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給我一支煙

　　在八十年代末期，南方的羊城，的確稱得上花花世界。

　　臨近港澳改革開放最前沿的廣州，是當時的時尚之都。

　　相比起內地來，廣州這邊已經是高樓林立，到處可以感受到現代化的氣息，服裝新潮、發型新穎，處處引領時尚潮流。

　　就連北金、申城這些大都市的人，都來廣州淘金。

　　華亭服裝市場那些賣鞋、賣衣服的商販，多半是從這邊進貨回去賣。

　　這個時期拍出來的跟廣州有關的影視劇，因為太過前衛，甚至被人質疑是不是符合現實。

　　出了機場，看到到處是時髦的年輕人，田曉青大為感嘆。

　　王林在機場打了個的士，前往市區。

　　他們到達白云機場的時間是中午一點多。

　　王林見時間還早，想先找個招待所下榻，吃過中飯，等下午銀行上班后，再去兌換國庫券，如果下午兌換不完，那明天上午再行兌換，下午乘坐航班回申城。

　　這樣安排，時間上最為緊湊，也最為節省。

　　開出租車的是個中年大叔，話很多。

　　王林和田曉青坐在后排，吳大壯坐在副駕駛。

　　司機便和吳大壯天南海北的聊：“申城人吧？聽你們口音就聽得出來，我最喜歡聽申城女人說話，什么儂啊，伊啊，阿拉啊，說起來嗲得很。”

　　吳大壯自以為普通話說得很溜，沒想到還是被人識破來歷，他也不甘示弱的道：“我也喜歡聽你們廣東女人說白話，什么我哋、你哋、佢哋，什么都要帶個哋，還有那個什么乜嘢啊，說得那叫一個嗲！”

　　王林和田曉青相視一笑，都覺得吳大壯學白話學得四不象。

　　“大叔，你們這邊，最大的服裝市場在哪里？”王林問司機道。

　　“服裝市場？我不太懂。”司機搖了搖頭，“你們是來進貨的？”

　　王林后世來過廣州，去過流花服裝批發城，還有白馬服裝批發城，都在火車站和汽車站附近，但這些服裝城，都是90年代才開起來的。

　　現在是88年，王林印象比較模糊了，所以才打聽打聽，沒想到隔行如隔山，司機大叔居然不知道。

　　外地來進服裝的人，大都是個體戶，他們往往是團體出行，有自己的包車，很少有人單獨行動，更少有人坐昂貴的出租車。

　　到了招待所，王林留下田曉青和吳大壯在房間看袋子，他自個下來買吃的。

　　前臺是個年輕女子，王林一問她，她什么都知道。

　　“服裝批發市場啊，我知道，沙河那邊有一個，還有一個高第街，那邊批發鞋襪衣服的都有。”

　　聽她一說，王林馬上就記起來了，對，就是沙河服裝市場，還有高第街！

　　王林道了聲謝，到外面找到一家茶餐廳，打包三個蓋碼飯帶走。

　　在等餐的時候，一個留著丸子發型，穿著吊帶衣、皮短裙、高跟涼鞋的年輕女子，款款走了進來。

　　這樣露的裝扮放在這個年代，實在太過惹眼，王林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女子面貌姣好，身材一流，化著很濃的妝容，她仿佛知道自己對男人擁有多大的殺傷力，看到王林看著自己，她便微微一笑，甩了甩手中的坤包鏈子，坐到他身邊，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放進嘴里，又問王林：“抽嗎？”

　　王林當然是抽煙的，但出門在外，他不會隨便亂抽別人的煙，便擺了擺手，同時掏出自己的煙來，抽了一支。

　　“切！中華啊！給我一支。”艷麗女子也不客氣，搶過他手中的中華煙，拿出一支來，把自己嘴里的吐掉，含著王林的中華煙，朝他呶呶嘴，“帥哥，給我點火。”

　　王林自顧自的點著了，把打火機放在桌面上：“自己點。”

　　艷麗女子白了他一眼，抄起打火機，點著了煙，說道：“請我吃飯嗎？”

　　王林道：“為什么？”

　　艷麗女子咯咯笑道：“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歸喜歡，為什么要請你吃飯？”

　　“哎呀，帥哥，你請我吃飯，我有好處給你的啦！”

　　“什么好處？我不需要。”

　　“男人都需要的啦！”艷麗女子吐出一個煙圈，她的嘴唇涂著艷俗的口紅，紅艷艷的，招人喜愛，她的牙齒特別的整齊，而且潔白如玉。

　　王林大概想到她是哪種女人了，不由得微微一笑，掏出十塊錢，放在她身邊：“我請你吃飯，想吃什么，自己去買。”

　　艷麗女人伸出柔軟白凈的右手，搭在王林手背上，輕輕撫過，然后抄起那張鈔票，冷不丁的湊過嘴來，在王林臉上啵了一下。

　　王林愕然：“你！”

　　艷麗女人打開坤包，掏出一張名片，放在王林手心：“有空的話，來找我玩啊。”

　　王林看那名片上面，寫的是麗都夜總會，還有一個姓名：蘇婭。

　　這個名字很有年代感，在過去三十年間，有些愛好蘇聯文學的文藝青年，喜歡給自己兒女取蘇聯名字，什么麗娜，莎莎之類的，還有安娜、蘇婭之類的也特別多。

　　“你母親給你取的名字吧？你母親喜歡蘇聯文學？”

　　“咦，你怎么知道？”

　　“猜的。”

　　這時，服務員喊王林：“先生，你的外賣好了。”

　　王林應了一聲，拿過自己的外賣，徑直離開。

　　蘇婭看著桌面上自己的名片，又看看王林遠去的背影，無奈的聳聳肩，對服務員道：“小劉，給我一碗白切雞飯！”

　　“蘇婭，那個凱子不錯啊，可惜你沒釣到！”服務員小劉咯咯笑道。

　　蘇嫣揮揮手：“去去去，我餓了！”

　　“你今天晚上上班嗎？”小劉問。

　　“我哪天不上班啊？唉！累死我了。”

　　“你能有多累啊？每天看你閑得很。”

　　“我們做事的時候，你又看不見！那些臭男人，可難伺候了！像剛才那個男的，送上門的豆腐都不吃的男人，絕種嘍！”

　　“那你還留在夜總會？”

　　“沒辦法！我有我的苦衷。要是有個有錢男人肯養著我，我才不愿意上這個班呢！”

　　且說王林回到房間，和田曉青他們一起吃過飯，稍微休息一下，便提著錢下樓。

　　在開服裝作坊的同時，王林也跑過兩次國庫券生意，每次都能賺到20萬左右，現在他手里的現金，已經有240萬，他又買了一個皮質提包，把兩百多萬，分成五份，吳大壯和田曉青每人提兩袋，王林自己提一袋。

　　三人走出招待所，站在路口等的士。

　　這時，蘇婭剛從茶餐廳出來，嘴里還叼著一根牙簽。

　　她看到王林他們三人，再看看他們手里沉甸甸的皮包，不由得咯咯一笑，走上前來，拍拍王林的肩膀：“帥哥，我們又見面了。”

　　王林皺了下眉頭，沒有理她。

　　“喲，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我剛才還親過你呢！”蘇婭一邊說，一邊看向旁邊站著的田曉青。

　　田曉青面無表情，沉聲道：“請你讓開，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這么兇巴巴的女人，誰要你啊？咯咯咯！”蘇婭修長的手指，在王林胸前輕輕劃過，拋了個媚眼，“記得來找我啊，帥哥，我在麗都等你。”

　　這時，來了一輛出租車，王林趕緊招手，然后坐了上去。

　　蘇婭居然還攀著車門，彎下腰身，朝里面的王林笑：“記得來找我啊！我會給你快樂的！”

　　王林看到她低垂衣領里的美麗風景，默默的轉過頭去。

　　車子啟動。

　　王林伸手揮了揮鼻前的空氣，趕走蘇婭留在他身上的劣質香水味。

　　他最聞不得的，就是這種劣質的香水味道，特別的刺激、難聞。

　　田曉青問道：“王林，她是什么人啊？”

　　王林苦笑道：“她是什么人，你會看不出來嗎？”

　　田曉青道：“我看她像是雞。”

　　“明知故問！”王林搖了搖頭。

　　來到銀行時，銀行正好開門營業。

　　工作人員聽說王林要換國庫券，而且有多少換多少，頓時變得十分熱情。

　　銀行的國庫券，大都是攤派下來的任務，他們都巴不得換成鈔票呢！

　　這邊國庫券的行情還行，一百塊錢的國庫券，賣96塊錢。

　　而令王林欣喜的是，這邊的銀行，可能財大氣粗得多，擁有的國庫券也多，他說自己要買240萬人民幣的國庫券，工作人員二話沒說，就從各個分行，給他調集了足夠多的國庫券。

　　哪怕他兌換了240萬人民幣的國庫券，這邊的工作人員，也看待得稀松平常，沒有把他當成“神豪”來看待。

　　不愧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看來這邊的有錢人真的多！

　　田曉青低聲笑道：“王林，以后我們多來這邊吧？這邊的銀行比較有錢呢！”

　　王林點點頭：“看出來了！”

　　吳大壯道：“我剛才看到有人提著箱子進來存錢，一存就是好幾十萬！”

　　王林道：“師傅，你少盯著人家的錢看，小心別人把你當劫匪！”

　　吳大壯嘿嘿一笑：“我看起來像劫匪嗎？我要是劫匪，不劫別人的，先把你的劫了！”

　　王林哈哈一笑。

　　兌換好國庫券后，王林心情大好，笑道：“沒想到這么順利，我正想抽空去逛逛這邊的服裝批發市場。”

　　他微一沉吟，說道：“師傅，你和田姐留在招待所，彼此有個照應。”

　　發生過上次跳樓事件之后，田曉青也心有余悸，不敢托大，同意吳大壯一起留下來。

　　王林送他倆回到招待所，帶了些錢在身上便下樓來。

　　這邊招待所是在大馬路邊，外面就是繁華熱鬧的街市，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王林攔了輛的士，來到沙河服裝批發市場。

　　他是來調研的。

　　這個時代流行什么樣的服裝？

　　哪個款式最好銷？

　　進貨價格怎么樣？

　　在廣州的服裝城，肯定能找到王林想要的答案。

　　他現在雖然只有一間小作坊，但他卻沒有放松對市場的調查和研究。

　　王林在沙河這邊逛到下午五點，又跑到高第街去看了看，心里大概有了計較。

　　眼看著華燈初上，夜幕四合，時間來到了晚上七點鐘，王林隨便吃了點東西，打道回府。

　　他打的士回到招待所這邊的路口下了車。

　　王林一抬頭，看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夜總會，閃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光。

　　那夜總會立著巨大的招牌，上面五個大字閃閃發亮：“麗都夜總會！”

　　“原來麗都就在這里，離招待所近得很！”王林看了一眼，正準備離開，忽見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說著上海話，從一輛面包車上下來，站在街邊，掏出鏡子來補妝容。

　　王林認得其中一人，正是申城市歌舞團的蔡金玲副團長，他在沈雪家里，見過她一面。

　　“蔡團長，你好！”王林笑著打聲招呼。

　　蔡金玲看著他，覺得有些面熟，但一時沒有想起他來，長長的哦了一聲：“你是？”

　　王林笑道：“我叫王林，我是沈雪的朋友。”

　　“對了，我在沈雪家里見過你。你怎么在這邊呢？”

　　“我來出差，就住在這邊招待所里。蔡團長，你這是帶隊到這邊來演出？”

　　“嘿，什么演出啊！就是個副業！”蔡金鈴笑了笑，指著麗都夜總會道，“就在這里面，跳跳舞，唱唱歌，我們這幾個人，每人每天可以賺兩百塊錢，來一趟，多跳幾個晚上，隨隨便便可以賺一、兩千塊錢回家呢！這不比在申城上班強多了？”

　　王林道：“現在講市場經濟嘛！”

　　蔡金鈴笑道：“你要不要進去看看節目？時代不同了，別用老眼光看夜總會，你們年輕人嘛，還沒有我們老人家放得開！”

　　王林笑道：“我倒無所謂，左右無事，那就進去看看你們的表演，給你們捧捧場吧！”

　　“這就對了！走吧，姑娘們！”蔡金鈴招呼一聲，歌舞團的鶯鶯燕燕們，歡快的往里面走去。

　　夜總會又稱卡巴萊，歐美各地常見，起源于法國和德國等地。

　　這些俱樂部提供西餐，舞蹈或戲劇表演，其中大部分是西式的歌舞表演，有些是由著名的歌手或舞蹈團表演。一些西方夜總會的表演者會永久停留以吸引游客和其他觀眾，而另一些則是世界各地劇團的巡回演出。

　　同樣的娛樂形式，傳進我國后，也本土化了。

　　在麗都夜總會里，設有舞池、樂隊和DJ，提供歌舞表演，當然也賣酒水飲料，也有小姐伺候。

　　進場后，蔡金玲帶著團隊到后臺準備去了。

　　王林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來。

　　夜總會里燈光幽幽亮，彩色旋轉燈光照得每張臉都是明明暗暗的。

　　王林剛坐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道。

　　“喲，帥哥，你有情義啊！”蘇婭一屁股坐在王林身邊，“來找我的吧？嘻嘻！”

　　“不是！”王林淡淡的回答。

　　“來都來了，還矜持什么嘛！”蘇婭半邊身子傾過來，魅惑的道，“給我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