖宗留下的倫常都不顧了,這才是真正的祖宗不可法!
所謂所求的不過是用倫常來割裂云崢這個壞蛋和旭兒之間最后的一絲溫情。
藍藍知曉,只要自己到了云崢的帥帳里,無論自己和云崢有沒有私情,他只有在戰后退隱大海這一條道路可走了。
否則他面臨的就是千夫所指!
而自己的皇帝兒子會為了自己的尊嚴使用世上最惡毒的法子,最強大的力量,最不可思議的手段來對付云崢。
當然,在北伐勝利之前,所有的知情人都會為死去的趙禎保守這個秘密,包括那個惡毒的皇后,她會饒有趣味的等著看這一場大戲。
只要云崢沒有在接受王爵之后離開大宋,那么,這場大戲就會開場,然后全天下就會變成一鍋粥。
毫無疑問,自己一定是這場大戲中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