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環顧四周,他和澹臺沁正處在一座半山腰上行的石階上。
順著澹臺沁手指的方向看去,視線剛好是穿透了山峰的縫隙,直達遠處天際。
沈前注視著那高居天地間、比山峰還要巨大的黑色秤砣,震撼莫名。
“那是什么?”沈前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壓抑,不由問道。
“量天秤,傳說中鎮壓天庭的一種古物,可以改變一定范圍內的天地法則。”
澹臺沁柔聲道。
“什么天地規則?”沈前眼神一凝。
“山海不可入。”澹臺沁輕輕道,“我想,這應該就是這里鎮壓的量天秤的規則,它或許是這個地方以前的守衛機制,你看量天秤的另一側,應該才是這里的核心地帶。”
沈前極目看去,果然,量天秤所在的位置好似一道分界線一般,更里面的地域雖然也是支離破碎,但卻不如他們所處的地帶暗沉。
“也就是說,量天秤形成了一個環形的區域,外圍地帶只要有山海闖入就會遭到鎮壓…如果再配合那堪稱無窮無盡的天兵,豈不就是固若金湯?”
沈前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運作原理。
“可是,若是如此,這個疑似所謂天庭的地方又是怎么滅亡的呢,量天秤也沒有被破壞啊…”
沈前喃喃道。
那些天兵天將跟行尸走肉也沒什么區別。
卻不知道這個地方到底經歷過怎樣的過去。
不對…
沈前忽的想到了另外一層。
“你早就知道這里面是什么樣子?”沈前抬頭看向澹臺沁,“或者說,你在進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量天秤的存在,不然你怎么會剛好分出一具只有半步山海的假身?”
澹臺沁一怔,她垂首想了想,隨即點頭。
“或許我的本體知道的更多一些,但…她并沒有告訴我。”
眼前的澹臺沁也沒必要騙他,雖然有點想不通,但沈前也懶得管這么多。
他看了看蒼茫的四周,每一次有云霧飄過都會引起他一陣緊張。
“那些天兵天將雖然暫時失去了蹤影,但恐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沈前皺眉道。
“往上走。”
澹臺沁轉頭看向山峰的高處,被霧氣遮蔽的頂端。
“若是天庭的話,雖然天門只可進不可出,但在一些地方卻也會存在通往外界的出口…根據方位來推算,這座有石階的山峰應該不是凡地。”
沈前微微點頭,也不再廢話,讓變得“殘疾”的澹臺沁靠著自己,撿起地上的長劍,快速往上行去。
白玉材質的石階很長,只是時不時的會因為殘破出現斷層。
不知走了多久,起碼又往上攀登了數千石階,兩人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廣場上。
數千米長寬的白色廣場一片蕭瑟,到處都是堆積的枯葉和水洼,還有許多殘破的雕像被推翻在了廣場上。
但從那些破落之中,卻依稀能捕捉到這里曾經的輝煌。
沈前停下了腳步,凝視著立在正殿之前的那塊石碑。
上面有三個娟秀飄逸的古體大字,依舊閃爍著微微的光芒,好像任歲月洗禮,一切都風干,唯有這三個大字永遠不會失去色彩。
“瑤池宮。”已經在前段時間惡補過不少古老字體的沈前,喃喃念出了那兩個字。
靠在沈前懷中休憩的澹臺沁聽到了沈前的低語,睜開了一直緊閉的雙眸。
“天庭有三十六宮,瑤池是其中之一,這里應該會有一個出口。”
澹臺沁輕聲道。
見沒有走錯路,沈前也是精神一振,當下拉著澹臺沁就走入了門扉早已不知所蹤的正殿。
“找到瑤池水,出口應該會在那里。”
澹臺沁又提醒了一句。
瑤池宮極大,雖然不少建筑都已經崩塌,但沈前躍上房頂看了看,依舊有一種看不到盡頭的感覺。
起初沈前還想著畢竟是傳說中的仙家重地,萬一有什么遺落的寶藏呢?
不過連續繞了十幾個殿堂之后,沈前發現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別說寶物了,連根毛都看不到!
殘破和荒涼就是這里的主旋律,若說有什么不同的東西,就是沈前在一堆碎石下翻到了一塊似布非布的玩意,形狀是梯形,上面還有著點點污垢。
起初沈前還以為是不是什么藏寶圖或者神功秘籍之類的玩意,直到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暈的澹臺沁低聲說了一句,如夢初醒的沈前才趕緊把那塊布帛丟掉。
想想也是,假設這里不是自然滅亡,而是被外敵入侵,人家怎么可能還會留下什么寶物。
而不值錢的那些家什物,只怕也早就湮滅在了歲月之中。
斷了尋寶的念頭,沈前放出恢復了一丟丟的神念,開始專心的尋路。
當他感應到一絲隱約的濕氣的時候,頓時眼睛一亮,趕緊帶著澹臺沁尋了過去。
又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宮殿群落和花園庭院,沈前停下了腳步。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山巔,沈前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海邊。
就在兩人的正前方,霧氣升騰的最為濃密的地方,出現了一片“海”。
它就像連接著天空的盡頭,又像是倒懸在天空上的鏡子,碧藍無限,瑰麗萬千。
當然…以上全都是沈前腦補。
或許在千萬年以前,它是這個樣子。
而現在呈現在兩人面前的這片瑤池,除了寬闊之外沒有任何特殊。
甚至,還有點臟。
墨綠色近乎漆黑的水面,讓人懷疑喝一口只怕就會當場暴斃。
“瑤池被污染了,否則應該會很美。”澹臺沁也輕嘆了一聲。
“所以出口要怎么找?”
沈前環視四周,有些抓瞎的問道。
“正常來說,出口會有陣法隱匿,但此地早已破敗,出口應清晰可見,你四下看看。”
“嗯。”
沈前點點頭,拉起澹臺沁繞瑤池而行。
不知過了多久,沈前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了一方橫跨瑤池的拱橋,青紅色的橋面一直往湖中心延伸,在最遠處好似是扎進了湖中心。
“看來這里就是出口了。”
沈前揉了揉眉心,很快作出了判斷。
讓他如此確定的另一個原因是…就在拱橋的入口,立著一個人。
不同于外界的天兵天將只有殘軀,這人卻是手腳健全。
他穿著銀色鎧甲,手持長槍,恍如雕塑。
但就在兩人出現的一瞬間,他卻驟然睜開了眼睛,抬頭向兩人看來。
不知為何,沈前感覺對方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堵住他們。
而在他抬頭的時候,沈前也看清了他的樣貌。
“拾荒者!”
沈前瞳孔一縮。
這人臉上布滿了猙獰的紫色紋路,和沈前記憶中的拾荒者一模一樣。
只是,他的氣機卻遠勝沈前接觸過的任何拾荒者。
此外,還莫名有點眼熟,但沈前卻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
…事實上他見過的拾荒者都死了。
“半步山海。”
澹臺沁杵劍而立,微微往前一步,輕聲道出了對方的實力。
顯然,這也是一個在量天秤規則范圍內的最強者。
如同外界的天將,但卻有著勃勃的生機。
“沒想到你們走的是瑤池,看來我運氣不錯。”
穿著天將盔甲的拾荒者開口了,聲音嘶啞。
這句話卻是讓沈前面色一凝。
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巨大。
“你知曉我們的存在?”谷練 這一刻沈前確定對方果然是在守株待兔。
沈前腦海中出現了不少聯想。
乃至外界那些追殺他們的天兵天將,背后會不會也有人在操控?
“嗬嗬嗬…”那人發出了奇怪的笑聲,他打量沈前的目光也是怪異無比,“我還知道你的名字,沈前是吧?”
沈前心神一震,他緊緊盯著對方問道,“你是誰,怎么會知道我?”
“你的問題太多了,不如你束手就擒,我可以告訴你一切。”
拾荒者先是嘿笑,很快又搖頭,輕蔑的說道,“算了,就憑你現在的實力,我一只手就可以按死你!”
平地起風。
推力傳來,在沈前不由自主后退的時候,澹臺沁已經欺身而上,用僅剩的右臂揮出了手中長劍。
兵器交擊的聲音響起,直至此時,那拾荒者的殘影才在橋頭消散。
澹臺沁的身形倒飛而出,撞到了沈前懷里,兩人遠遠跌落出去,十數米之后才穩住身形。
澹臺沁本就是重傷之軀,元氣又所剩無幾,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
而那拾荒者,則是若無其事的落在了原地,一展手中巨斧,氣勢沖天,一步步朝著兩人走了過來。
“你和那個蠢貨一樣,離開了女人什么都不是,嗬嗬嗬…我改變主意了,我要砍掉你的雙手雙腳,再把你帶回去!”
也就在此刻,沈前腦海之中電光火石的閃過了一個記憶畫面。
“李思喜!”沈前脫口而出,“你是李思喜,十年前和江承夜一起進入江中軍武的那批尖子生,你也是靖城人!”
沈前之前一下子沒想起來,是他以為自己是在現實之中見過對方。
直到剛剛,他陡然想起當初在靖城胡老頭帶他去掃墓的時候,他在墳頭上見過對方的照片。
一下子沒能對照起來,只是因為對方氣質大變。
但在沈前刻意的搜索記憶之下,他還是想了起來。
李思喜的動作一頓,他停下了腳步,臉上有著回憶的神色。
“李思喜…有多久了,沒聽到別人叫我的名字了。”
“你原來真的沒死,可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沈前不太能理解的問道。
“鬼樣子?”李思喜神經質般的笑了起來,很快又轉為了哭腔,“是啊,拜我最好的兄弟所賜,不能生不能死…不,我連鬼都不如!”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你能告訴我嗎?”
沈前深吸一口氣,“也許…我能幫到你。”
“幫我?”
李思喜好似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神色驟然一冷,連他臉上那些紫色紋路也變得扭曲了起來,“你拿什么幫我,你以為你是誰!”
“你跟江承夜一樣,除了可笑的自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
“你以為你能感化我還是能說服我?”
“李學長…”沈前按住了想要掙脫他的澹臺沁,試圖再和對方溝通一下。
因為澹臺沁的狀況實在太糟糕了,他不愿對方再去燃燒什么。
“李思喜已經死了!”李思喜卻是直接打斷了沈前,冷笑道:“再怎么拖延時間也無濟于事,留下來吧,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狂笑聲,李思喜手中巨斧揮出,漫天風云倒卷,無匹的紫紅色刀芒延伸三十米,朝著兩人當頭斬下。
“沈前,你走吧…你救過我性命,今日,我便還你。”
澹臺沁暫時松開了長劍,背對刀芒,用手指輕撫過了沈前的臉頰。
接著,她笑了笑。
這是她第三次對沈前笑,如雪山花開,如長湖明月,讓天地失色,讓日月無光。
緊接著。
隨著“轟”的一聲,她全身有金色火焰燃起,瞬間爆發的恐怖氣勢彈開了斬落的刀芒。
下一刻,她消失在了沈前眼前。
她再次進入了同階無敵的極境,化作了一團熾熱的光,圍繞著李思喜飛舞起來。
第一劍,李思喜手中巨斧跌落。
第二劍,李思喜的右臂被削去,暗綠色的血液噴涌而出。
第三劍,澹臺沁斬向了李思喜的脖頸,但卻被李思喜脖頸上的盔甲卡住了,只斬進去了一半。
李思喜發出了痛苦的慘叫,他的面色變得瘋狂,但眼神卻透著一種反常的冷靜。
“燃燒元氣進入極境?”
李思喜癲狂般的嘶吼了起來,“你以為只有你可以嗎?”
巨大的紫色火焰瞬間吞噬了李思喜的雙腿,他周身氣勢大漲,直接用僅剩的左手握住了澹臺沁的長劍,一寸寸推離了自己的脖頸。
澹臺沁一言不發,似是連說話的時間都不愿浪費,再次舉劍殺了過去。
噗嗤!噗嗤!
現場好像變得靜默,只有無聲的綠色和金色火焰在不斷碰撞,不時發出一些詭異的聲響。
十數秒之后,兩團火焰同時熄滅,沈前趕緊上前,接住了倒飛而回的澹臺沁。
澹臺沁的模樣比沈前想象的還要凄慘。
她的左腿也已經燃燒殆盡,甚至腰部都消失了不少,臉上再看不到絲毫血色。
沈前的面色復雜至極,只是握住了澹臺沁的手腕,輕輕撫摸她的長發,想說些什么,卻又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
而不遠處跌落地面的李思喜也沒好到哪去,兩腿僅剩一點皮肉相連,巨斧也完全碎裂,散落一地。
“我們…先回家。”
沈前深吸一口氣,抱起了澹臺沁向橋面上走去。
“走?”
但背后卻傳來了不和諧的聲音,卻是面色猙獰的李思喜又掙扎著將身子支了起來,“在這瑤池宮,我李思喜就是無敵的存在,你們要往哪走!”
沈前皺眉,轉頭就剛好看到了狂笑的李思喜,用剩下的那只手臂一拍地面,整個人就騰空而起,“撲通”一聲落入了瑤池之中。
嘩啦!
湖水在沸騰,強大的又詭異的靈氣波動從湖水之中傳來。
沈前疑惑,而澹臺沁在愣怔過后卻是輕嘆一聲,“原來如此…”
“什么意思?”沈前問道。
“瑤池本就是靈氣匯聚之地,但這里的瑤池被污染了,其中的靈氣也是如此,正常武者無法吸納,但這人卻無所顧忌。”
澹臺沁疲憊的將頭顱靠在沈前肩膀上,輕聲解釋,“他之所以變成今日的模樣,本就是因為污染的靈氣所致。”
“所以拾荒者是那副鬼樣子,就是因為他們也被污染了嗎…”
這一刻沈前頭腦通明,想通了以前沒想通的一個事。
對啊…
拾荒者流落禁區,本就是因為輻射變異,而輻射,本就是污染的一種。
咦,等等!
沈前驟然回過神來,目光灼灼的盯著澹臺沁,“澹臺,你說這瑤池水之中都是靈氣?”
“嗯,而且質量極高才會液化,只可惜都被污染了,正常武者無法吸納…”澹臺沁點頭。
正常武者?
沈前這一刻頗有些哭笑不得,可我根本不是正常武者啊!
早知道瑤池水之中原來都是靈氣,他就不用這么煎熬了…
也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破水而出,強橫至極的氣勢甚至震得橋面顫抖。
正是手腳重新恢復的李思喜。
借助著氣機的短暫平衡,他踏空而立,恍若神靈一般俯視兩人,發出了“嗬嗬”的怪笑聲。
“沈前,似你這等天才,只怕從沒感受過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吧…今日,就讓你感受一下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