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徐世昌在跟前,毛光廷在袁世凱面前可是畢恭畢敬,問什么就說什么,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這般木訥?袁世凱心里不斷腹誹,最后覺得好沒意思,隨即擺了擺手,就讓毛光廷走了…
而隨著毛光廷離開,一封電報也是借著獵人的專屬渠道,到了朱傳文的手里。
電文很簡略:已見袁,袁無恙,似是假裝驚嚇,擇機將單獨拜訪。
位于漢耀家屬院旁邊的朱家莊園,建筑物的建設已經全部完成,在暖氣通入朱家莊園之后,內部的裝修也是在緊張進行著。
朱傳文帶著朱春山,叔侄倆借著飄落的雪花,都是身穿保暖性能極佳的大衣,漫步在朱家莊園之中。
最近,其實朱傳文也算是有些深居簡出,分擔著冰城保衛部門的壓力,畢竟這段時間,還真是刺殺之風大盛的時節,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借著混亂的局勢,將黑省朝著懸崖邊上推一推,這都是不可預料的。
“總理事,你說這次刺殺袁世凱,是進步人士的意思,還是少數極端分子自己出謀策劃的?”朱春山有些看不明白了。
進步人士和袁世凱最近勾勾搭搭,在獵人的情報上確有其事,其中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跟汪打得火熱,這已經算是一個很明確的信號了。
而且只要袁世凱答應響應南方,這進步人士的大目標就算是達成了,殺了袁世凱,事情反而麻煩。北洋軍鐵定會復仇,龍虎狗三將,就夠進步人士們喝一壺了,但是此時刺殺袁世凱,這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兩邊真要大打一次嗎?
朱春山很矛盾,最近已經很久沒睡好了,總是在半夜驚醒。不是害怕,而是興奮,因為這大打一次最好不過了,至少他們朱家還能伺機而動一下。
相比于朱春山的激動,朱傳文最近顯得淡定很多,除了灤州起義的變局,覺得一切又回到了軌道上。至于關注灤州起義,那是因為奉天暫編第二十鎮火力可是不弱,錫良任上的時候,就從漢耀槍炮廠采購了不少輕重武器裝備。而這也算是肉包子打狗,陳宧因為漢耀輕重武器的精良,盯上了漢耀。
聽著朱春山的問題,朱傳文緩緩開口,“春山叔,這事兒我覺得北方的進步人士也有著自己的算盤,自從袁世凱執政,你看看,這情形急轉直下。士官三杰吳祿貞、張紹曾、藍天蔚,一死,一調,一走。”
吳祿貞死了,去年11月死在了石家莊,是被部下背刺的。這人的死朱傳文還真有些唏噓,說來他對這個國家貢獻還是足夠的,至少在間島問題上,他居首功。后來的灤州起義,張紹曾避而不管,其實也有著為好友報仇的心思,不過這點的確是一支孤軍。
即使火力提高了,在北洋的圍剿之下,迅速失敗,由此,朱家也是再次評估了一下北洋六鎮的戰斗力,只能說的確是現如今清廷首屈一指的軍隊。
朱傳文嘆息一聲,話題繼續:“灤州起義被鎮壓,晉省得而復失。北方的這些進步人士啊,這是眼看著成功就在眼前,卻全部因為袁世凱打了水漂,怎么咽的下這口氣。”
“就因為咽不下這口氣,才刺殺的,這也太兒戲了吧!”朱春山有點不信。
“當然不是,都是有著目的,他們在冒險!”朱傳停下了腳步,看著不遠處落滿雪的朱家莊園的噴泉。“春山叔,你說袁世凱一死,這清廷是不就真亂了,現在這幾乎已經成型的勢力是不就得重新劃分?自古亂世多豪杰,因緣際會之間,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已經嗅到味道,準備起來的人。”
在任何時代,其實都不缺乏找機會的人。
朱春山若有所思,的確,如果袁世凱真被刺殺了,還真不知道這現在已經清晰起來的權利會如何劃分,而清廷又會茍延殘喘幾年。
現如今的袁世凱可是真正走上了權利的巔峰,而清廷,也是走上了那條攝政王始,攝政王終的路子,清廷攝政王載灃,現在就成了一個清廷中樞活躍的小丑,沒人真聽他命令。
袁世凱出山之后,看看如今的內閣名單,民政大臣趙秉鈞,陸軍大臣段祺瑞,軍咨府大臣王世珍,內務大臣蔡廷干,財政大臣徐世昌,禁衛軍軍統馮國璋。
這名單,不說是清廷兩百年來,漢臣全員參與的首次,而是實實在在的“袁家班”,可以說含“袁”量高達100了。
“哎,還真是,權利動人心!”朱春山想著如今清廷改革朝廷大臣編制之后的一系列任命。
“哈哈,這一點,春山叔你可是深有體會,現在冰城公議會那位雷巴科夫的公議會會長,除了他的東方鐵路公司,對冰城,可是不能指手畫腳了吧?”朱傳文笑了笑,袁世凱在京城玩他的,而朱傳文在冰城也是切實的完成了那一套借俄國雞生蛋的把戲。
所以有時候,不得不說刺殺還真是個利器,至少在瓦連金死后,冰城權利全部過渡到了朱傳文這邊,而也在這個階段,冰城公議會所有議員,也開始逐漸向著朱傳文靠攏,而朱春山作為朱傳文的代言人,現在雖然是副會長,但是實際上,卻已然暗自里已經全部控制住了冰城的一個個議員。
新年伊始,冰城公議會正式實施了提案投票制度,會長及副會長的一票否決權已經被全部廢除。對外,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改革,西伯利亞總督府還覺得新奇,在遠東遠遠的盯著。但是對內,這些議員一個個可都與朱春山,私下聯系的甚是緊密,沒了一票否決怕什么,怕的可是全員通過啊。
在朱傳文的保證下,這些議員的家屬可是已經打算朝著冰城搬遷,打算以后就住在冰城了。而漢耀,正在積極向著他們提供著啟動資金,兩方合資開始在冰城辦廠。搞錢嘛,對于這些沙俄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未來能去的地方很多。
聽說安德烈的家族已然在美國建廠,未來可以去德克薩斯州嘛,當然這都是朱傳文暗戳戳透露的消息,人啊,總得有個領頭羊不是?
朱春山聽見朱傳文的問話,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冰城,現在還真是漢耀說了算!不過他又想起了毛光廷的電文:“總理事,那光廷理事第二次見袁世凱,我們都給了承諾,袁世凱又該怎么回報我們呢?”朱春山問道。
“這就得看我們的光廷理事,能為我們爭取到什么權益了!”朱傳文抖落了一下身上大衣的雪,目光看向了要員的京城。
京城,1月京城的天黑的特別快,將將下午六點左右,夜幕已然降臨,好在此時的京城已經在主干道上放了路燈,而大戶人家的門口,更是有著電燈常明,燒錢嘛,從以前是燈籠的時代就這么干。
袁府,袁世凱可還在家躲著呢,一副嚇破了膽的模樣,但是實際上,吃嘛嘛香,正像只老貓一樣,在黑暗處盯著自己的獵物。
“大人,毛光廷求見!”仆人遞過來一份拜帖。
袁世凱打開一看,樂了,近10萬銀元的禮物,還都是袁世凱喜好相近的東西,不由想到了那天那個叫毛光廷的人。看來,也沒那么木訥嘛!
“讓他進來候著,我換一身衣服。”袁世凱知道,這深夜來訪,可就有點說法了,要是還像上次那樣,那么對于漢耀,他可就要動手了。聽說王家山貨鋪和漢耀的關系不錯,連漢耀的槍械都能買到,用這個殺雞儆猴,在他看來就不錯,算是提醒吧。
袁府正廳,毛光廷等候了許久,才看到一身北洋軍服的袁世凱。
“袁大人,深夜來訪,贖罪!”毛光廷這次可是有著點兒底氣的,上次那是做給徐世昌看,而現在,沒必要了。
袁世凱看著這才覺得有意思,他就說,這個漢耀人怎么跟個應聲蟲一樣,宋教仁一伙都能底氣十足的和他約談,并且給出承諾。朱家,在他看來并不應該,袁世凱可是很清楚現在這股勢力的力量。要不然他身為總理大臣,見個商人?搞笑!
“毛…”袁世凱拉著長音。
“毛光廷,大人!”毛光廷拱拱手。
“對,毛光廷,初次見面,你們漢耀可是給我備了一份厚禮啊。”
“小小敬意,我們傳文掌柜可是仰慕大人很久,此次前來也是讓我務必送給大人,不成敬意!”毛光廷說的好似無所謂。
的確,漢耀現在每年光是盈利可是就破了3000多萬銀元,商業活動涉及日本、南洋、清廷和美國,而其中看不見的,還有一個個工廠之間劃賬的成本價、小青山剿匪之后馬匹、牛羊的補充、獵人倒賣的槍械等等。
“有意思。說說吧,你們的朱傳文讓你來見我是什么意思?”
“袁大人,傳文掌柜的還是一如既往的仰慕您,未來對于您的一切決定,我們漢耀將全力支持!”毛光廷說道。
全力支持,袁世凱一聽,眉頭就跳了跳,這漢耀可是他給張錫鑾往后重點的防范目標,甚至是打算壓迫的。但是此時一聽,不免有些心動。不過這全力支持的空話,他這些年可是聽了不少了,這其中曾經救國他的張之洞就是其中好手。什么中體為骨,西體為用的奏章把慈禧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是結果呢,漢冶萍公司這個清廷最大、也最先進的挖礦、冶金的集合體公司,卻是越辦越爛。
所以袁世凱眉毛挑了挑,示意讓毛光廷繼續,說點干貨!
“袁大人,未來我們漢耀將全力支持您的想法,您缺什么,我們漢耀就提供什么!”毛光廷并沒有直接保證,意思是您開價!
“什么都給?”
“給!”
“那我要是要每年你們漢耀的槍炮產量呢?”袁世凱瞇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毛光廷,實際上他缺嗎?說實話不缺,現在掌握著清廷,自然清楚清廷從來就不缺銀子,缺的只是有手腕的人,手腕強硬一些,銀子自然也就到手了。而銀子有了,什么槍炮買不來?
洋人可都等著呢!他要的,是個態度。
在袁世凱目光灼灼之下,毛光廷沒有一絲猶豫:“給!”不過心里卻是笑道,只要你吃的下。
袁世凱笑了,這事兒更有意思了,不過隨后毛光廷拿出的東西,更是讓他心動了一下:“袁大人,這是我們老東家,也就是現在吉省翼長朱開山大人的親筆書信,望您親啟!”
打開信,袁世凱手指的不斷用力攥著信的手其實也暴露著他的內心。宦海浮沉多年,讓他明白,政治上就是妥協,就是求同,而地方勢力,更是每個為官一任的官員必須做好的勢力平衡。朱家保險隊,他并沒親眼見過,但也知道是一支不屬于清廷戰斗序列的民間武裝,交?開什么玩笑,你讓他交北洋試試,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但是這對朱開山的兩鎮新軍,他可是眼饞的緊,因為聽聽陳昭常來電中說過:堪比北洋!
如此兩鎮,連帶著駐扎吉省算是袁世凱勢力的第二十三鎮,硬是讓吉省在這次轟轟烈烈的活動中,一點兒水花都沒掀起來,這是袁世凱最近最滿意陳昭常的一點,心里覺得可堪大用。
信中,朱開山更是表達著忠心,說只要袁世凱有令,必然奉令而動。
這就更有意思了,袁世凱微微一笑,將信放在了案頭。“你們要什么?”
“袁大人,我們什么也不要,我們漢耀是生意人,老東家才是官,我們之所求,不過國內穩定,讓我們漢耀更容易點而已,我們一直努力的繳稅,希望地方能穩定,朝廷的武備更加強大,不受外族欺凌。”毛光廷說的義正言辭。
不受外族欺凌!袁世凱的神色微微動了一下,曾幾何時,他也是有著這樣的想法,不過隨著這官越來越大,這顆初心卻漸漸被權利迷亂了眼睛,現在看見毛光廷,就好像看見了自己曾經的樣子。
洋務多少年,其實為的,不就是不受外族欺凌嗎?
“我知道了。”袁世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有表態,而是說道:“你去吧,回頭等我考慮好,我會找你!”
“是,大人!”毛光廷自然知道,袁世凱肯定不會如此輕易的表態,昂首挺胸的離開了袁府。
“克定!去把所有有關漢耀的情報找過來!”等毛光廷走遠,袁世凱坐了一會兒,朝著來看自己的大兒子說了一聲。
“爹,是漢耀的人找來了嗎?”袁克定問道。
“去拿資料吧,這漢耀,不一樣!”
這一夜,袁世凱調集了自己的所有情報,仔細觀看了起來。
黑省沙俄軍事的收斂,間島問題日本的退讓,延邊府吉省新軍捕捉日本軍隊,朱家保險隊與日本師團隔江對抗…
一樁樁一件件,讓袁世凱看的都有些不太敢認識,這還是他從朝鮮逃回來,途徑過荒蕪的關東嗎?
不一樣,真不一樣,怪不得徐世昌如此的重視漢耀,親自引薦。而漢耀來人,這在徐世昌面前與背后的兩派作風,讓他也逐漸展露著笑容,這是勝利者的微笑,是強者看到附庸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袁世凱就召集了身邊的幕僚們。
“關東的朱家說是要投靠我,諸位,看來我們的后方,算是越來越穩固了!”袁世凱一席話,算是直接奠定了今天的基礎。
“大人,是漢耀那個朱家?”
“大人,是吉省新軍那個朱家?”
“對,是那個朱家!”袁世凱確定的說道。
一種幕僚都是面露喜色,但是轉而替袁世凱考慮起來,如何試探朱家,這就是袁世凱交給他們的工作了。
“大人,我覺得試探一下,張錫鑾大人入奉天已然3月有余,如今奉天城還是搖擺不定,不如我們調集吉省新軍入奉,徹底絕了關東不臣之心?”一個幕僚提著建議,不過這建議還真有點…蠢!
“吉省兩鎮新軍入奉,我覺得不妥,如果朱家佯裝投靠,實則就是為了拿下奉天呢?”一個幕僚提著否定的意見。
“不如這樣,讓朱開山調集一鎮,向著奉天靠攏,駐扎在吉省與奉天邊界如何?”剛才那個幕僚也覺得不妥,小心的看了一眼袁世凱,提出了折中的意見。
這建議迅速得到了大家的認同,都是齊刷刷看向了拍板的袁世凱。
“下令,朱開山調集春城新軍第一鎮,前往開源縣駐扎。”袁世凱也是覺得這的確是個能看看朱開山能否聽令的好機會,如果朱開山或者朱家對奉天有想法,開源縣距離奉天新軍也就半天的距離,而這半天時間,足矣讓袁世凱有時間再調集駐扎吉城的吉省新軍暫編第二十三鎮馳援奉天應對。
果然,沒過幾天,袁世凱就聽見朱開山安分的駐扎在開源縣的消息,而此時,他才真正的放心朱家,既然如此,那么就圓了朱家這個不受外族欺凌的心愿。
而此時敲朱家竹杠,自然不是此時的袁世凱要做的,因為朱家反水,危害更大!
那么現在暫時認同朱家和他袁世凱坐到了一條船上,這目光就得再往深里放,也就回到了一開始的主題,關東已經不用在關注,就得往南看了:“密電段祺瑞,前線戰斗停止,撤軍30里,擇期進京!”
徐世昌在袁世凱上一次試探之后,還是一副搖擺不定的樣子,讓袁世凱已經失去了耐心,如今朱家投靠,奉天局勢就在可控范圍內,那么也是時候,二次逼宮!
對了,什么君主立憲?當初作為立憲派先鋒的袁世凱被革職,這仇他記著呢!去他娘的君主立憲,他可不愿意頭上再多個爹,跪了一輩子了,也是時候站起來了!
共和,現在也唯有共和能停戰,而他袁世凱作為一個優秀的資源整合者,也是時候讓清廷退市,成立一家新的公司,自己擔任ceo了。
說辭袁世凱都想好了,南方打仗是為了民主共和,北方打仗是為了君主立憲,原來就是個國體之爭,原來雙方都是為了救國!既然如此,清廷的皇族們,你們讓讓吧,別再讓生靈涂炭了!
想到這,袁世凱不由一笑,欽佩自己的為國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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