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蜀!”
還沒靠近營帳,沈前先看到了一面飄揚的旗幟,上面印著兩個鮮紅的大字。
除了文字之外,還有一個奇異的猛獸圖案。
乍一看好像是一匹馬,有著潔白的腦袋和鮮紅的尾巴,又有著老虎一樣的紋路,神駿異常,又威風凜凜。
“那是不是就是山海經的異獸鹿蜀?”
沈前凝眉。
“是,據說江中軍所有營的名稱都是用山海經的異獸來命名。”
尚佐一本正經的答道。
“那也該有一只真正的鹿蜀才對…”
沈前喃喃道。
尚佐詫異的看了一眼沈前,似是想說什么都是又忍住了。
沈前大抵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先不說山海經上的異獸是否都真實存在,就算存在,也絕對是實力驚天,等閑人哪有這個本事將之活捉,更別說拿來當鎮守的吉祥物了。
兩人驗過身份走入鹿蜀營的駐地,先來到了帥賬之外。
沈前在外面等候,尚佐先進去通報。
片刻以后,尚佐又走了出來。
“報告,余統領外出,并不在營地之內!”
“外出?”
沈前一怔以后,眉頭緊緊皺起。
開什么玩笑!
如果說余守巳不知道沈前會在今天正式入伍,沈前是一萬個不信的。
之前在學校小禮堂的時候沈前沒有見到余守巳,他當時還以為對方早就在鹿蜀營之中等待他,誰知道竟然是這個結果。
“搞什么飛機…”
沈前沉吟了一下,然后搖頭道:“算了,我們直接去連地吧!”
按照正常的流程,沈前應該是先拜會主將,然后在主將的引薦之下認識一眾同僚,最后再去上任。
但既然余守巳不理他,而且貌似也沒什么人來迎接他,他干脆也就直接跳過了。
鹿蜀營十連駐地都緊緊挨著,沈前和尚佐順著一連走了過去。
應該是正值操練時間,能看到一排排的軍武者正在呼喝列隊,一眼看去,當真是氣勢如虹,軍容肅穆。
“不愧是江中軍,鹿蜀營應該排名并不靠前,都能有如此軍容。”
沈前默默感慨了一句。
老早以前沈前得知余守巳來自鹿蜀營的時候,就曾對其做過一番了解。
江中軍總共十三個營,鹿蜀營在其中并不太突出。
但這其實也只是相對而言,畢竟江中軍在整個華夏位列前排,下限就擺在那里,注定不可能太低。
那些軍武者也注意到了走過的兩人,不過他們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沈前一路向前,經過了一個又一個連地。
“…七連、八連、十連!”
“咦?”
沈前一愣,隨即和同樣迷惑的尚佐對視了一眼。
兩人又倒了回去。
“十連、八連、七連…”
沈前終于能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竟然沒有九連…什么鬼?
尚佐找到了一個路邊巡查的守衛官問了幾句,很快折了回來,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說?”沈前問道。
尚佐一言不發,只是徑直將沈前帶到了一條小路的路口。
沈前從尚佐的表情之中確認了什么,他皺了皺眉頭,隨即后退了幾步,仔細打量了起來。
這是一個被夾在八連和十連之間的狹窄路口。
雜草叢生,也根本沒有任何標識。
之前沈前和尚佐也從這里經過了兩次,但硬是沒有認出這竟然是一條路。
“…昨晚老黃那個王八蛋又輸了,哈哈哈,他之后的三個月工資都沒了!”
“草,王井最近手氣太大了,就不能和他玩。”
就在沈前走神的時候,有兩個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沈前背后響起,隨即就看到兩個勾肩搭背、衣冠不整的軍武者從兩人身邊搖搖晃晃的經過,還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
“請問,九連是在這里嗎?”
沈前沉聲問道。
那兩人步伐一頓,隨即瞥了沈前一眼,卻是根本沒有回答他,徑直鉆進了小路之中。
“你們…”
尚佐剛想出聲呼喝就被沈前伸手攔住了。
直至那兩個人消失在了小路盡頭,沈前才呼出一口濁氣,“走吧,進去看看。”
沈前帶著尚佐鉆進了小路之中,步伐緩慢的朝著深處走去。
約莫幾公里之后,眼前驟然一空,出現了一片稀稀疏疏的營地。
和其他的連地相比,這塊門口豎著歪斜牌子的營地不僅面積極小,而且和其他連地的規整有序相比,顯得無比破爛。
“這何止是一個爛攤子啊…”
沈前竟是笑了,他站在原地感受了一番營地的嘈雜,又聽了一陣子那些各種各樣的聲音,這才邁步走入了營地大門。
“站住,軍武禁區,不得擅闖!”
門口的衛兵及時阻攔了沈前,多少讓沈前得到了一絲安慰,至少不是那么廢。
“小兄弟,讓林通來見我。”
于是沈前的態度無比的和煦。
那衛兵聽到林通的名字先是一愣,但在看到尚佐出示的軍部文件的時候,他趕緊立正行禮,隨即二話不說的跑了進去。
林通是九連的百夫長,也是軍部指定的聯絡人,所以沈前才會知道這個名字。
若說鹿蜀營里是有誰一定會提前知道他上任的時間的,那一定是這個人無疑。
只是讓沈前皺眉的是,他又足足等了十幾分鐘,才看到一個中年軍武者姍姍來遲。
“你是林通?”
沈前皺眉道。
“報告連長,我是一隊副官沈聰!”大胡子中年人立正大聲道。
“林通人呢?”沈前眉頭皺的更深。
“報告連長,林隊長不太方便,請您去見他。”這和沈前是一個家門的中年人遲疑之后答道。
“放肆!”
尚佐怒喝一聲,剛要出手卻是再次沈前攔住了。
“帶路。”
沈前面無表情的說道。
沈聰帶著兩人一路上七拐八繞,最后來到了一座營地角落里相對幽靜的院子,門口也有兩個衛兵,不過他們見到沈前只是悄無聲息的敬禮。
沈前默不作聲的走進了院子,隨后在里屋見到了林通。
只是屋內的場景卻是讓他略微錯愕。
吧嗒!
“江中軍鹿蜀營九連一隊百夫長林通,向連長報到!”
沈前還沒反應過來,那個臥在病榻上的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面色蒼白的青年,已經掙扎著單膝跪到了地上并行了一個軍禮,同時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悶哼。
“隊長!”
大胡子沈聰有些心焦,但卻在青年嚴厲的眼神下躊躇不敢上前。
沈前沒有急著說話,林通便也一直跪著。
直到他額頭隱現汗滴,沈前才淡淡開口道:“雙腿廢了?”
“只是暫時傷病,會好的。”林通以沙啞聲音回道。
“起來吧。”
沈前說了一句,沈聰趕緊上前將林通重新扶回到了床上。
“說說吧,什么情況?”
沈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
“就如連長您看到的一樣,九連積弱已久,如今無論是編制、軍備或是待遇,均是整個鹿蜀營最差,底層士官不思進取,中層士官渾渾噩噩,屬下…盡力了。”
林通略微沉默之后開口道。
“根源呢?”
沈前很是滿意,這林通很聰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問他的傷勢。
“原因很多,但如果要追溯根源,是從十年前開始的。”
林通謹慎的說道。
“十年前?”沈前一聽到這個敏感的年限,頓時一挑眉,“你不會要告訴我,這又跟江承夜有關吧?”
“十年前,江承夜正是九連的連長。”
林通放松了一些,答道。
沈前有點恍惚。
這是什么宿怨糾葛?
他竟然又來到了江承夜曾經待過的地方。
沈前搖了搖頭,皺眉道:“所以說,在江承夜出事之后,九連就一蹶不振?那余統領呢,他也視而不見?”
“屬下不知,只是…”
“說完。”沈前又淡淡吐出兩個字。
林通沒來由的感覺到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他有些震驚于沈前才十七歲竟有如此氣勢,想到一些傳言,林通心底也多了一些信心,他的語氣當即順暢起來。
“這些年恰好遇到了一個軍武者改制的節點,鹿蜀營的統領換來換去,余統領也是今年才上任,想必還來不及整治,其中或許也有一些放任的因素。”
林通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江中軍各營都崇尚實力至上,除了基礎定額以外,其他資源都需要通過競爭獲取,而我們鹿蜀營因為連年的動蕩,所以競爭的形式也比較不太合規矩…”
“怎么個不合規矩法?”沈前打破砂鍋問到底。
“拳頭大就能得到更多資源。”
林通終于露出苦笑,“就比如,原本我們九連占據的營地是和八連以及十連差不多的…”
沈前恍然。
怪不得他剛才就覺得八連和十連的營地,好像比其他連都要大上一圈。
“拳頭大就說了算?”沈前喃喃自語,“這倒是好辦了…”
他懶得管什么歷史根源,他又不是來查案的。
“你的傷又是怎么回事?”
沈前剛才已經審視了一番林通。
他看的出來,林通身上新傷居多。
都不致命,但在丹藥和醫療條件不足的情況下,卻也要養上不少時間。
“三天前,因為飽食丹和濃縮果汁的分配問題,我和五連的幾個百夫長打了一架。”林通簡短的說道。
“幾個是幾個?”
“六個。”
“你們呢,幾個人?”
“…就我一個。”
“那九連的其他百夫長呢?”
沈前眼睛一瞇。
雖然九連建制不全,但理論上也至少應該還有四個左右的百夫長存在。
“分配不均的只是普通軍武者,他們…沒出手。”
林通說的比較含蓄,但已經足夠沈前獲取其中的信息。
“我知道了。”
沈前沒再繼續詢問,而是微微閉起了眼睛。
房間內沉寂了下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前重新睜開眼睛,“九連平常開大會在哪里開?”
“報告連長,以前還有大禮堂的時候是在大禮堂,現在一般就在中間的空地,不過已經很久沒有開過集體大會了!”
趁著林通在咳嗽的時候,沈聰搶先大聲說道。
“風紀官怎么樣?”沈前看向林通。
“他今年才調過來,沒問題。”林通回道。
“那好,沈聰!”沈前沉聲道。
“到!”
“你持我手令去找風紀隊,協同風紀隊將九連的所有人都召集到空地上,十分鐘之后沒有抵達的一律按逃兵處理。”
沈前解下了腰間嶄新的千夫長令牌,丟給了沈聰。
“是!”
沈聰精神一振,雙手接過令牌很快旋風一般消失在了門外。
沈前將目光轉到了林通身上,忽的出手,在林通完全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已經抹過了他全身數處關節。
“噼里啪啦”的聲響過后,面色愕然的林通露出了驚喜。
他發現那些骨骼破損嚴重的地方,竟是一瞬間就被矯正了不少。
沈前又將一個小瓷瓶丟了過去。
“里面是特制的‘高級醫療合劑’,現在喝一半,足以讓你下地走路,一天之后喝完剩下的,你的傷應該能好個七七八八。”
沈前淡淡道。
林通身軀一震,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倒不是懷疑合劑的功效,而是因為沈前出手竟然如此大方!
高級醫療合劑,正常來說是山海武者才會選擇用的合劑,等閑武者根本接觸不到。
倒不僅僅是因為它對山海也有效,而是因為其價格的昂貴。
就手中這么小小一瓶,區區一百毫升,價值接近三十萬。
等同于林通目前一年的薪資收入。
“這個算是你如實告訴了我情報的報酬,不過…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玩什么小把戲。”
沈前又深深看了一眼林通,隨即大步出了臥室,尚佐趕緊跟了上去。
目視著沈前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林通的眼神無比復雜。
事實上他昨天就知道了沈前將擔任九連連長的消息,對于這個網上有著無數新聞傳言、現實之中也有無數光環的全國武狀元,林通又是好奇又是忌憚又是輕視。
他深知軍部的任命不可能是兒戲,但又不相信沈前真有如此本事。
才十七歲啊…想想自己十七歲的時候在干嘛,林通實在是提不起一點信心。
他承認自己今天有裝的成分,他的傷病也不至于真的到下不了床的地步。
他原本的打算是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沈前,也就算履行了職責,然后就冷眼旁觀,看看沈前會怎么折騰。
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和他無關。
但此刻…
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瓷瓶,林通深吸一口氣,拔掉了手中的瓶塞,直接將里面的合劑一飲而盡,然后跳下了床。
任由那超出承受限度的刺骨疼痛侵襲全身,林通卻是面不改色,甚至眼睛反而越加明亮。
“來人,取我的軍裝來!”
三十萬不是什么天文數字,但沈前的輕描淡寫,足夠讓他再燃起一次信心。
即便,林通已經失望了無數次。
出了庭院的沈前,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候迅速揉了一下臉皮,齜牙咧嘴了一番。
…一直繃著真累啊!
沈前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過他知道還不是松懈的時候,因此很快又恢復了那波瀾不驚的冷肅模樣,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著九連營地中間的空地大步走去。
他沒那么多時間耗在這里,他也大概明白了為什么余守巳會“躲起來”。
“不就是當一回惡人嗎?”
沈前嘀咕道,“倒要看看你什么時候才會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