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通往頂樓的樓梯上,沈前依舊思緒難平。
和石定言以及柳長青一番交談,沈前解開了許多疑惑,但內心也誕生了更多的疑惑。
比如到最后石定言也沒告訴沈前,為什么武法部試圖占據那道“門”。
或許是和靈氣有關?
沈前大膽的猜測著。
假設柳長青說的是真的,即天地間所有靈氣都來自于這些次元。
但這又不好解釋他們想要帶走那只異鬼又是為了干嘛。
還有武法部,這個曾經一度制霸華夏權力巔峰的機構,這些年的存在感極低,甚至于普通民眾都已經快忘記了這個部門,是真的會就此沉淪還是依舊在圖謀什么。
沈前能預料到當日自己的舉動,已經從某種意義上徹底將自己和武法部推上了對立面。
但沈前并不后悔,
他不算什么好人,但人生在世,總有一些無法讓步的底線。
天氣調節系統引擎轉動的轟鳴聲在頭頂響起,沈前收起了胡思亂想,朝著塔頂的邊緣走去。
他也沒打算繼續向大佬高追問這些問題。
很顯然,石定言告訴他的就是他目前可以知道的或者能夠理解的,至于其他,多想無益。
身穿長白西裝的大佬高依舊坐在那黑色沙發上,杵著下巴安靜的凝望著下方的靖城,一如既往,仿佛從未離開過。
看到這道背影,沈前近段時間以來紛雜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老師!”疾走幾步,沈前恭敬行禮。
“坐吧。”
高文遠揮了揮手,在身側加了桌椅,而桌子上,已經多了一瓶白牛。
“身體還未恢復,就別喝酒了,喝這個吧。”高文遠溫和笑道。
沈前擰開了桌子上的功能飲料,喝了一口隨即砸了咂嘴,細細品味起來。
“別多想,就是普通的白牛。”看穿了沈前的心思,高文遠道。
沈前嘿嘿一笑,把白牛放下,先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老師,我體內那些死氣…”
“在這。”
高文遠一揮手,桌上便多了一個圓形的玻璃瓶,瓶中漆黑如墨,有絲絲霧氣繚繞,甚至隱約有電光閃爍,好似一團迷你版的雷云。
沈前見狀一喜。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體內的那些死氣都不見了,當時還有些擔憂。
畢竟這些死氣雖然是導致他昏迷的罪魁禍首,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這些死氣卻也是最精純的元氣,完全可以被他一點點吞噬同化。
這可比自己運轉太古煉體訣修煉的速度還要快得多。
基礎打得過好,帶來的一個巨大問題就是沈前每次晉級需求的靈氣都比普通人多上無數倍,這些死靈之氣算是意外收獲,對沈前而言堪稱修煉大禮包。
還是老師懂我啊!
“老師,我還有一個小疑問。”
沈前嘗試著運轉了一下體內剩余的元氣,隨后開口道。
“為什么你的本源元氣不能化為死氣?”高文遠淡笑道。
沈前只能感慨跟大佬高交談就是輕松,基本不用說他都知道自己要問什么。
這究竟是未卜先知還是讀心之術,沈前也不知道,反正只要大喊牛逼就夠了。
大佬高說的的確是沈前想問的。
按理說自己的元氣兼具吞噬和轉化的特性,既然已經吸納了死靈之氣,就應該也能轉化出死靈之氣。
這可是能制造出亡靈小弟的技能,在戰場上還是很有用的。
自從精神力越加變態后,沈前已經開始向大聰明靠攏,所以頃刻間就能想到許多以前不會琢磨的事情。
“請老師解惑。”
“靈氣駁雜,卻又是‘道’的外在形式之一,而道有很多種,風雷水火是道,冰霜雨雪也是道,時間是道,空間也是道,還有生死、輪回…”
高文遠輕聲道,“道有大小之分,高低之別。”
沈前霍然醒悟。
“老師的意思事說,生死是大道,所以我還駕馭不了?”
“你的本源元氣兼具多種特性,但距離囊括所有卻還差得很遠。”
高文遠點頭,“雖然你暫時駕馭不了死氣,但這些死氣卻也能種下一顆種子,待時機合適,自會開花結果。”
沈前聽明白了。
他的元氣包容了很多特性,但對于整個天地間具有的元素來說,卻又還差著很多。
但比起其他人,他有一個誰都沒有的優勢。
那就是無限的可能性。
“那將來我又會走什么道?”
沈前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語。
高文遠不答。
“老師,有關高考的結果…”沈前也沒繼續追問,轉而提及了前些天的事情。
“我已知。”
高文遠淡淡一笑,打斷了沈前,“既已作出選擇,走下去便是了。”
“是。”
沈前大概也猜到以大佬高的性子,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干涉他。
“可還有問題?”
“老師,您知道百王殿嗎?”
沈前話一出口,連自己都愣住了。
之前礙于某種冥冥中的精神限制,他無法跟任何人分享百王殿的事情,包括高考滿分的規則也是如此。
但此時他和高文遠交談此事,卻是很自然的就說出口了,絲滑得就像那限制法則并不存在一樣。
“你說的是初代三王創立的那個組織吧,有所耳聞。”
高文遠臉上波瀾不驚,微微點頭。
聽高文遠的意思,看來他和百王殿并沒有太大的糾葛了?
沈前倒也沒有太失望,這個結果基本算是在意料之中,畢竟高文遠成名的時間還在百王殿成立之前。
不過這么一算的話,大佬高其實也算是和華夏初代九王同一時期的人物?
沈前忽的意識到了這個細節。
沈前定了定神,還是將自己如何加入百王殿以及在其中的見聞講了一遍,隨后便期盼的看著高文遠。
“我知道了。”
高文遠只吐出了這么四個字就沒了下文。
一時間不知道大佬高是何意的沈前有些郁悶,看來也是不會有什么指點了,但他也沒有繼續糾纏,問出了今天最想問的最后一個問題。
“老師,我現在已成初武者,可以修煉晉階的武技,但我有些糾結,不知道什么類型的武技最為適合我。”
武技,從狹義來說,就是最大程度發揮自身力量的技巧。
但從廣義而言,它又不僅僅是如此,因為許多武技實際上是一種力量和速度的平衡。
比如犧牲一部分力量以期得到更快的速度,這就是身法武技。
或者暫時犧牲一部分機動性以積蓄出超過自身上限的力量,這就是攻伐武技。
在準武者之前的階段,由于沒有元氣,武者只能選擇錘煉基礎武技。
古武技算是其中的一種特例,但本質上依舊是基礎武技的延伸。
武者在有了元氣之后,才算是真正推開了武技的大門。
一門強大的武技,可以讓武者擁有跨越自身段位的力量,或在關鍵時刻發揮出種種妙用,這就是武技的魅力。
但,唯有契合自身的武技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武技的種類實在太多太多。
拳腳掌腿,刀槍劍棍…
按理說有著系統的存在,沈前其實是最不用糾結的,無論什么武技,到系統手中應該都能發揮出最大威能。
但沈前仔細想了想,反而正是因為系統的存在,讓他有了選擇困難陣。
那這些領域的眾多武技之中,誰又是最猛的那個呢?
一項一項去嘗試,既耗費時間又容易陷入武技選擇的羅生門,最后挑花了眼。
因此沈前才想著先聽聽大佬高的意見。
“為什么不自創一門呢?”高文遠聽完沈前的疑惑,微微一笑隨即悠然道。
沈前身軀一震。
“…自創?”
這倒是他從沒想過的方向。
因為在沈前的潛意識之中,開創武技是強者的專屬,畢竟,要首先對力量運用的本質有著足夠的認知,才具備了開創武技的理論基礎。
“你既然可以把基礎武技修煉到‘無暇’地步,就已經具備了這個潛力。”
高文遠一笑,“這世上沒有絕對完美的技巧,但一定有最適合自己的。”
沈前若有所思。
這句話倒是瞬間把沈前帶出了思維誤區。
以系統的領悟能力,這還真是一條可行的路子。
只是總覺得高文遠的笑容有點意味深長,但沈前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老師,那我去了。”
有了答案,沈前向高文遠行了一禮準備離開。
“這幾日,少出門。”高文遠忽的說了一句。
“啊?”
沈前抬頭,高文遠卻已經恢復了之前的俯瞰靖城的姿勢,不再搭理沈前。
或許神神秘秘就是大佬們的專屬牌面吧。
沈前腹誹了一句,最后鞠了一躬離開了通天塔的頂層。
走在靖城的街道上,沐浴著落日的余暉,沈前還在琢磨著大佬高那句“少出門”是何意。
直到…
沈前臉朝下的摔倒在了街上。
爬起來的沈前一臉懵逼。
隨即他轉頭看了一眼那地上的香蕉皮,陷入了持續懵逼。
我堂堂十竅之軀的擁有者,戰力堪比中武者的絕世天才,竟然…
被一個香蕉皮給陰了?
沈前難以置信,但等他反復檢查確認那只是普通的香蕉皮后,不由得有些懷疑人生。
別說初武者了,就算是等閑體魄強健一些的武科考生,也不可能被一個香蕉皮滑倒啊!
但剛才不知道是走神還是怎么,沈前愣是就沒反應過來。
在原地站了許久,又給那香蕉皮拍了幾張特寫,沈前才難以釋懷的走了。
而在通天塔17層的臨街陽臺上,正有一人扶著墻毫無形象的大笑起來,隨即看了看手環上拍下的高清圖片,又是忍不住賊笑起來。
“我現在可以斷定,小師弟來日必成大器,等他有一天牛逼哄哄的時候我再去千寶網上拍賣他的黑歷史,肯定能大賺一筆!”
一旁的石定言雖然也是莞爾,但還是忍不住教訓道:“你身為兄長,成天卻只想著收集師弟的黑料,成何體統!”
“三師兄,這話可勸不住我!”
柳長青輕哼道,“誰讓老子在他的衣服里翻出了這個?”
握在柳長青手中的,是一個粉紅色的U盤。
“這盤里到底有什么,讓你如此在意?”石定言狐疑道。
“咳,也沒什么…總之小師弟也不是什么好鳥,幸好老子發現的及時。”柳長青難得的老臉一紅。
石定言搖搖頭,正要說什么,旁邊有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九師弟他…他不要緊吧?”
紀弱水略微蹙著眉頭,有些擔心的看著沈前一瘸一拐離去的身影。
“不會有大事的。”
石定言知道紀弱水心善,看不得他人受苦,于是安慰道,“他這種程度的氣運反噬只是最弱的那種,頂多也就是會比較倒霉,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險。”
紀弱水的眉頭舒展了一些,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凝視著沈前在夕陽下漸行漸遠的背影。
“要我說啊,當初這小子就不該去出風頭,什么狗屁的‘靖城之光’,這頭銜是那么好戴的嗎?”
柳長青冷笑道,“看看這些不知所謂的白眼狼,聽到一點風言風語就開始冷嘲熱諷,我那日上街還聽到到過更難聽的話,當時真想一刀把那幾個潑婦殺了了事!”
“長青!”
見紀弱水臉上又浮現了隱憂,石定言皺眉呵斥了一句。
“老師也是為小師弟好,絕世天驕之路豈是那么好走的,一定的氣運在關鍵時刻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老子就是…我就是擔心這小子自己想不開。”柳長青悶悶道。
“那你也太小瞧他了!”
石定言一曬,“何況距離公布高考成績也沒幾天了,從老師的反應來看,只怕小師弟的表現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等著就是,我卻是相信,這一次小師弟會真正的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沈前心驚膽戰的左右看了看,確定是綠燈以及兩邊沒有明顯超速的車輛之后,這才腳步飛快的走過了斑馬線。
哐當!
一直在警惕著四周的沈前靈巧的一個閃身,避開了突然出現的“暗器”的偷襲。
定睛看去,那“暗器”卻是一個碩大的仙人球。
“不好意思啊,本來是要扔瓶子的,扔錯了!”
一輛路過的小車里探出了一個腦袋,毫無誠意的道了句歉,然后就一溜煙的跑了。
你家車里放仙人球的?
沈前簡直無力吐槽。
從出了通天塔到現在,才走了三條街,沈前累積遭遇了大大小小十幾次事故,差點被車撞,差點被花瓶砸都是基本操作,還有一個莽夫非說他睡了他媳婦,拿著菜刀就要砍沈前的…
這一刻,沈前大概明白大佬高為什么叮囑他“少出門”了。
只是一時間,沈前還摸不清這莫名其妙的霉運是來自哪里。
遠處忽的響起了歌聲,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的沈前下意識做了一個防御姿態,隨即注意到那歌聲的來源好像挺正常的,于是他探頭看去。
只一眼,沈前就怔住了。
自長街的盡頭,有一隊身披鎬素、手扶冰棺的披甲軍士緩緩行來,最前方的一人有幾分面熟,沈前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卻認得他手中抱著的“人”。
半人高的相框里,是一張笑容猶存的灰白照片,恍惚間,沈前又回到了當時被尸群環繞的戰場上。
好像那時,他在倒下的時候也是這么笑的,就連咧嘴的弧度也是一模一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上百人的隊伍并沒有注意到站在街邊的沈前,以低沉的聲調唱著古老的歌謠,就這般緩緩從沈前面前經過。
“媽媽,那是在干嘛啊?”旁邊有一個抱著玩具車的小孩指著送靈的隊伍問道。
“肯定是哪里又打仗了,有人去世咯…”年輕的媽媽摸著小孩的頭。
“我長大也要去打仗!”小孩仰頭大聲說道。
“你胡說八道什么?”本來慈愛的媽媽臉色頓時一變,“當兵很苦的,又沒有幾個錢,你不是喜歡彈琴嗎,將來考不上武者就去當音樂家,那個多好啊!”
“我不,我就要去打仗!”
小孩子的執拗脾氣上來了,犟嘴道。
“不準去!”
“就要去!”
“說了不準去,打仗比這個還疼的,我看你還去不去,還去不去…”
年輕媽媽將小孩翻轉過來,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頓狠揍,直到小孩哇哇大哭打消了去打仗的念頭,年輕媽媽才抱著孩子匆匆離去。
沈前就怔怔站在街頭,聽著那悲而不愴、哀而不傷的歌聲逐漸遠去,許久沒有動彈,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