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林的臉色變了一下,他一直以為云崢是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沒想到云崢的心思竟然是準備渾渾噩噩的渡過一生,這樣一個驚才絕艷之輩怎么庸碌的過一輩子,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不行,他絕對不能成為那樣的人。
“你怎么可以這樣?你在豆沙寨不是已經做得很好么?現在為何要退縮?”
“時機不好啊,有一個大人物就要橫空出世了,將來人人都說他身負天下三十年的大名,個個都對他充滿了期待,所以,我這樣的小蝦米還是躲遠些,早點考上進士,混一個小官去偏遠的地方混日子,朝堂上太危險了,不去!”
笑林現在無比的懷念在凌云渡上修建索橋的五溝和尚,自己口舌笨拙,勸不動云崢,只希望五溝回來能感化的云崢,為天下百姓賣命。
云崢無意中從塘報上看到了王安石的消息,這位牛人如今王在鄞縣任職,在青黃不接的季節將縣政府倉庫中的糧食借貸給當地老百姓,等到秋收以后,加納少量利息,償還官府,縣倉的糧食因而新陳相易,糧食腐壞的危險被消除了。
別人不知道,云崢如何會不知道這就是青苗法的雛形,這家伙從現在就開始了自己恐怖的變法試驗,再來幾年,就能叱咤風云了,等到仁宗皇帝去世,神宗即位,他立刻就會見神殺神,見佛殺佛了,變法失敗不說。還會給大宋開啟一個最惡劣的開頭,那就是文字獄!
這樣的瘟神還是躲遠些,不但自己要躲遠些,還要教蘇軾也躲得遠遠地,誰只要沾上他,倒霉十年是最輕的。
他那良莠不齊的變法,云崢根本就不敢接受,后世的太宗劃了好多塊試驗田。見種子發芽了,才敢往大田里播種,這位根本就是拍著腦袋想當然的指導天下民生,太勇敢了,也只有神宗這樣的熱血皇帝才會相信那句著名的“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的屁話!
云崢到現在還不理解王安石為什么會說這句話,官府把錢強行借給百姓收利錢,這在窮困的地方自然是皆大歡喜,這些錢可以支持來年更好的生產,可是在那些富裕的地方。人家不需要借錢,你非要借貸,這就是明搶了。
每年產生的利息就是他說的那句話“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的注腳。
云崢當然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王安石現在不過是一個縣令而已。還沒有達到可以左右天下的地步,身負三十年大名的說法目前也只有云崢一個人知道而已。
陸輕盈這些天非常的忙碌,總是在按照夫君的話去買糧,只要官府開始賣糧,不管什么價格云家都會大量的買進,現在的云家幾乎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糧倉了。
”夫君啊。現在成都府已經有水了,您看稻子也已經種下去了,您還擔憂什么,咱家的糧食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官府好像也不愿意給咱家賣糧食了。那些糧商認為咱家也打算做糧食買賣,也不愿意賣糧給咱家。妾身今天可是沒少被人白眼相待。”
“不缺糧?你是說成都府不缺糧了?油菜沒了,柑橘沒了,旱坡地上的雜糧沒了,因為沒有草,沒有多余的糧食,百姓家今年都不養豬,不養羊了,雞鴨養的也少了,知不知道,這些可都是糧食啊。
人不是光吃米的,還要吃別的,你去看看,那些光吃大米的人,一頓飯能吃多少米,咱家這種總是有菜有肉的人又能吃多少米。
蒼耳叔前兩天還對我說自己的飯量不行了,連作坊里的婦人都吃不過,要知道蒼耳叔在豆沙寨可是出了名的大肚漢。
沒了這些食物作補充,大米會消耗的非常快,快的你都想象不到,咱家到時候還要拿糧食去官家的作坊里換酒,要不然生意就沒辦法做了,不多屯點糧食怎么行。”
夫妻二人正在閑談,就看見猴子笑嘻嘻的從外面跑進來,到了云崢的跟前笑著說:“少爺,朝廷救濟給成都府的糧食來了,按照律令,咱家還有三擔多免費的糧食可以領取呢。”
聽到這些話,云崢立刻就笑的見牙不見眼,這還是自己頭一回享受大宋的福利,吩咐管家帶上竹筐趕緊去領取,聽說這一次送過來的大部分都是麥子,還是關中的好麥子。
云崢不但讓老廖去領取自家的,還讓他放出話去,要是有不喜歡吃麥子的,云家愿意一斤麥子換取八兩谷子,大量的收購。
麥子對蜀中人來說就是一個麻煩,吃慣稻谷的胃口享受不了麥子的折磨,所以兩天的工夫,云家又多出了來很多的麥子。
云家的磨盤開始日夜不停地轉動,將麥子磨成面粉,麩皮被拿去喂豬,養羊,麥子被整整的磨了三遍,第三遍的麥子蒸出來的饅頭已經非常的黑,咬在嘴里也非常的粗糙,陸輕盈不知道云崢干嘛要弄出這么多的黑面出來,這和吃麩皮有什么區別。
“這可是救命的糧食,娘的,從下完雪到現在一滴雨都沒有下,一旦到了雨季,我都不知道這里會下多少雨,到時候你就知道黑面的重要性了,人一旦沒了吃的,觀音土都會往下吃,更不要黑面了,到時候那可都是寶貝。”
云家大肆的購買糧食終于引起了官府的主意,一個小吏來到云家,要求云家的家主明日清晨去府衙一趟,府尊大人有話要問。
陸輕盈緊張極了,畢竟云家現在做的事情和那些糧商做的事情差別不大,都是在災荒年大肆的屯居糧食,只要是地方官府都會過問一下。
云崢比起陸輕盈就穩健的多,到了晚上依然在認真的讀書,做筆記,將很多的法律條文模糊化了,變得不再清晰,這樣就給了地方官很大的操作空間,如果遇到清官,自然會造福百姓,如果遇到昏官,立刻就會變成殘民之賊。
云崢認為這是張方平在給自己開后門,好方便自己治理成都,原本審判權大部分操縱在提刑官手里,現在他只不過用了一個小小的堪問手段,就把自己的權利擴大到了提刑官的職權范圍。
早就聽說這個人為人嚴酷,就不知道明日的會面將是一個怎樣的場面,很是期待啊,這一次算是見到了一位真正的大宋高官。
“夫君,明日如果事情不妙,咱們就把糧食還給常平倉如何?”陸輕盈翻身坐起憂心忡忡的對云崢說。
云崢搖搖頭道:“沒有那個必要,我們還沒有觸犯律法,之所以能夠購買到這么多的糧食,其實都是張方平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他告訴成都人,現在有了水,就不用擔心糧荒,只要等到夏糧收割,災禍就會遠去。
新官到任,三把火是要燒的,他將朝廷救濟的麥子無償的分發給百姓,而且不分上等戶和下等戶每家都有,其實就是在拿朝廷的糧食在賄賂成都府的百姓,現在可能也覺得不妥當了,他把岷江的水引上來了,天上的水卻沒有受到天人感應降下甘霖,干旱越發的嚴重了,等到夏季一過,秋汛來臨之時,他還要將填進河道的石頭再取出來,否則江水就會倒灌,如果成都府成了澤國,他張方平恐怕難逃罪責,不過這是干事的人必須背負的責任,這家伙應該能扛得住。”
夫妻二人嘀嘀咕咕的說了很久的話,這才把陸輕盈哄得開心入眠,云錚也閉上了眼睛,打點精神準備見見名傳千古的張方平到底是何等英才。
第二天云崢在城門打開的第一時間就進入了成都府,穿過乘煙觀的廢墟來到府衙門前等候張方平的接見,官場最講究上下尊卑,云崢現在既然是朝廷的官員,那就必須遵守這里的規則,想要白衣傲王侯的人基本上都是傻蛋。
張方平遠比自己想象的年輕,最多也就四十歲,在趙知府離開的時候,匆匆見過一面,坐在知府家的花廳里,瞅著外面精致的園林,不由得想起趙子星來,那個豪爽的紈绔自從去了兩湖,如今還沒有收到他的平安信。
蜀中今年有災害,道路上自然不會太平,長江上的水位也不高,想要沿著長江往下游走,在大宋還是跟過鬼門關一樣,聽說長江三峽上那塊叫做我來也的暗礁就讓多少人成為了魚鱉的美食,現在他應該已經過了三峽了吧?
“承奉郎在想什么?如此的入神?”張方平非常的奇怪,這個少年人明明在和自己說話,卻不知為何會變得神思恍惚,這是非常不禮貌的。
“府尊恕罪,下官看到花廳前的這座假山,忽然想起同窗趙子星來,他告訴我,大災到來的時候,他父親要求全家縮衣節食,可憐他食腸寬大,總是吃不飽,于是他母親就會把糕點偷偷的藏在這座假山的一個洞里,屬下想起這段往事,不由得擔心同窗能否平安的避過我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