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末正是散朝時間,云崢騎著馬來到了宣德門外,將大青馬交給了猴子和憨牛,自己快步走上臺階,將自己的腰牌在侍衛眼前晃晃,就直接進來宣德門,這里是六部辦公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的,看樣子主官還都在紫宸殿上朝沒出來。
云崢走了大約一里路的樣子就進了大慶門,這里就是宰相和東西兩閣言官的辦公地點,大慶殿很大,這是國朝舉辦大型儀式的地方,如果有新皇即位,新皇大婚,太子宣赦的儀式都會在這里舉行,所以這座宮殿平日里并不打開,百官想要去紫宸殿,就必須從大慶殿的回廊穿過。
云崢穿過回廊的時候,巳時已過,午時剛剛開始,見大宋官員紛紛從紫宸殿出來,云崢就整整衣衫,抱著勿板笑容滿面的站在路邊,他剛才已經把自己的覲見文書送了上去,等皇帝拿到手里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所以他就站在路邊等候皇帝的回應。
“文信侯!你進宮何事?”龐籍看到云崢站在旁邊皺著眉頭問,他非常奇怪,云崢連皇帝的接見都拒絕了,此時為何會主動覲見皇帝。
“龐公,下官進宮是為了和陛下核對一下武勝軍將士的賞賜,卑職屬下的軍侯已經完成了陛下的指令,如今是來回陛下指令的。”云崢笑容可掬的拱手道。
韓琦接話道:“文信侯,你既然已經交出了兵權,武勝軍之事就不該多問才對。”
“參知政事說的極是,這本不該是下官該管的,只是有一些老卒跟隨下官多年,如今年紀大了想要卸甲歸田,來府上哀求下官來請陛下開恩放他們回鄉,下官礙不過情面,就來陛見。”
韓琦點點頭道:“此乃人之常情,你的老部下如今也算是一介富家翁了,想回鄉安度余年也是其情可憫,你去吧,如果陛下開恩,老夫這里會給他們一個穩妥的安排。”
云崢笑著拱手道:“韓公體恤老卒,下官感激不敬,這就代他們謝過。”
龐籍揮揮袖子道:“國法不外乎人情,有些事情能通融自然會通融,如今武勝軍的軍權在陛下手里,確實該奏請陛下同意才是,你快去吧。”
云崢向龐籍施禮之后就打算繼續前往紫宸殿,這個時候,皇帝應該在紫宸殿旁邊的文華殿處理今日的一些奏折。
龐籍,韓琦文彥博等大佬走在前面,在轉過大慶殿的時候,文彥博忽然道:“我怎么總覺得不對頭?云崢今日陛見到底要干什么?”
龐籍笑道:“必定是為了狄漢臣之事來的,他在廣南和狄漢臣守望相助才能立下蓋世奇功,這時候聞聽狄漢臣有難,出手相助是必然之事。”
韓琦道:“如果是這樣,倒也無妨,說起來狄漢臣并非奸佞小人,那些得自大理國的錢財他一文都未曾裝進自己口袋,原本只想懲戒一下他而已,如今看樣子已經有些失控了。”
文彥博嘆息一聲道:“云長生和狄漢臣都是性烈如火之輩,如果鞭撻過甚,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言官向來獨來獨往,我們對他們的控制向來很有限,陛下也不容許我們過多的干涉言官的事情,恐怕云崢此時,都在接受言官的詰問。”
大慶殿過后就是步花廳,兩道長廊筆直的通到紫宸殿,文官在右,武官在左,這是國朝的規矩,自古以來中國都以左為尊,不過到了大宋就變了,變成了右面比左面尊貴,這其實就是言官的功勞,硬生生的用一口白牙扭轉了天地乾坤。
云崢今天走的急,看都沒看直接從右面向紫宸殿走去,一路上向認識的官員點頭致意,看到魯清源的時候甚至彎腰施禮,被魯清源趕緊攔住,云崢此時的官職已經在老師之上,雖說回到家中用弟子禮見先生那是必然之事,可是這里是朝堂,上下尊卑還是要的,魯清源是接受不起云崢大禮的。
和魯清源交厚的官員雖然也發現云崢走錯了,認為這是云崢對國朝禮儀不熟悉的緣故,加之云崢謙遜有禮,他們也就大度的不提這事,畢竟這是很小的幾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用不著過多的指責,魯清源作為人家先生,一定會說清楚的。
果然,魯清源扶起云崢之后就輕聲道:“你走錯了,文右武左,你如今的實遣官職是云麾大將軍,該走左面才是。”
云崢聽了魯清源的話,尷尬的笑道:“弟子這是第一次進宮,實在是不知道國朝禮節,讓先生見笑了,這就轉回去重新走。”
魯清源笑道:“正是,規矩就是規矩,制定出來就是要人遵守的,你且去吧,明日我休沐,你來家中,我們師徒好久不見,你師母,師弟妹們很想念你,一起吃一頓便飯。”
云崢笑著答應,還說自己有廣南野人贈送的猴兒酒,算不得好,勝在極有野趣,到時候帶去一起品嘗一番。
恭送走了先生,云崢也打算邁步回去,就聽后面有人呵斥道:“如今這白玉階也是粗鄙之輩可以走的么?”
剛剛邁步的云崢霍然轉身看著面前這個大胡子文官道:“在下不識規矩,確實走錯了,但是本侯乃是堂堂三品云麾將軍也不能讓你對本侯稍有一絲尊敬嗎?”
大胡子文官嗤笑道:“殺人屠狗之輩也配混進我輩行伍!聽說你準備參加大比,也算是知道上進,雖說陛下會給你顏面,看在你鉆山林的份上我等也不會說什么,如果你如此不分輕重,視國朝禮法如同無物,就莫怪我等彈劾你。”
大胡子文官乃是七品監察御史劉度,品秩不高權限卻重,掌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獄訟、軍戎、祭祀、營作、太府出納;知朝堂左右廂及百司綱目。可以說是天下事他們都會插上一腳。
大宋如今共有六位監察御史,劉度原本也不是如此刻薄之人,只是今天在朝堂他們彈劾狄青的奏折被皇帝強行壓下,如今看到云崢那里還會有半點的隱忍。
不待云崢回答,另一位監察御史馮悅笑道:“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放之山林驅虎吞豹尚可,想上金玉華堂,終究會貽笑大方。”
云崢憤怒到了極點,大吼道:“爾等焉敢如此欺人太甚!”
監察御史最喜歡激怒對方而后群起而攻之,見云崢暴怒,不但不畏懼,反而紛紛湊上前來出言譏諷,只有在這個時候,云崢才會出錯,才會有把柄落在他們手中。
你一言,我一語的圍著云崢幾乎將天下間最陰損的語言用在云崢的身上,嘴上雖然說的惡毒,但是這些人的眼底卻是清明一片,就等著云崢心神失守的那一刻。
鄒同原本在紫宸殿等候云崢,陛下也非常想和云崢長談一番,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派了小宦官去找,小宦官卻稟報說文信侯正在被言官堵在右面的步花廳。
匆匆趕來的時候發現云崢面紅耳赤,緊握雙拳,渾身發抖的正在被那些言官用陰損的語言圍攻,心中叫聲不好,按照宦官吳云泰所說,云崢根本就是一頭猛虎,如今被幾只野狗圍攻,哪里會忍得住,剛剛出口喊道:“文信侯莫要氣惱。”
就聽云崢怒吼一聲道:“豎子焉敢欺我!”
只見他掄圓了右手,重重的一拳擊打在劉度的下顎處,這一拳好生厲害,只見劉度彎曲的身子一下子被打的快要飛起來,一張嘴滿嘴的牙就迸飛出來,而后一頭栽倒在地上悄無聲息。
馮悅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云崢膽敢在這里打人,平日里被他們激怒的官員不止云崢一個,看著他們暴跳如雷,自己就像一只貓在逗老鼠,一旦這個官員的心智崩潰之后,就會被他們生吞活剝,慢條斯理的吞噬的干干凈凈。
那些人會大哭著向陛下求助,會怒吼著為自己辯駁,甚至會哀求自己不要再說,即使是狄青本人也會臉色煞白的站在當場一眼不發,只有云崢的反應似乎不對。
沒等他把事情理清楚,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肺似乎已經離位,嘴一張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噴了云崢一身。
鄒同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御史臺這些人嘴皮子非常厲害,可是論到武力就差的太遠,云崢雖然算不得高手,但是畢竟是在軍中苦熬了三年,來到東京城之后又被壓抑的厲害,這時候性子使發了那里還能忍耐得住。
轉眼間地上就倒了一地的御史,他的大腳忘命的在這些御史的身上亂踩亂跳,鄒同親眼看見昏迷的劉度胳膊被云崢一腳踏斷,劇烈的疼痛讓他在昏迷中也不由自主的慘叫一聲。
剩下的兩個御史忘命的向大慶門跑去,一邊跑一邊用凄厲的聲音喊救命!云崢在后面緊緊追趕,一拳擂在一個御史的后背的,這個御史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臉上被云崢狠狠地踹了一腳,見這家伙滿嘴的牙齒不保,這才繼續去追殺剩下的那個御史。
龐籍匆匆趕來的時候,他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這一幕讓他肝膽俱裂,云崢滿身鮮血,地上躺著一個生死不知的御史,云崢紅著眼睛搬著這家伙的一條腿,腳下踏著另外一條腿,似乎準備將這個御史從兩腿中間劈開!
韓琦臉色發青,瞅著那個屎尿齊流的御史心底發寒,大吼一聲道:“住手!”
云崢似乎被喚醒了,冷冰冰的瞅了一眼韓琦,將自己的官帽往他的懷里一塞,而后就背著手站在步花廳的外面等候處置,只是含腰拔背將脊梁骨挺得如同標槍一般,似乎沒有半點的悔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