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總算是說了一句良心話!
龐籍的告老奏折已經上了三道,富弼要求請掉的奏折也早早的就遞上去了,狄青要求在戰后即刻退職養病三年,云崢其實也該這樣做的,韓琦早就說云崢心智出了問題,就是在為他打前站。
身體不好的帝王疑心病很重,不管是大肆的出嫁公主,還是孤身帶著大軍從趙州前往定州,政治意義都非常的濃厚。
到了這個時候,不管你是不是忠臣,只要對皇家的承繼有威脅,老皇帝都會抱著寧殺錯勿放過的心態去對待你”。
韓琦說完話之后就回營帳了,云崢見鄒同攙扶著皇帝走出來打算去洗澡,遠遠地拱拱手也就離開了。
此刻這個孱弱的皇帝,掌握著所有人命根子。
很早以前云崢就在懷疑皇帝的統治基礎是從哪里來的,他維持統治的基礎是什么,一句皇權天授的說法在云崢看來是站不住腳的。
可他娘的大宋人就認這個,皇帝聰明的用神權結合了王權,再把文化權統統的綁在自己的站車上,煙塵滾滾的碾壓過來,云崢認為自己就是一只小小的螳螂,舉著胳膊想要阻攔這輛戰車,沒被戰車碾成照片純粹是自己臨時起意跳開了,這才救了自己一命。
在這個時代誰要是敢說皇帝不應該出現,絕對會被所有人的拋棄,不管怎么樣,中國就該有一個皇帝在上面,不論那個皇帝是不是聰明。總之上面就該有一個。
昏聵的皇帝大家拿來痛罵,英明的皇帝大家拿來贊頌,淫穢的皇帝大家罵完之后就會說一句老子怎么就不是他,有那樣的經歷,死了都值啊!
沒了皇帝中國幾千年的歷史就會寡淡無味,沒了皇帝大家就沒有批判的對象和學習的目標,來到大宋之后,云崢別的沒學會,就學會如何跟皇帝搞好關系了。
皇帝真的是天啊!
糞土當年萬戶侯只是一句詩歌,是一個念想。社會和民心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告訴所有人因該自己做主這純屬自取滅亡!
一個泥腿子帶著三五個占了一個山頭之后。明明連皇帝兩字都不會寫,就敢說自己是什么什么皇帝。
所有的農民起義推翻的是暴政,推翻的是不公平,而不是想推翻皇帝本身。大家的目標不過是想換一個公平點的皇帝。
所以每一個朝代開始的時候。帝王做事都相對的公平。等到他做事不公平了,大家再造反,重新給自己找一個皇帝蹲在自己腦袋上。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能夠做自己的主。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連孟子這樣的充滿反叛精神的大文化人思想的極致也不過是希望皇帝對大家好一點而已,在這種環境底下,你能指望什么?
云崢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功高蓋主的地步了,這時候如果再不知道收斂,下場不會比岳飛好多少。
“回東京之后,我就陪你回娘家一趟好不好?”云崢翻了一個身問躺在身邊的葛秋煙。
沒想到一句話把葛秋煙說的珠淚漣漣,抱著丈夫說了一夜的情話,雖然自己的家人已經沒有了,她還是想回去看看那個生養自己的山坳如今到底變成什么樣子了。
“不帶夫人去成不?妾身穿上誥命的大衣服,帶上禮物回去,夫君陪我去,您說我帶些什么呢?糕餅還是綢緞?”
云崢很后悔自己說了那句話,明明困的要死還要陪這些沒用的東西。
“曹婆婆的肉餅,東芝門外的燒餅,張家的乳酪,何家的佛手酥這些都要帶一些的…”
“幾千里路帶這些東西等到了地方早就發霉了。”
“發霉也好,那也是從東京帶回來的,就不是給大家吃的,是給大家看看的…”
“那你還是不要回去了,免得被鄉親用耙子耙死你,你是回去顯擺的,根本就不是回去看鄉親的,再說你家的鄉親好多還是彌勒教的,我要是看不順眼拿刀子砍怎么辦?”
“您瞌睡了,睡覺!”葛秋煙蠻不講理的把毯子給丈夫蓋上,自己瞪著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的心操不成,如今連小妾的心也操不成,云崢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沒用的,悶頭睡覺都能悶出一腦袋的汗水出來。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文武百官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向皇帝請安,不管是白胡子老頭,還是漂亮的宦官,禮儀都是一樣的,山呼萬歲之后就各奔東西了,在這里還沒有早朝要上。
為了皇帝的安全,大軍把斥候撒出去足足兩百里,海東青就不停歇的在軍營上空盤旋,文官們很忙碌,李常更是如同太監一般的小心伺候著皇帝,帶著皇帝滿軍營溜達,中間還試射了一次八牛弩,不知道射中了什么,那片地方傳來一陣瘋狂的叫好聲。
本來云崢和石中信兩個人在背陰的坡地上鋪了毯子擺了吃食打算好好的喝頓酒,老包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這里有飯局,拎著一掛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點心就過來蹭飯了。
“這是家中老妻在老夫出東京的時候裝在點心匣子里的,雖然硬了點,用水泡泡滋味還是不錯的。”
人老牙不老的老包啃著一條油汪汪的兔子腿殷勤的勸兩人嘗嘗他家夫人買的點心。
為了讓老包舒坦一點,云崢道:“我回東京之后打算請一段時間的大假,準備回老家走一遭,宦游人莫要落得白頭回家,趁著豆沙寨里還有人認得我,早點回去。”
“豆沙關如今成了進入大理的雄關要道,那里的駐軍已經超過了八千,五尺道上也布滿了驛站,南來北往的客商絡繹不絕,怎么,云侯又對大理國感興趣了?”
云崢拍拍額頭苦惱的道:“我想回去看看我蓋的房子還在不在,我家的地是不是已經荒蕪了,老族長是否還身體安泰,沒有謀算大理國的意思。”
石中信哈哈笑道:“老石我相信,你就是打算回去省親,如今富貴了不回去一趟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老包扔掉手里的骨頭,擦擦胡須上的油脂朝北面指指道:“你不打算鎮守雁門關了?”
云崢奇怪的看著老包道:“你覺得我這時候還有可能回雁門關嗎?既然我能保護陛下去會盟遼皇,必然就要保護陛下回京,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李常都已經幫我整理行李了。”
老包點點頭道:“你在一個地方呆不久的原因出在你的能力上,老夫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你好像在每一個地方都很容易扎下根,不管那里是窮山惡水之地,還是烽煙燃燒之所,只要把你放過去,那里就很快的就隨著你的意愿在發展了。
最早的豆沙關是這樣,后面的成都是這樣,都江堰更不必說,那里的廂軍至今還在用你的法子清理堰塞,用你的法子去山上剿匪,你在秦州短短的一年時間,那里的百姓甚至為你建立了生祠。
為了大家都好,你就要不停地換地方,如果你真的想回老家,也不是不可以,朝廷會專門派官員下去重新休整你所在的寨子,陛下也會頒獎你所在的寨子…”
“你們這是要活活折騰死我是不是?我回老家就想圖個安靜,老老實實的種幾天地,砍幾天柴火,打打獵,你們這么折騰一下,我老家的寨子里還有活人嗎?”
石中信笑的厲害,躺在草地上挺著大肚皮道:“你云侯現在不論去哪里都會是風云人物,一舉一動在別人看來都是有深意的,假癡不癲啦,李代太僵啦,以退為進啦,只要是別人能想到的計謀,他們認為你就會把這些他們自己都搞不懂的計策用在他們身上。
所以啊,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留在東京城,和我老石整天賭錢來的輕松,活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誰都安心。”
云崢拿著堅硬的點心敲擊著酒壺冷冷的道:“隨他們怎么想,我總歸是要回去的,老族長來信了,說我如果再不回去,他就看不到我了…我平生虧欠最多的人,就是老族長,他希望我東華門唱名,他希望我功成名就變成一個大英雄,為此,他豁出老命去幫我。
如今我勉強做到了,打算穿著官服讓他看看,大宋的大官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子。
以前的時候,老族長以為只要讀好書就能有功名,就能當大官,可以討很多的漂亮老婆,我當時什么都不懂,把老族長的愿望當成自己的愿望去爭取,如今成功了,他是最有資格評判我云崢的人!我焉能讓他失望!
人世間所有的污穢都不能進入豆沙寨,那里是我云崢心靈上最后的一片凈土,我的軀體在東京,我的靈魂卻在豆沙寨,供養我靈魂的所在,膽敢侵擾者,死!”
一個死字出口,石中信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小心的看看云崢那雙已經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小聲的對包拯道:“到底線了,再逼下去會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