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崢和狄青站在開封府諾大的斂房里不知道說什么好,雖然見慣了死人,但是在東京見到這么多死去的宋人,還是讓他們感到觸目驚心。
戰場上看到的死人大部分都是青壯,即使死的再慘,也不會讓這兩位以殺人為業的將軍有多少情緒上的變化,可是現在這里堆滿了死去的少年,這就讓人非常的憤怒了。
狄青掀開麻布看了一眼那具發青的少年尸體對云崢道:“對不住啊,以前死的是惡人,老夫還懷疑是你出手來著,看了這些尸體才確定真的不是你干的,你還干不出這種事情來。”
包拯沙啞著嗓子道:“一整艘船,船上全是死去的少年人,估計就是這段時間失蹤的百姓子侄,老夫以前還認為失蹤的少年人不多,現在才知道不光是東京的人口在減少,周邊的府縣也有少年人消失。
汴河上的水門巡檢章壽全家中毒身亡,據仵作檢驗,是章壽自己給全家下的毒,待全家死光之后,他才自盡的。
可笑老夫還將注意力放在你們兩家身上,卻不防兇手另有其人,章壽全家罹難,水門巡檢司的兩位副都頭也自戕身亡,他們還留下了遺書。”
云崢仔細的看著面前那具面孔扭曲的少年尸體道:“章壽恐怕是死有余辜,那兩位都頭恐怕是被人滅口了吧?”
包拯搖頭道:“他們是在發現藏尸船之后才自殺的,或許可以說是因為內疚。或者懼怕,出了這事,他們自己也清楚,沒有任何活路可以走,不如一死了之。”
“府尹打算給那三個混蛋風光大葬不成?”云崢掏出手帕擦拭一下剛才觸碰過尸體的手,隨手把手帕扔到章壽的尸體上,不等包拯回答又繼續說道:“東京城的騷亂還只是開始,劇烈的還在后面呢。”
狄青點點頭道:“現在確實是渾水摸魚的最好時間。”
云崢笑了出來,指著狄青對包拯說:“聰明人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先前的混亂不過是為了把水攪渾。現在才是狩獵捕魚的時間。開封府有的忙了,五城兵馬司有的忙了,陛下的密諜司估計也有的忙了,狄公。我打算把家將全部召回來守衛侯府。不知您是怎么打算的?”
狄青嘆息一聲道:“老夫家里人口多。莊子上的人手也打算召回來,都是跟隨我南征北戰的老卒,有他們在身邊到底安穩一些。”
兩個人說著話就離開了斂房。將臉色青紅不定的包拯留在那里沉思。
“到底是誰出的手?還真是夠狠的,先是暗地里收購少年,而后又派人劫殺那些劫掠少年的城狐社鼠,將事件控制在官家剛好可以掩蓋的程度上,最后將少年人全部殺死,再逼死水門巡檢,把整個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聽聽,那些丟失了人口的百姓,已經在圍堵開封府了,這下子誰都捂不住了。”
云崢聽狄青說的輕描淡寫,不由得問道:“您以前聽說東京死人的事情,顯得義憤填膺,為何現在看到了無辜的人慘死,卻顯得無動于衷?這是什么道理,難道說您比較看中那些地痞而輕視無辜的百姓?”
狄青瞅著云崢笑道:“非也,老夫之所以擔心地痞的死傷,是因為擔心這件事與你有關,一旦此事與你無關,那就不會是什么大事,老夫也就不難過了。
慶歷元年,韶州土人劫掠民間童男女敬獻五通神,老夫襲破五通神廟之后,里面纖細的尸骨堆積如山,有生還者遍體生綠毛,見陽光即死。
慶歷三年,河北道有響馬嘯聚山林,老夫親自領兵破之,山寨中宛如人間地獄,后廚中高懸兩腳羊數只,尚有剝下的人皮三十余張,須發皆存…
慶歷六年…算了,不說也罷,人自從啼哭著來到人世間,就知道自己是來受苦的,一生之中要經歷七災八難方能長成人,我們只有為死者嘆息而已…”
云崢搖頭道:“那可不一定,狄公啊,都說天理昭昭,不曾饒恕過一個惡人,總要為那些少年人報仇才好,這樣也多少能讓大宋少幾分戾氣,多一分祥和豈不是美事?”
狄青呵呵笑道:“老夫今晚會在宣武門外巷子里布下天羅地網,有魚沒魚先打上一網再說,你以為如何?”
云崢大笑道:“既然如此,國子監那片地方就由我來處置,畢竟舍弟在那里讀書,多些人去照顧他的安危還是很有必要的。”
“你我都是百戰余生的人,對于危險自然有一種莫名的感知,包拯那些人對危險的感知就差一些,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包拯他們一聲?”
“我已經告訴他東京的騷亂還只是開始而已,他聽不聽是他的事情。我以前總以為大宋...
以為大宋文武之間應該有一個互通的橋梁,還以為這個橋梁就是科考,只要參加了科考,就能和文官打成一片,至少會少一些掣肘,結果,他們恨我們比恨外敵還多,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和他們多做糾纏。”
聽了云崢的話狄青有些黯然,嘆口氣道:“幸虧有你陪伴,否則老夫挺不過這場風波…”(注:正史上狄青卒于(1057年),終年四十八歲,乃是驚懼而死!)
云家的仆役中除了一少部分是從蜀中跟過來的老人手,他們不會戰斗,其余的都是甲子營軍卒遞補進來的,整個云家稱之為一個小型的軍營都為過。
等不到天黑,云家的仆役就三三兩兩的從后門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東京繁華的夜市上。看門的門房懶洋洋的坐在門口的長凳上,和管家老廖一人手里抓一個小泥壺,一邊喝茶,一邊擺弄著身前的棋盤。兩盞碩大的氣死風燈,在初冬的夜風中輕輕地搖晃,顯得安寧而祥和。
至于云家的內宅卻顯得有些驚惶,家主穿著鎧甲坐在小花廳,猴子和憨牛也是全身甲胄,手里抓著強弩,站在屋檐下的陰影里一動不動。
葛秋煙也穿上了皮甲,長劍抱在懷里,不許屋子里的女人出門。
陸輕盈從窗戶上的小洞里往外看,看了幾次就有些不耐煩,恨恨的對葛秋煙道:“那些賊骨頭怎么還不來?”
葛秋煙笑道:“姐姐,賊骨頭才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最快也要到三更天才行,您要是累了就先睡一會,賊骨頭來了妾身叫您。”
“他們真的會來?”
“不知道啊姐姐,咱家這是在防賊,老爺說可能會有會有賊人到咱家,咱們防備著就是了,您先睡一會吧,免得到時候沒精神看好戲。”
陸輕盈點點頭,就窩在軟榻上打算睡一會,見臘肉蜷縮在身邊伸長了脖子從縫隙里往外看,就氣不打一出來,拿指頭點一下臘肉的后腦勺道:“看什么看,睡覺。家里人多,賊骨頭來了腿也會被打折。”
臘肉縮一下脖子道:“我是擔心二爺,他還在國子監…”
“國子監守衛森嚴,守衛的比咱家還嚴實,那里又沒有錢財,賊骨頭不會去的…”
云崢閉著眼睛正在琢磨,自己已經把東京城弄得混亂起來了,這些人如果再不知道利用那就太愚蠢了。
從一開始他就懷疑有誰在大量的收購少年人,起初還以為是勒索,后來一想不對,哪有這樣大規模勒索人的,那純粹是找死。
奎木狼在攻破一處藏人窩點的時候,發現了幾個倭國女子正在和那些少年人糾纏在一起,倭國女子聲稱自己也是被脅迫的,到了這時候云崢如果還不能把少年人的失蹤和倭女渡種這種事聯系在一起,那就太差勁了。
早就聽說倭女不遠萬里來到大宋,見士大夫即自薦枕席,一夜歡愉之后會邀請士大夫在自己的衣帶上留名,留名越多者身份便越發的尊貴,已經成為大宋士大夫之間的笑談。
其實來到大宋的不光有倭女,還有倭國的武士,那些倭女都是身份尊貴的女子,武士的任務就是保證這些倭女順利的受孕,而后回國,嫁給位高權重者。(此處非作者杜撰,參考書籍:宋代學者周輝撰寫的《清波雜志》)
不過借倭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東京擄掠人口,倭人對大宋人的尊敬遠遠地超乎了云崢這個后來人的想象。一個普通的宋人商賈抵達倭國,往往會被待為上賓,這樣的氛圍之下,那些倭國人是沒有膽量這樣做的。
不過自從心月狐告知云崢在濮王府有大量姿色出眾的倭女存在,劫掠少年人的事情如果不是趙允讓干出來的才是怪事情。
宋人是高貴的,每到世界各地必然受到當時人的熱烈歡迎。宋朝人到高麗,“是宜高麗人迎紹之日,傾國聳觀而歡呼嘉嘆也!”,宋朝人到印尼爪哇、蘇門答剌二島,“中國賈人至者,待以賓館,飲食豐潔。”…
濮王能想出這樣的法子讓倭國武士為己所用,真是不可思議,一個缺少軍權的藩王腦洞需要開到多大,才會想出這樣的妙計。
倭國武士一生只認一位主人,為了主人的利益,拋頭顱灑熱血幾乎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這個世上沒有比他們更好的死士了,就是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有賊骨頭降臨,想要東京混亂,證明趙禎昏聵,沒有比襲擊自己和狄青更好的辦法了。即使達不到目的,讓自己和狄青與龐籍這些人勢成水火還是可以的。
就是不知道他們又沒有這么聰明!云崢撓著下巴幽幽的思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