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燕城。
趙王府中,一個與周帝酷似的中年人正在練劍。
此人正是大周實力最強的藩王,趙王——朱楷。
相比周帝的病入膏肓,常年練武征戰的朱楷,身體卻是強健無比,一身武學已臻元化之境。
“王爺,邊境急報!”
就在趙王練劍之時,一個部將飛奔而已。
“王爺,邊境急報,建州女真大軍,有所異動,龍武衛東北大營已然前移!”
趙王神色如常,“龍武衛的左右翼呢?!后軍主力呢?!動了沒有?!”
提到此處,部將便憤憤不平,“龍武軍左右翼隨其東北大營前移,但其后軍大營依舊處于我軍的五十里外。那昏君到現在還防著我們呢!”
雖然趙王有意大位之事,在趙軍高層不是什么秘密,但在趙王麾下的底層士卒校尉心中,趙王一直是一個忠君愛國,護衛邊疆的賢王,但卻無端遭到了天子猜忌。
這是趙王長年累月,刻意營造出的形象。
謀反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太祖得國之正,今上治世之功,無緣無故的謀逆,誰會跟隨你叛亂?!
你肯定得給人家一個理由啊!
歷代叛亂,如果不是天子無德,寵信奸佞,蒼天已死,誅暴君;那就是奸佞當道,蠱惑天子,奉天靖難,清君側。
趙王走的就是第一條路,天子無德,任用奸佞。他不得不撥亂反正。
趙王這些年在底層的官軍之中給自己營造的形象,是一個嘔心瀝血,兢兢業業,衛國戍邊的藩王,但是因為軍功過高,手握兵權而被天子所猜忌。
這樣的形象營造,確實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趙王麾下底層的士卒基本都是不滿天子的做法,同情趙王的。
聽到部將對天子不敬,趙王勃然色變,“住嘴!天子圣明,豈是你可以妄議的?!”
“王爺?!”
“若有下次!本王便軍法從事!”
部將看到趙王嚴肅的表情,更加憋屈了,趙王的話不僅沒有讓部將放棄心中的怨念,反而對天子怨懟更深。
趙王的套路比桃花潭的水還要深,不愧是能讓周帝忌憚,遲遲無法下手對付的人。
“去吧!讓斥候仔細盯緊建州的動靜!隨時準備出擊,支援龍武軍!”
“末將領命!”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部將還是氣呼呼地前去傳令了。
趙王收劍回鞘,看向了東北建州的方向,“邊禍將起矣!不過,亂了,本王的把握才更大!”
楊清源和狄知遠結束了對于銀曹王立的審問,但就在兩人一出山陰府大牢的時候,負責前往嵊縣的捕快已經回來了。
“大人,狄大人!出事了!”
原越州銀庫掌庫李達,被大理寺的捕快發現,自縊在了其妹妹的家中,妹妹李娟、妹夫牛五不知所蹤。
楊清源和狄知遠立刻快馬趕向嵊縣。
山陰府城距離嵊縣六十余里,且中間有山丘密林,雖然有大周的馳道,但是道路依舊不算太好走。
特別是梅雨季節,使得道路崎區,不敢快馬疾馳,等兩人趕到嵊縣之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后的事情了。
“大人!狄大人!你們來了!”
楊清源點了點頭,隨后和狄知遠一起帶上了鯨皮手套。
“現場勘查得怎么樣了!?”
這些年的大理寺刑律學院可不僅僅培養了武者,還有各種律法人才,刑偵人才。
“二位大人,是我勘驗的現場!”
楊清源看了一眼,這小伙認識啊!
大理寺刑律學院第二期,察豪科的學員,耿城,專精痕跡檢驗。
此人還有功名還在身,是個舉人,但是不愿去縣學、郡學當個學官,反而加入了大理寺刑律學院。畢業后,耿城加入了大理寺察豪司,現在的制服之上,已經一長一短,兩條紅杠了!被大理寺作為重點人才培養。
“有什么發現嗎?!”
耿城進入了屋內,然后開始介紹道,“二位大人這屋中的設施擺放都未曾改變過!發現李達時就是吊在這偏房之中的,上吊用的綢帶已經被我們收起來了!”
狄知遠環視了一圈宅子,嵊縣雖然只是個縣城,但是能在縣城里有這么一間不小的房子,可見這李達的妹妹一家條件不差。
房子雖然不是什么豪宅園林,但是有一個大的天井,六間大房。
對于一般的百姓之家已經算是很大的房子。
李達身為越州銀庫的掌庫,位低權輕責任重,按照他的俸祿,沒個十年二十年可買不了這樣的宅子。
可沒想到他的妹妹、妹夫卻能有這樣的大房子。
“李達當時就是吊在這個橫梁之上,凳子踢倒在地面之上,雙腳與地面齊平,其死狀也符合死狀的外觀,具體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檢查,現在已經交給了負責驗尸的弟兄了!”
楊清源點了點頭,“還有別的發現嗎?!”
耿城回答道,“在房屋之中沒有發現大額的金銀,另外李娟、牛五夫婦已經不在屋中,在其家后門處,發現了兩串模湖腳印,一直通向了縣城大道,但縣城大道都是青石板鋪的,到了上面就再也沒法追查了!”
一旁的狄知遠卻覺得事情不對,“你到達此地之時,李達已經死了多時了,說明他是有時間逃跑的,他為什么不跑,反而要自盡呢?!他完全可以跟著李娟、牛五一起跑!他的行為于理不合!”
耿城猶豫了一下,“會不會他知道自己罪責難逃,即便是今日跑了,也會被抓回來,故而畏罪自盡。”
“有這個可能性,但是不大,越州多山林,如果這李達帶上些糧食往山里一躲,我們很難找到他!而且當時他還不是一個人,應該是和他妹妹,妹夫在一起。”
耿城愣了一下,不知道這有什么關系。
他是察豪司的人,對于推理分析,不是長處。
狄知遠解釋道,“一般地來說,如果犯官是孜身一人的,更容易畏罪自盡,那些有妻兒的,反而會越加珍稀性命。李達生前應該是妹妹、妹夫在一起的,在那種情況下,是很難心生死志的,跟著他們二人一起逃亡才是正常的現象。”
楊清源隨口問了一句,“對了!死者身份確認是李達了嗎?!”
“確認了!有腰牌憑信為證,也沒有易容化妝的痕跡,確認是李達本人無疑。”
楊清源倒不是對于李達的身份有什么懷疑,只是對手可能是羅網的人,多一分謹慎總是沒錯的!
現場太簡單了,沒有太多的存疑之處,即便是楊清源和狄知遠也沒能看出什么可疑之處,現場最可疑的,就是這掌庫李達的死。
“傳令,越州下屬各州縣,通緝李娟、牛五!”
“是!”
李達死了,其妹、妹夫跑了,那么銀庫的線索便又斷了!
楊清源和狄知遠來到了后門的泥地之上,這后門與宅子的前門不同,前門的地面也鋪有石板,即便是走過也不會留下的明顯的足跡。
而后門處,乃是普通的泥地,沒有經過修葺,泥地之上留下了李娟和牛五的足跡。
但連綿的梅雨已然將足跡沖刷得模湖,好在大理寺的察豪司的捕快以及拓下了腳印的大小。
楊清源沒有使用任何輕功身法,只是一腳踩了上去,隨后便發現問題。
這些腳印不該留在這里。
雖然這地面是泥地,但是其泥濘程度,遠不到楊清源估計的程度。
正常踩在上面,雖然會留下清晰的腳印,但是這個腳印不深。
從李達死亡的時間來推斷,此時距離李娟夫婦離開,已經有三個時辰了。
這三個時辰之內,山陰郡的雨不曾停下,三個時辰的雨水沖刷,這種程度的腳印根本不可能如此完整的保留。
在看完腳印之后,楊清源二人返回了屋中,“耿城,李娟周圍的鄰居可曾走訪調查過?”
“大人,都已經問過了,李娟一家原本不是嵊縣縣城中人,大概是在三個月前,從鄉下搬到嵊縣來的。他們搬來之后,平日也不太和周圍的鄰居來往,只知道牛五是個木匠,李娟的哥哥在越州刺史府當掌庫,別的就不太清楚了!”
“嗯?!你是說,鄰居知道,李娟的哥哥是越州刺史府的掌庫?”
“是!”
楊清源微微詫異,繼續詢問道,“這李娟在鄰居之中可有相熟之人?!”
“額…這好像是沒有,李娟一家向來深居簡出。”
那么問題就來了,既然是深居簡出,不與鄰居來往,為什么周圍的鄰居會李娟家中的情況。
知道牛五是個木匠倒是勉強能理解,說不定牛五做木工時被鄰居看到了。
但李娟的哥哥是越州刺史府的掌庫,這個消息,鄰居是怎么知道的?
李達常年在山陰府城生活,即便是偶爾休沐之時有往來,周圍的百姓也不會知道他是誰,更不能知道他的官職!
尋常的百姓,怎么可能會知道朝廷的官制呢?
“耿城,你去查查,李娟哥哥當官的這個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是!”
半個時辰之后,耿城前來回報。
“大人,卑職無能!這消息流傳日久,只知道是街坊閑談之際所言,但具體是誰所說,現在已經無人知曉了!”
“這不是你的過失,這樣的消息想要查出源頭本身就是不容易的,怪不得你!”
“多謝大人!”
在檢查完一切之后,楊清源和狄知遠便打算離開了。
李達這條線索雖然斷了,但是他們還有別的方向需要追查,這里的事情交給大理寺的人就可以了。
“耿城,此地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我和狄大人要立刻趕回山陰府,你們在完成勘驗調查之后,便帶上證物和尸身,返回大理寺吧!”
“是!”
隨后楊清源和狄知遠,便在地冒雨趕回山陰府去。
“大人,這李達之死,不對勁!”
兩人在雨中疾馳,但是楊清源運起了真元,將雨水阻隔在了兩人一尺之外。
“知遠,你說說!”
“李達既然想要自盡,那為什么要從州城跑六十里的路,來到這嵊縣之中自盡?!他費那么大勁是干什么的?!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剛剛大人發現的腳印,那腳印太深了,似乎就是故意留給我們發現的!”
“其三,就是李娟一家的消息,明明深居簡出,為什么街坊還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如此詳細的消息,就算是嵊縣豪強,也不一定能輕易查出,畢竟這李娟家的門上也沒寫這他的哥哥的官職啊!但如此詳盡的信息,卻在李娟家的街坊之間流傳…就像是…”
楊清源為狄知遠補充上了后半句,“就像是故意在營造李娟的人設一樣。”
“對!”
營造人設這四個詞,非常合狄知遠的心意,就像是故意告訴別人,這里生活著的人是李達的妹妹一般。
“除此之外呢?!”楊清源追問了一句。
“嗯?!”
狄知遠的發現目前便是這些,“難道大人還有另外的發現?!”
“知遠,真是當局者迷啊!你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李達怎么知道事情敗露了?!此事由你追查,直接從越州銀曹王立口中得知,而后就交給了都察院的人處理!那么李達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從他死的時間來看,他顯然在你下令抓人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山陰府城,那是誰告訴他這件事情的呢?!”
“這…”
之前狄知遠作為追查此事的主官并沒有意識到,現在被楊清源一提,才發覺事情不對!
銀箱子一事,知道的只有他和幾個大理寺的捕快,再就是都察院的人了。
難道是這其中有人通風報信,所以李達才跑了?
“大人的意思是…有內奸?!”
“…”楊清源沉默片刻,這個理由雖然扯澹,但是能很好地解釋,李達為什么會提前出逃。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銀曹王立通知了李達此事,所以李達才匆匆出逃。”狄知遠又補充道,“但王立畢竟是因為李達才受賄被查,不心生怨恨,已然是心胸寬廣了,怎么可能還通風報信呢?!”
楊清源微微一笑,“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王立和李達之間,除了這十兩之外,還有別的交易呢?!”
“這…”
“一切等回山陰府查了以后再說吧…駕!”
“駕!”
兩匹快馬在雨中向著山陰府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