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隨著靈青進了廟宇,見著里面干凈靚麗的情景心中訝然。
這靈官殿往日里他也路過是看過,里面殘舊破敗,堆滿灰塵,不是個好去處。
而更讓他驚訝的則是原本那居中佇立的神像和承載神像的神龕卻不見了。
他自然知道這方世界有妖鬼神仙的。
哪怕這靈官廟不曾顯跡,因此少有人祭拜,但也沒有說敢將神像搬了,神龕推了的。
“先生請坐。”靈青將他引到東側的云床上,與他相對而坐。
隨后一揮手,從虎皮囊中拿出一罐桂花蜜茶,一套茶具。
伸手在坎處一捉,一條水線如龍注入茶壺中,蓋上蓋子。
頃刻間便見得壺口處冒出騰騰熱氣,壺中也傳出細密的水沸聲。
靈青端起茶壺,洗了兩個杯子,又捏了一把桂花蜜茶撒了進去調勻。
然后提壺點了兩杯茶水,分給吳用。
一手扶袖,一手一引道:“先生請,昨日才向靈官借得這地方,卻是還沒來得及收拾,簡陋之處還望先生海涵。”
吳用微微拱手一禮,正要端起茶杯,忽的聞了靈青這話,雙手不由一頓。
向靈官借地方?這可比方才虛空生水,無火煮茶要駭人的多了。
哪怕如今神仙不履凡塵,妖魔橫行的世道。
能向靈官借地方的道人,他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卻還真未曾聽說過。
不過心中電轉,手上微微一頓,就再次將茶端起,聞了聞,馨香撲鼻,沁透心肺。
脫口贊道:“好茶!”
“先生嘗嘗。”靈青也自端起自己那杯,舉杯示意一下。
“請!”吳用飲下一口,頓覺有一股熱流從口中入喉,順著胸口一線直入胃中。
然后像是一個鼓足勁的火爐,又似是陽春三月的春風一般。
頃刻間從胸口胸腹之間,擴散自四肢百骸,毫發厘末。
一時之間只覺渾身暖洋洋的,就連從門外吹來的料峭寒風,卻也覺得和煦了三分。
“得飲道長此般仙茗,小生日后如何還能喝得下凡世的粗茶啊。”吳用半是認真,半是試探的道。
“先生喜歡,這罐茶便送與先生了。”靈青哈哈一笑,將放在幾上的槐花蜜茶罐向他推了推。
“這…”吳用稍一猶豫,便赧然一笑,大袖一拂將茶罐蓋住,連聲道:“小生厚顏,小生厚顏。”
又飲了三遍茶水后,吳用方才看著靈青道:“我見道長不是凡俗之人,為何為來拜訪保正?
不是小生看低了保正,實是道長神仙般的人物,與這等江湖上的莽漢扯不上什么瓜葛。”
“先生學富五車,胸有韜略,又如何在江湖上闖得這般名聲?”靈青不答反問道。
先不說吳用受魔氣影響后的品性如何,他這人是有真本事的。
有詩贊曰:
萬卷經書曾讀過,平生機巧心靈。六韜三略究來精。胸中藏戰將,腹內隱雄兵。
謀略敢欺諸葛亮,陳平豈敵才能。略施小計鬼神驚。名稱吳學究,人號智多星。
而靈青通過方才在晁蓋莊上與其交談,也確實認證了這一點。
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思縝密,胸有丘壑。
不過他的缺點也十分的明顯,那就是受魔氣影響,令他性情有些奸詐,會不自覺的偏向一些陰暗的手段。
其實,他和孫二娘有些相似。
孫二娘是受魔氣影響,加深了心中的惡念,對于萬事萬物都抱有一種帶著點惡意的漠然。
且,正是因為這種性格,使得她行起事來無法無天。
而吳用也有惡念,且不比孫二娘好多少。
他自幼攻讀詩書,學得諸般仁義禮智的道理。
但卻又心機深沉,常常深受心性影響。
光明正大的道理,在他這里天然便偏了三分。
不過也不是沒有優點,或者不說優點,而是特點。
當他遇著認可的人時,便如同古時的門客一般,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不管其善惡與否,只是用胸中能耐助其成事。
就像是一個本領非凡,足智多謀,而又毫無自我的輔助智腦一般。
行起事來沒什么底線,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對于他來說,沒有什么不可做的。
他可以和三阮這般粗魯的漢子情投意合,令其尊敬不已。
可以裝個算命先生唬得名滿江湖的盧俊義深信不疑。
也可以和靈青高談闊論,直抒胸臆。
不過不一樣的是,他體內的神性比之孫二娘卻要高上許多。
他雖不知如今朝堂之上蔡京等人的本相,也不知道自己乃星主轉世。
但他那被魔星裹著的清明神性,卻讓他不可能為妖魔效力。
因此明明中了秀才,卻只是流落江湖,明明有萬般的心計,卻沒有投到哪一方官員之下效力。
然,老話說,量大福亦大,機深禍亦深。
他有此深沉的心機,日后怕是難得善終。
諸葛多智近妖亦有五丈原之厄,陳平宰執天下雖能善終難免累及子孫。
謀欺諸葛、才敵陳平的智多星,魔氣侵心的天機星,又如何能幸免?
除非他能像公孫勝一般,半身出世,半身入世。
然那還是天機星嗎?
“小生心機深,卻喜歡與直爽人相處。”吳用曬然一笑道:“且如今這世道如鼎中沸湯,與其糜爛其中,不如在江湖中快活。”
隨即又問道:“道長還未說,道長仙人般的人物,不在世外逍遙,如何也要入這江湖里來了?”
“仙人尚且有私心,何況貧道還未成仙哩。”靈青一笑。
將心頭有的沒的想法一掃而空,看著他道:“貧道此次來也不是單找保正,也是為先生來的。”
“哦?為小生?”吳用疑惑道:“不知道長尋小生何事?”
“為先生體內的魔星而來。”靈青伸手一指道。
吳用聞言面色一變,審視的看向靈青。
他自然知道自己體內情況特殊,甚至比林沖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已經探知影響著自己的,正是自己體內的魔星。
本來他學詩書,也是想要養浩然之氣蕩除內魔,然卻發現并無甚作用。
而且自己還受其影響,心性偏私。
后來行走江湖時,也曾多方尋找與自己相同之人,然也就只尋得石碣村的三阮兄弟情況和他一般。
他在石碣村住了幾年,也沒找出頭緒,這才想著回老家找兒時的好友,托塔天王晁蓋。
想要借他的名聲,多見識見識江湖上的豪杰好漢。
未曾想,今日卻在靈青這里聽到了體內魔星的消息,由不得他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