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圍觀的單車少年們,立刻炸鍋,一個個捶胸頓足,后悔自己太慫,早知道的話,早揍一頓崔琳。
主角已定,他們再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作鳥獸散,頃刻間人潮退去。
“哈?”
陸飛張張嘴,就這么被選上?他問道:“多少錢?”
王曉帥愣神:“什么?”
“給多少錢啊,總不能白干吧?”陸飛道。
“哦哦!當然不是。”王曉帥覺得古怪,他就沒見過這么直接的,有些郁悶。“你就不問問是什么電影,演的角色是什么?”
“只要不是青色男、同,我都可以拍。”
見陸飛“沒大沒小”地跟王曉帥侃價,同為男主的崔琳看呆了,這位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膽肥啊!
偏偏王曉帥絲毫不惱,越瞅越覺得他是自己要的演員,活脫脫燕京的小爺們兒,沉吟一會,道:“和崔琳一樣,兩千五。”
如今工資普遍幾百塊,2500簡直是一筆小巨款。
陸飛問道:“得拍多長時間,在哪兒拍?”
王曉帥道:“就在燕京,最多一個半月。”
陸飛掂量價格,試著抬價:“三千行嗎,9月份我得去高復班,拍戲就要請長假,學費可不便宜。”
字里行間透露著,加錢!
“高,高復,你多大?”
“17。”
“年紀跟角色正好對上。”
王曉帥摸摸下巴,電影是中法合資,三十多萬,給男主角開三千的片酬完全可以接受,一般中戲、北電的畢業生也就是主角,才有這個片酬,趙巴菲特薇在還珠,單集也是三千塊。
“行!”他痛快地答應,而且把崔琳的片酬也漲到三千,一碗水端平。
崔琳不由興奮,媽呀,竟有意外收獲,朝正在登記信息的陸飛,投去感激的目光,這一耳光,這一腳,挨得值!
王曉帥道:“我們還要籌備幾天,你留個聯系方式,到時候通知你。”
“行,你們可以打這個電話。”
陸飛給的是胡同里雜貨鋪的,這年頭一部電話的裝機費,少說一千五。
“要是聯系不上,可以直接到菜市口胡同,隨便找一家問問,都能找到我家。”
王曉帥道:“這是劇本,你回去有空琢磨一下。”
陸飛接過劇本,“成!王導,沒事了吧,沒事我先走了。”
“走吧。”
“拜拜了各位。”
陸飛揮揮手離開,背影要多瀟灑,有多瀟灑,走出少年宮,沒有直接回家,走到襪子攤。
此時太陽高照,攤子冷清,即便有帶小孩的家長路過,一番挑挑揀揀,偶爾才有一兩個客戶。
“大哥,生意怎么樣?”陸飛掃了眼攤子。
“唉,不咋滴,白天生意難做,還是天橋人多,呆會兒收攤去那兒。”攤主打起精神,“怎么樣,面試上了嗎?”
“誒,成啦,還要謝謝老哥。”陸飛興高,把整盒的大前門拍在他手里。
“別別別,小兄弟。”
攤主極力推拒,僵持半會兒,最后還是塞回到手里,“兄弟,敞亮!”
禮尚往來,轉手也強塞給陸飛兩雙普通襪子,不容拒絕。
“成,趙哥,哪天我買襪子,就去天橋找伱。”
陸飛告別趙國強,騎著二八大杠,雙手沒握車把手,張開雙臂,自行車飛馳,正道的光照在坦途上。
“嗚呼!”
多了三千塊,手頭活分起來,奢侈一把,剁了半斤豬頭肉,買瓶鴻星二鍋頭,興沖沖回家。
陸飛推著車進門,“大哥!嫂子!”
蕭紅梅站在水龍頭前扒大蔥:“怎么樣,怎么樣,面上了嗎?”
“你看他手里的東西,準成了。”秦海路先是高興,然后板著臉,“群演賺不了多少,錢要省著花知道嗎?”
蕭紅梅圍護說:“中午咱們一塊吃飯,正好加個菜。”
“嘿嘿。”
陸飛把夾在嘎吱窩里的劇本拿了出來,顯擺道:“海路姐,我是主角。”
“主角?!”兩女面面相視,難以置信,
秦海路顧不得擰上水龍頭,湊到他的面前,盯著劇本,深怕他上當,問清情況,嘶地吸一口涼氣,“你小子走運了,還是有名氣的導演!”
“真噠?”
蕭紅梅眼眶微紅,“哎呦,阿飛這回爭氣啦!”
“嫂子,大哥人呢,又跑長途?”陸飛道。
“沒,這次去燕郊,晚上就回來。他收到這個信兒,一準高興!”
蕭紅梅喜笑顏開,開飯之后更樂得合不攏嘴,一邊給陸飛夾菜,一邊感慨:“想不到咱們阿飛真有藝術細胞,以后跟著海路姐好好學,明年考那個中戲。”
“海路姐,謝謝。”陸飛端起酒盅。
秦海路碰杯,豪爽地一飲而盡,“你小子接到主角戲,也別尾巴翹天上,主角沒這么好當。好好演,如果這部電影能拿個什么獎,比高考加分份量都重。”
“如果是影帝呢?”陸飛開玩笑道。
“只要文化課過關,中戲為你敞開大門!”
飯后回到房間,陸飛躺在床上,仰視屋頂,感覺今天特別奇妙。
不是因為第六代找他拍電影,他真沒覺得是什么天大的事,只當賺一筆快錢,終于能開啟賺錢大計,而是在他的計劃中,像章藝謀、顧常衛,從攝影轉型成導演,稀里糊涂地卻當上演員。
一個骨碌起身,翻起劇本,扉頁印著十七歲的單車。
乍一看,特沒意思,像數學題,硬著頭皮看完,有種半天只寫出一個“解”的愁悶。
自己演的“小堅”,燕京本地人,家境不富裕,父親每次答應買自行車,每次都爽約。終于忍無可忍,偷家里錢到舊貨市場淘了一輛,好巧不巧,淘的是一輛偷來的贓車。
靠著這輛車,融入朋友圈。
也靠這輛車,泡到女朋友。
然后,失主阿貴找上門,車是他在燕京謀生的快遞車,可小堅堅決不還,這輛車是他贏得自尊和愛情的資本,于是矛盾爆發。
最后,光顧著車,果兒讓人“嗅”了,一氣之下報復揮鋤頭的,連累阿貴一塊被圍毆染血。
大寫的倆字,操蛋!
怎么演呢?
陸飛開動腦筋,拿出草稿紙,琢磨人物小傳能幫人深入角色。
梁加輝演黑金,憋出10萬字的小傳,開拍前扔給導演麥當雄,他直呼比他的劇本還要厚,難怪在戲里把劉德花壓成配角。
誰贊成?誰反對?
從性別,年齡、外貌、生理情況、精神狀況、心理意識,像手術刀解剖大體老師,在他筆下,大腦里不斷幻想長著自己這張臉的“小堅”。
寫了一會兒,頭昏腦漲,拿上換洗的衣服,穿過狹小的客廳。
蕭紅梅舉起未拆包裝的襪子,詢問來歷,他笑道:“嫂子,沒花錢,別人送的。”
“多少錢一雙?”
“1塊錢,不過成本就幾毛。”
“幾毛,不會吧?”
“就是,天意小商品市場都這價兒。”
說完,陸飛出門直奔澡堂子,蕭紅梅愣了片刻,盯著襪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