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溝和尚看著山邊的白云落寞的道:”柬書總是要給你的,我本來就有薦才舉賢的職責,豆沙縣難得出一個能入我眼睛的人,這么多年,我頭一次覺得自己確實是在舉薦賢才,怎么可能不給你,不給你,我又能給誰去?
才能這東西沒有忠奸好壞之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用之為善,則普天同慶,用之為惡,則鬼哭神嚎。老僧此時的心有千斤重。”
“打住,打住,老和尚,你沒必要這樣難過,如果給我薦書讓你如此為難,不如就此打住,我不認為一定要你的那封信我才能拜師,潁川先生的名號在我看來還不足,蜀中的大儒也就一個楊雄堪堪入我眼,余者不足以論,我聽說歐陽修先生出自蜀中綿州,我如果登門,他不一定會把我攆出去,范仲淹先生這時候也在倒霉,如果我去饒州,他得到我這樣的賢才你說會不會感到欣慰?韓琦,富弼的情形也不是太好,現在都準備廣招門徒,我混進去不算太難吧?為什么一定要跟隨名不見經傳的穎川先生?”
慶歷三年的“慶歷改革”失敗了,這在中國歷史上有著深遠的影響,歐陽修,范仲淹,韓琦,富弼這幾位光耀千古的人物相繼被皇帝貶斥到了地方,在別人倒霉的時候去投奔,云崢并不認為是一個很難的事情。
書就是拿來讀的,從林縣令的筆記里他能讀出很多別人讀不出來的新學問,與其說云崢在學習林縣令的體會和心得,不如說云崢是在把林縣令的手札當做一份隱晦的時事報告在研究,從這些手札里他看到了一個和歷史上講述的不一樣的大宋朝,也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政治環境,這里根本就沒有史書上描述的那樣好。
五溝和尚與笑林道士驚駭的對視一眼,他們不明白云崢這個鄉野間的小子緣何會有這樣高遠的目光和見識,這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之外。
笑林道士端端正正的向云崢施禮道:“能告訴我們這些事情你是從何得知的么?這些事情就算是成都府也沒有幾個人清楚明白的知道起因和后果。”
云崢笑了一下對笑林說:“我得知消息的途徑很是狹窄,最多只算得一家之言,自己的一家之言,林縣令的所有手札和塘報現在都在我的手里,剛才問過藍藍小姐,她已經把這些書籍塘報,以及他父親的手札全部送給了我。
這些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只要用時間和事件這兩條脈絡去尋找,總會找到些蛛絲馬跡的,最后只要歸納總結,就離事情的本來面目不太遠了。”
五溝長嘆一口氣道:”林元壽死的太冤了,明明已經簡拔出來一位賢才,卻不知道使用,白白的把性命葬送在這貧瘠的豆沙縣,嗚呼哀哉!“
”老和尚,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我真的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好好地活在這個人世間,不受其辱,不受奴役就足夠了,人家只要不犯我,我就不會去麻煩人家,只想簡單的活著,快樂的活著,怎么樣?我已經算是剖明心跡了,趕緊幫著我些薦書吧,入秋之后我想隨著商隊走一趟成都府,如果那里還算不錯,我就不回來了,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五溝和尚還是不住的搖著肥碩的腦袋,站起身來去禪房書寫薦書,云崢不清楚他搖著腦袋到底是什么意思,總覺得這個老和尚不地道。
薦書寫好之后云崢仔細的看了一遍笑著說:”雖然你將我夸得世間少有,但是啊,我還是覺得你這樣書寫還不足以道盡我的過人之處,至少我強大的算學根底你根本就沒說。“
”你想做出頭的椽子?如果你想一鳴驚人,我這就回去重新寫一份,絕對會把你在豆沙縣的事跡說的清楚明白,好讓世人知道又有一位絕世英才降生到了人間。“
聽到五溝和尚這樣說,云崢笑著搖頭道:”我還是本分一些吧,在你們面前能夠胡言亂語,要是在別人面前也這樣說,人家會以為我輕佻。這樣寫已經很不錯了,老和尚謝謝你。”
酒喝得差不多了,烤雞也只剩下了骨架,云崢拍拍屁股站起來,向兩位出家人唱了一個肥喏,就把手背在后面,施施然的乘坐著自己的牛車下了山,
“為何我會有一種放虎入山林的感覺?這小子在貧瘠的豆沙縣都能呼風喚雨,不知道他去了比豆沙縣繁華百倍的成都府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五溝和尚看著隱入云霧中的云崢小聲的對笑林道士說。
“你既然不放心,我跟著他就是了,我窩在豆沙關已經五年了,最近靜極思動,不如就讓我隨著這個小子,看看因果。”笑林道士拂拂自己的破袖子,長笑一聲也一頭鉆進了云霧消失不見,五溝和尚提起自己粗笨的方便鏟,輕輕地舞動兩下,也慢慢的走進了白云禪寺,路過大殿的時候看了一眼正在誦經的藍藍喃喃自語道:“癡兒,癡兒。”
云崢覺得自己變成了豆沙縣的土著,至少現在他再吃那個臟老漢烤的豆腐,已經不覺得惡心了,大方的掏出十枚銅錢,讓老漢多烤一些,他準備帶回去給云二和臘肉嘗嘗,民變中都沒有死掉的老頭子,必然是一位有福之人,自己最近很倒霉還是和這樣的有福之人多親近親近,說不定就能抵消掉自己的霉運。
事實證明這個法子行不通,剛剛穿過街市,就看到梁家大小姐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牛車前,不知道正在向老牛灌輸什么不健康的主意。
自己的霉運有一大半就來自梁家大小姐,自從蕭主簿死了之后,豆沙關的商業格局就發生了變化,梁家正在大肆的蠶食豆沙關的商業地盤,那家有著很好喝的擂茶的店鋪,如今換上了梁記,綢緞買賣早就不能填不滿梁家的欲壑,梁家打算四面開花,早早的把豆沙關買下來,估計就是他們家的終極目標。
“梁半城小姐何故非禮我家的老牛?”云崢小心的將烤豆腐藏到身后對著正抱著牛耳朵說悄悄話的梁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