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澗外,血氣彌漫,剩下來的人族武者,在亂石廢墟中,收斂著尸骨。
連續經歷了數場沖擊后,散落在廢墟中的骨骸,早就七零八落。
更多的身影,
連血骨都沒有留下。
青山尊者將小天地中,浸透了血跡的石頭取了下來,扛在了肩頭。
更多的武者,在小天地中,將一具具干枯的尸骨,小心的收斂起來。
這些枯骨,
歷經數百年來,早已經風干,
甚至,
連身份都無法辨別。
史記,第一代人族殺入妖域,無一人歸。
石室中,李慎之緩緩走出來,哪怕是已經開辟了泥丸宮,誕生了神識。
但是,在這一連串的變故下,他也有些心力交瘁。
殺進妖域之前,事先做了很多預料,卻沒有預料到會是這般場景。
天外妖族,祭祀真龍,整個天地內,
所有人族的命運,都操控于天外妖族之手。
上千萬族裔,沒有救成,
百萬殺進妖域的武者,折損過半,
傷者無數。
磐石尊者,
戰死。
雷陽尊者,戰死。
十幾位尊者,還剩六人。
妖族圣地天穹澗,除了中心的神橋山外,周圍的近百座山峰,都被混戰中的能量打爆。
“去伐木,不能這樣回去。”
踏臨虛空,李慎之開口,聲音傳到了四方。
此刻,殘留下來的妖族,早已經四散潰敗,就屬那兩頭老鳥妖王跑的最快。
經此一戰,妖族幾百年來對于人族威逼利誘的大勢,徹底被打碎。
聽到吩咐后,諸多武者朝著古木茂密之處沖去。
一棵棵巨木被砍倒,直接截取一段掏空后,將收斂的尸骨放如其中。
有還算完整骨骸的,還能單獨放入一棺中,那些早就血骨無存的,只能收斂一撮染血的碎石,
合葬一處。
亂石廢墟中,一塊碎石被搬走,在下方有殘留下來干涸血軀,被一具具清理出來。
被妖族抓來的人族,最終還是隕在了神像之上,被神像吸干了血肉后,就剩下了一張干癟的皮質。
一邊清理,武者一邊壓抑著心中的痛楚和憤怒。
花費了數天時間,神橋山周圍的廢墟,被人族武者清理了一遍。
散落的血骨,收斂進了木棺中,救沒有救到,唯剩收斂骨骸回家。
“回家!”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諸武者將木棺扛起,匯聚成一條洪流,朝著南方而去。
不少人離開的時候,回望天穹澗,眼中迸發著殺機。
這里還會再來,妖族未殺盡,此戰遠未結束。
人族北疆,紫荊關外。
高臺為祭,黑甲列陣。
此時此刻,人族大江南北,高山城池,青煙裊裊,白紙為幡。
紫荊關外的場景,時時傳遍著人族每一個地方。
“來了!”
當北方的荒野上,一道洪流出現的時候,蒼涼的號角聲傳遍荒野,久久不絕。
人族大地,無數塊光幕前,身影簇擁在一起,看著從妖域歸來的身影。
染血的身影,肩扛的木棺。
看著這些棺槨,還有殘留下來的身影,屏幕前的人族武者,紛紛明白過來。
倘若真的把人救回來,不會就這些身影。
明明出關的時候,有百萬之眾,現在出現在他們眼中身影,連一半的數量都沒有。
“拜!”
紫荊關外,大長老長身而立,身后是其他內閣長老。
“今日,我人族舉族,祭為我人族傳承,遠赴妖域死戰的第一代先輩。
祭,歷年來,為守護人族傳承,戰死的英靈。
祭,為救我族裔,戰死妖域的敢戰之士。
祭,我族被妖族擄掠,慘死妖域的無數族人。”
大長老的聲音,響徹人族內地。
同一時間,人族各地,數不清的身影,隨著大長老的動作,齊齊下拜。
九百多年來,戰死人族無數,時至而今,終有了一絲曙光。
然而,慘死的數千萬族裔,卻讓人悲痛。
這一天,人族諸城,沒有人特意去安排什么。
家家戶戶,皆點燃了燭火,燃起了紙錢,拿出了家中最好的食物,擺上了供桌。
夜幕下。
青煙裊裊,浮空萬里。
點點燭火,照亮山河。
紫荊關附近的高山上,兩道身影迎風而立。
山下,火光騰騰,從妖域帶回來的骨骸,將會安葬在這里,到時候還會進行一次大祭祀。
“祭龍之事,我人族早就有所察覺。”
大長老開口,輕輕說道:“早在第一次復蘇的時候,就有過祭龍之事的爭論,只不過被第一代人族鎮壓了,從那以后,這件事情就再也沒有被提過。”
“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牽扯著天外妖族。”
大長老朝著天穹上方望去,眼中露出唏噓。
仰望天穹,知道的越多,才會發現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人族賴以生存、傳承的地方,竟然牽扯著外界的布置,數億人族竟都是棋子。
這一刻,大長老看向了李慎之。
“準備離開嗎?”
聞聲,李慎之點了點頭,他既然知道了天外有天,有更加廣袤的天穹,自然是要出去看看的。
這方小世界,限制太多,而且靈氣復蘇程度太低,留在這里修行,將會極大限制修行。
雖說會離開,但不是現在,還有些事情要做。
“妖族還跑了兩位九階妖王,躲進了北方妖族叢林了,等我去殺了。”
大長老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就把妖王殺了吧,剩下的妖族留下吧,人族需要一個對手,況且…”
大長老沒有往下說,意思很明白,妖族滅不得。
這方天地,受制于天外,在沒有反抗的力量之前,就只能按照天外的安排來發展繁衍。
妖族不得絕,人族不得滅!
同樣的,人族需要一個對手,沒有對手如何磨礪己身,沒有了妖王的妖族,可以更好的成為人族的磨刀石。
對于天外的謀劃來說,有人、有妖,方才能有足夠的祭品,才能繼續游戲。
若沒有了妖,人族…
這一刻,李慎之朝著天穹之巔看了看,這種感覺很憋屈。
明明已無敵一方,卻發現,自己的實力,在某些人眼中,如螻蟻。
“慢慢來,實力也是需要時間沉淀的。”
感受到李慎之思緒浮動,大長老輕輕開口。
“倘若當真到了不可為的時候,老夫來當這個大祭司如何?”
天風呼嘯,李慎之沒有說話。
“天外的妖,想要下來并不容易,事情還沒有到了最壞的地步。”
“他們能下來一次,就會下來第二次,死有何懼,活著才是煎熬。”
說著,大長老點了點手機,亮起了一幅光幕。
光幕中,幾道身影,湊在一處狹隘的石窟中,虔誠的跪拜。
跪伏的中心位置,是一頭雕琢的石龍。
“先前第二次靈氣復蘇的時候,東海關外,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地窟。
整個地窟所處的位置,勾連臨安江,像是一顆碩大的龍眼。
在發掘的時候,發現祭壇中心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當日,有武者說看到金光,從祭壇中的窟窿中沖出,但監控畫面上并沒有出現。
這幾人,在當天都參與了地窟的挖掘。”
仔細看了畫面中的場景,李慎之發現這幾人的動作,十分的虔誠。
“掠奪意志。”
想到自己在看真龍壁畫的時候,他有青銅棺都差點被奪取意志,陷入其中,更不要說其他實力低微的人族了。
歸根結底,還是人族的實力太弱了。
游戲中的棋子,無力反抗的時候,無論愿不愿意,都要按照這個天外妖族,制定的游戲規則來。
當然,天外妖族也沒有在意人族的思想,在他們眼中螻蟻不需要思想。
想要反抗,那就直接掠奪意志。
“各地越來越多遺跡重現,有很多真龍祭壇、古殿出土,不知道滲入人族中有多少了。”
大長老心中浮起一種無力感,一場新的劫難,已經降臨下來。
武道長城外的妖族,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人族可以憑一腔熱血,死戰武道長城九百年不退。
面對這種掠奪心志的手段,完全沒有抵擋的能力。
數天后,紫荊關外,一片龐大的陵園建成,人族舉行了盛大的祭祀。
陵園的一處,青山尊者盤坐在碑前,酒葫蘆中倒出一杯杯甘冽的酒水。
李慎之從遠方走來,朝著墓碑拜下,磐石尊者的殘魂,在青銅棺中,卻是渾渾噩噩狀態。
不但是殘魂,那些戰魂在吞噬了無數的妖獸血骨后,同樣缺失了記憶,不記得曾己何人。
“護道者,護道亡,命也。”
青山尊者端起一杯酒,遞給了李慎之。
“以后,我就是這里園長了。”
一碗烈酒入口,辛辣甘冽,化為灼熱的洪流下肚,在胸膛處如火燃燒。
半個月后。
妖域北方,妖族祖林。
躲進妖族祖林的兩大妖王,被李慎之擊殺叢林深處。
自此,除了海域之外,妖族再也沒有了所謂的妖王。
蒼翠碧綠的山峰上,他盤坐在巨石上,身上氣息涌動。
從崩裂的崖壁石室內,一共得到了十滴真龍寶血。
這十滴真龍寶血,是通過青銅棺二次萃取的,可想而知其中蘊藏的能量。
通過攫取天外妖族的記憶,對于外界的武道,李慎之也有了一些認知。
在外界,靈氣遠比這方世界充沛,天才無數,如群星璀璨。
武者修行,拿血海境來說,第一次通脈貫通,開辟十尺血海的武者比比皆是。
開辟數十尺,甚至百尺血海,引動天地異象的生靈,更是不在少數。
廣袤的大地,鐘靈毓秀,孕育無數天驕、妖孽。
就拿金十三所在的金劍驪龍族來說,他們的族群,還僅僅屬于妖族王族黑龍旁支。
族中老祖,更是一頭圣境老驪龍。
其族中三百年來,誕生的最有天賦的族子,在從胎中孕育的時候,就已經貫通妖脈,自開血海。
降生之后,更是有圣境老龍,親自指導修行,不足三百歲的年紀,已經快要達到真龍二蛻的程度,修為更是位列道藏巔峰,差一步就能邁入神火境。
諸天妖族,皆有血脈始祖。
傳說中,龍族血脈的生靈,經歷九次蛻變,就能化為真龍。
這里的真龍,是真正的龍祖,不是現在號稱真龍的妖龍。
每一次蛻變,都是來自天地規則的洗禮,渡過去之后,就會得到一次血脈蛻變。
其他血脈源頭,不是真龍神獸、圣獸,同樣也會經歷九次蛻變。
比如玄火冥鴉,經歷九次蛻變,就能血脈返祖,化為大日金烏。
但是,這種血脈的蛻變,無比的艱難,一次比一次恐怖。
金劍驪龍族那頭老圣龍,活過了萬年歲月,都還卡在第三蛻上。
根據金十三的記憶中描述,李慎之覺得這個蛻變,更像是一個戰力的增幅。
拿金十三舉個例子,他金丹境,靠著自身現在的天賦,可以和普通道藏初期打一打。
但,若是能夠渡過第一次真龍蛻,哪怕是境界依舊處于金丹境,足以逆斬道藏初期,和道藏中期武者碰一碰。
若是在金丹境界,渡過第二次真龍蛻,道藏九重天將橫著走。
當然,這個想法,一般來說,只能做夢。
龍族血脈的諸多妖族中,在金丹境及以下的時候,能渡過兩次真龍蛻的,在妖脈王族中也少有。
妖族可追溯血脈源頭,人族則有人族戰體,通過種種后天手段,增強自己的戰力。
感知著自己四十九尺的血海,李慎之輕輕搖頭,他到沒有妄自菲薄。
這方天地禁錮多年,法不全,靈機不顯,本就限制了武者修行。
底蘊這種東西,差了那就補回來。
現在的他,放在外面的世界,也就修行到武道第二境而已,還不晚。
至于怎么補!
十滴真龍寶血,夠不夠。
雖說,上一個武道文明覆滅了一萬八千多年,但是殘留下來的祭祀體系中,在這個沉寂的過程中,依舊留下了點底子。
這些真龍寶血,或許放在外面驪龍族,乃至黑龍族中,都并不起眼。
但對于修補他的根基來說,已經足夠了。
帶在身上的斷槍嗡鳴,虛幻的影子浮現出來。
中年武者凌空而立,和李慎之對視著。
“想要離開這方世界了?”
李慎之點了點頭,說道:“解決的辦法在天外,困在界中,資源不足,哪怕是靈氣再一次復蘇,也頂多修行到道藏境,我沒有那個耐力,等到那個時候。”
“前輩可知出去的路?”
李慎之再次開口詢問。
實際上,出去的路,他從金十三的記憶中已經得到了,就在神橋山巔。
但是,從神橋山巔出去的話,直接就進入了金劍驪龍族的領地,簡直等于羊入虎口。
血海境,頂多凝丹境的戰力,不出一刻,就得玩完。
“海域深處,可以嘗試一下。”
中年戰魂露出思索,道:“當年在我那個時代,有不屈之人會深入海域尋找出路,不過我的記憶缺失,也僅有這一點線索。”
“出去也好,為這方天地悲慘的同族,尋一條出路。”
將斷槍重新收了起來,李慎之凌空而起,朝著東海的方向而去。
破軍學院。
天臺上,老何小酌,瞇著眼睛。
短短幾年時間,一切恍如隔日,發展的程度讓人有些應接不暇。
“回來了。”
還是上次的天臺,還是火鍋。
“這次是新的,你以為我老頭子有那么摳嗎?”
老何撇了撇嘴,給李慎之倒了杯酒。
相對無言,猛灌了幾杯子后,老何才開了口,道:“別老喝酒,吃菜。”
“準備什么時候離開?”
許久后,老何開口。
“老夫一輩子想要發展學院,沾了你的光,終于把學院建立起來了。
沒想到,你飛的太快了,老夫學院的一切都追的太慢了,只能仰望你的后背。”
老何猛灌了一杯酒,笑呵呵的說道:“也不能說老夫慢,整個人族都慢了。
一飛沖天,在別人還沒有注意的時候,老夫的學生,就已經是人族第一強者了,哈哈…”
“臨走前,不留下點什么,給后面的學弟學妹做點榜樣。”
說著,老何擠眉弄眼。
看了老何一眼,李慎之翻了翻白眼。
一聲鏗鏘,背后刀匣中,翎羽刀出鞘而起,凌空化為一道金電,扎入了學院演武場深處。
聽到聲音學院學子們,紛紛走了出來,看著突然扎在學院演武場中的金刀,一個個愣住。
“掌控此刀者,為破軍營統領!”
留下一句話,李慎之重新踏回天臺,這柄刀上,有著他留下的后手,一道蘊藏著神識的刀氣。
能夠掌控此刀的人,體魄必須達到一定境地,到時候也就有資格,成為破軍營新的營長了。
這次殺出妖域,破軍營并沒有一同前往。
一來,李慎之覺得破軍營有些跟不上了。
二來,破軍營的武者,對于曙光呼吸法,和石碑法修行都有不少經驗,被派去協助推廣新法了。
有了這批破軍營武者底子在,破軍學院接下來的發展,并不需要擔心。
半個月后,李慎之在學院,留下了自己修行的兩大法門心得,作為了破軍學院傳承的底蘊。
時至而今,雖說不過揚名短短數年,但他所修行的法門,卻是整個人族無數武者仰望的。
消息傳出,八方驚動,無數武者聞風而涌動,想要來破軍學院,觀詳此法。
在留下雙法門之后,他還留下了一部分青銅棺中,用不到的提純妖血,悄悄交給了老何。
在人族震動的時候,李慎之先是去祭拜了熊老頭,將老破軍營的神位,移到了破軍學院。
接著,他進入了昆侖古城中,和大長老密謀了許久,方才離開。
等再次出手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處院落外。
毫無架子跨坐在石墻上,看著院子里,一頭胖胖的竹筍,在啪啪打一個胖子。
“大哥,你救我啊。”
“孫子,我大哥來了,你還不住手。”
狂奔到墻邊,胖哥眼巴巴的抬頭看著李慎之。
“胖子,交給你一個任務。”
“啊。”
“我看你有當臥底的潛質,倘若有一天,你…”
拍了拍胖哥的肩膀,李慎之凌空而起,朝著東海的方向而去。
“等大哥回來,教你梳中分。”
看著李慎之的身影,在天穹上化為一個黑點,胖子晃了晃腦袋。
“老子光偉正,怎么可能當叛徒…”
ps:晚上沒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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