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入夜。
胡同雜院,如晝的燈光,突然間熄滅,家家戶戶,黑燈瞎火。
“停電嘍,停電嘍!”
屋外響起孩子嚷嚷的聲音,陸飛坐在桌前,手拿蒲扇搖著,回京這些天,李澤凱、MIH沒有半點消息,跟四周一樣,陷入一片靜默。
院子里,掠過一個黑不溜秋的人影,陸云一手拿手電筒,一手端蠟燭:
“老二,你那兒缺不缺蠟燭?”
“大哥,我這兒有。”
陸飛輕車熟路地摸向第二個抽屜,從中找到手電筒,然后關掉電燈電風扇的開關,走出屋來。
陸云搖了搖頭,“你說這報紙上也不來個通知,好好看電視呢,突然斷電。”
這年頭,電力緊張,工業工廠大量用電,總是生產計劃停電,經常拉閘,老燕京人早就習慣。
哪怕有電,也保不齊停電,尤其是夏天,雖然空調還沒普及,可各家各戶有冰箱、電視機、電風扇等電器,就這些,電閘保險絲總是熔斷。
畢竟5A電表太脆弱,保險絲就鋼針粗細,只能自個換上筷子粗的。
“哎,問問海路,她那兒缺嗎?”蕭紅梅道。
“嫂子,忘了,海路姐來電話說加班,得9點回來。”陸飛看到她搬出折疊桌,立馬搭把手。
不一會兒,三個人在棗樹下納涼,磕著瓜子花生,喝的除了高沫,還擺著七里香的奶茶樣品。
陸云道:“淡紫色是香芋味,橙色是原味,嘗嘗味道怎么樣?”
陸飛挑了香芋的,喝一口咂巴著嘴,口感滋味偏向香飄飄,椰果入口Q彈絲滑。
“那好,就照這個配方比例投產。”
陸云露出輕笑,還差培訓工人、營銷,就可以打響第一槍。
“老二,咱們什么時候上市?”
“哥,別急,先把周杰侖知名度打開,我們已經找電視臺、電臺預熱。”
陸飛剝開花生,扔進嘴里。
飛購網在推jay,在MTV天籟村等電視節目,以及一線城市的廣播電臺砸錢,間接地幫七里香省了一部分費。
“阿飛,她是不是就是送你衣服的女孩?”
蕭紅梅指了指包裝上面的高媛媛,陸云立刻把生意拋之腦后,嚴格地把起關。
陸飛沒有遮掩,大方承認。
“這姑娘真俊啊!哪兒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蕭紅梅眼前發亮,問題就像機關槍噴射的子彈,不禁感慨:“什么時候把她領家里來,讓嫂子看看。”
陸飛連連苦笑,疲于應付大哥大嫂,終于扛不住炮火狂轟,忙不迭把話題轉移到買車上。
“車?”
陸云一聽,瞬間激動不已。
男人就那么點癖好,何況他干了十幾年貨車司機,跟車結緣,做夢都想有一輛自己的私家車。
“對,買車,咱家買輛車。我騎自行車到798工廠,有一輛車方便,談生意也有面子,而且以后,老二回車站,我還可以開車去接他!”
“買輛車,要多少錢?”蕭紅梅吐出瓜子。
“10萬!”
陸云顯然有備而來,市面上的幾款車型、價格如數家珍。
01年,國家鼓勵轎車進入家庭,逐步放開國產轎車價格,可以根據供需自主定價。
像滬市通用,就在不久前推出國內第一款10萬元概念的品牌車,叫“賽歐”,緊隨其后的夏利2000,長安羚羊,也是同等價位的四輪小車。
“10萬,也太貴了!”
蕭紅梅凝著眉毛,網吧的毛收入平均有一兩千塊錢,八九個月就收回投入的25萬。
家里的存款已經有30多萬,可一下子拿出三分之一,還是略微猶豫。
“阿飛,你覺得呢?”
“大哥,你說的這幾款車,都不怎么樣,不如干脆買個奧迪奔馳。”
陸飛摸摸下巴,國產汽車價格跳水非常嚴重,像賽歐,10萬車,一年就降了2萬,比股市還水。
“奧迪A6,可要32萬!”
陸云一想,心都感覺肉疼,“算了,還是湊合開一個金杯海獅代步吧,也就八九萬,二手就更便宜,這怎么樣?”
蕭紅梅卻樂道:“行啊,又能載貨,又能運人,還便宜。”
陸飛看到夫妻倆達成默契,一臉懵逼,啥玩意,怎么檔次從奧迪寶馬,一下子變成面包車?
他舔舔嘴唇,“嫂子,既然車都買了,不如咱們再買個房吧?”
“還買房?”蕭紅梅一驚。
“對,要買房!”陸云雙手表決。
蕭紅梅疑惑不解,“阿飛,你之前不反對伱大哥買房嗎?”
“嫂子,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我們才剛起步,現在手頭活分多了。”
陸飛摸摸下巴,這20萬與其存著不動,倒不如投資。
01到03年,燕京的房價穩定,三四環的房價大約在每平方五六千,二三環則是七八千。
當時買房子,一成首付,10萬足矣。
剩下的,靠網吧的毛利足夠慢慢還貸款,哪像20年后,哪怕月薪一萬,工作幾年,連郊區的廁所買不起。
一通分析,蕭紅梅不由意動。
“要買就買兩套,一套給老二當婚房,就買對門,將來我們串門也方便。”
陸云拍板做主,蕭紅梅隨聲同意:“行,那就買兩套!”
臥槽?英明吶!
陸飛豎起大拇指點贊,然后三人合計了一會兒地段、戶型、大小,越聊越起勁,不知不覺,聊到8點半。
他帶上手電筒,跑出屋子,直奔胡同口,烏黑墨漆,接秦海路回來。
然而,多慮了。
路燈還亮著,院子里的孩子們到路燈下玩耍,墻角支起好幾張桌子,男人們打牌,女人們聊天。
陸飛點了一支煙,靜靜地望著,男女老少,歡聲笑語,明明那么近,卻感覺越來越遠,煙霧繚繞,漸漸散開。
就在此時,電話振動。
本以為是高媛媛,沒料到是曾麗,提醒著自己,她還欠一頓飯。
呦,債主都忘了,欠債的倒積極。
“呼。”
曾麗盯著手機短信,確認收到肯定的答復,輕輕地松了口氣。
這頓飯,壓在她心頭已經一兩個月。
旁邊的床上發出窸窣聲,薛曉路翻了個身,“還沒睡啊?”
“喔,薛導,影響到您休息了嗎?”曾麗一個激靈。
“不影響。”
薛曉路借著臺燈的昏光,打量眼前的美人,比入組之前憔悴了不少,眼眶微黑,日漸消瘦。
“倒是你,要注意休息,是不是跟馮老師對戲有壓力?”
“不,不,還好。”
曾麗強顏歡笑,接著關燈,在黑漆漆的環境里,她整個人睜大眼睛,神經緊繃。
滿腦子都是馮原征惟妙惟肖的家暴場景,簡直是夢魘,揮之不去,回回做夢,總是夢到她在挨打。
“你不要跟我離婚了,好嗎?”
耳畔邊惡魔低語,馮原征猙獰的臉突然冒出,曾麗渾身僵硬,一下子又雙叒叕嚇醒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