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并沒有給新乾皇太多辛密的消息,而且也沒有說自己的推測。
他只是如實說青萍乃是老乾皇的化身,之前很多事,都有青萍直接參與。
極寒之地的大魔跟青萍有聯系,大日凌空的事,也跟青萍有關系。
剩下的就不用說了。
新乾皇本身就知道的不少,而且很多事,他并不需要知道證據。
只要知道有這么個事,他就敢篤定,跟他的父皇有直接關系。
新五號發來的私聊邀請,新乾皇很痛快的就應下了。
他甚至還能明白,為什么余子清要求在大乾南部邊境見面,給的消息其實也并不詳細。
這種試探,他也覺得理所應當。
甚至說,就是因為有這種試探,再加上對方的身份,他才愿意去聊一聊。
這天下看他父皇不順眼,跟他父皇有仇的人多了去了,難道誰來,他都愿意去聊聊?
只要肯聊,就已經說明很多事了。
要是別的人這么來,他肯定套上面具,立刻召來宋承越,暴怒的下令,必須要將此等亂臣賊子活捉。
活捉了之后,還要告訴老乾皇,當著老乾皇的面處死。
有新五號這邊的渠道,送來的信息,意義就不一樣。
第二天,新乾皇照常參加了小朝會,面容威嚴,眼神平靜,大多數時候,對待朝臣,都很仁厚。
等到小朝會結束,新乾皇便鉆進了自己閉關的地方,而后從另外的通道,孤身一人,悄悄離開了宮城。
身為新乾皇,他不是沒有可以信任的手下,只是這種事,他真的找不到那種可以完全信任的下屬。
因為他所有的資源,說難聽點,都是在依仗老乾皇的時候積攢的,哪怕跟了他幾百年的人,他現在都不敢說,對方到底是不是老乾皇的人。
越清醒,越瘋狂,就越能認識到,從威信,到實力,再到人格魅力,各方面他都比不過老乾皇。
新乾皇孤身出城,換了身份,甚至還用了一卷虛空大遁卷軸,從罡風層里出發,向著南放穿梭。
哪怕無法確定具體地點,也能確認一個大致方向。
他消失不見,不多時,萬里之外,高空中,新乾皇無聲無息的出現,他繼續用了一個虛空大遁卷軸,向南穿梭。
一頓飯的時間,新乾皇便已經看到了南部的海岸線,確定了一下方向,他向著約定的地方飛去。
這里還是大乾的疆域,依然還能完整的借助神朝之力,只是沒有在都城那么強了而已。
新乾皇變換身形,幾個閃身,落在一處無人的海邊,再次邁出一步,便看到前方憑空出現一座涼亭,余子清正煮著茶坐在那里。
這里已經布置好了密室陣法,頭頂懸著一塊陣盤,垂落的光輝,將方圓百丈籠罩。
余子清站起身,面帶一絲微笑,客氣的見禮。
“請坐。”
他眼中閃過一絲奇異,新乾皇來的比他預計的要快,而且快的多。
而且還真是一個人來的,看來新乾皇是立刻就有了決斷,根本沒有絲毫猶豫。
甚至還敢來賭一下,賭這不是一個坑。
余子清望去,第一眼,新乾皇的確符合大乾皇帝對外的人設,可是第二眼,便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新乾皇眼中瘋狂與理智交融,整個人的氣息,都有些扭曲。
眨了下眼,以陽神的視角望去,那種扭曲瘋狂,卻又冷靜理智的別扭感便愈發強烈。
余子清甚至覺得,新乾皇是不是還有些期待這里是個坑,等著他跳。
當這種感覺生出的瞬間,余子清便一陣惡寒,感覺背后發涼。
果然跟他想的一樣,從當年新乾皇明明驅逐魔念,卻又要回去魔念,余子清就知道,新乾皇絕對不可能將那魔念處理掉。
如今看來,這家伙怕是又將魔念吞回去了。
有了驅逐的程序,再吞回去,他大概率是不會被魔念掌控。
可是,還是有翻車的可能性的。
這貨瘋了,而且瘋狂程度,遠超余子清的預期。
好好一個神朝太子,最后還變成了新皇,卻變成這幅讓人看了就覺得悚然一驚的樣子。
老乾皇,你想過么?
不得不說,大乾皇室的血脈是真的好,出人才的比例可真夠高的。
新乾皇坐下之后,眼中泛著一絲血絲,眼珠子不時的微微顫抖一下,一絲瘋狂不時的閃過。
不等余子清說什么,新乾皇便率先開口了。
“你要對付他?”
“是。”
“你實力差的太遠了,你們錦嵐山的實力,也絕對不可能足夠。”
余子清給斟了茶,伸手虛引。
“清心茶,加了甘霖,請。”
新乾皇沉默了一下,知道這茶對他很有好處。
他來見余子清,就沒打算演,余子清自然能看出來他是什么情況。
不過,在他來之前,就準備好了清心茶,怕是沒見面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情況。
這就能省略很多沒必要的步驟,省掉不用再說的話。
新乾皇端起茶杯喝茶,整個人也平靜下來了許多。
余子清放下茶杯,靜靜的道。
“自從我知道極寒禁地,大日凌空,都應該跟他有關系之后。
我就沒得選了。
當年荒原上,僅僅是被活活餓死的人,便有上千萬。
死于其他方式的人,便更多了。
錦嵐山禁地,居住者上千萬的餓鬼。
拋開其他的因素,我也要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
或者是,我想讓他去死。”
新乾皇放下茶杯,抬起頭注視著余子清的眼睛。
“我不信你,或者你們有這種力量。”
“沒錯,大兌回歸在即,在這之前,我的確沒可能做到。
而大兌回歸之后,以他實力,必定是第一波進階十階的人。
想要做到,的確會更難了。
甚至于到現在為止,我還不清楚,他到底都跟誰有勾連。
我只能確認,他肯定跟極寒禁地的大魔有勾連。
跟虛空之中的那位有勾連,也就是五號掌控的無面人,效忠的那位。”
新乾皇聽到這,面色頓時一寒,眼中血絲又開始浮現。
他其實也是一個白水蛋,只是比較特殊的一個白水蛋而已。
余子清神色平靜,就好似沒看到新乾皇的變化,自顧自的繼續道。
“我答應過五號,會幫他找回他的臉,還有他的曾經。
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成功過了,只是那個方法,太過極端,沒法再用了。
我正在尋找新的辦法,已經有些頭緒了。
到時候,會找回所有人的臉和曾經。”
說到這,余子清稍稍一頓,在所有人上加重了點語氣。
“青萍已經死了,他跟虛空那位的聯系,肯定也斷了。
而且他很長一段時間內,可能也不需要跟虛空那位聯系了。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這些都不是重點,只是為了拉攏到那些白水蛋。
重點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提前削弱他。
而我已經找到了第一步削弱他的辦法。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及時提供給我一點消息就行。
你可以先看看,要是有效果了,我們再談第二步。”
“第二步是什么?”新乾皇直接發問。
“第二步,就要看你愿意出多大力了。”
新乾皇死死的盯著余子清,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瘋狂,泛著血色的雙目,加上身后扭曲的影子在瘋狂亂舞。
余子清只是一直靜靜的跟他對視。
新乾皇只是半瘋了而已,而他,早就成不祥了。
片刻之后,新乾皇端起了茶杯,一飲而盡。
“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下一次渡劫,是在什么時候。
或者說,在他渡劫之前,我要提前知道具體時間。
不用看我,是個人都會知道,他上次渡劫只有兩劫。
以他的實力,必定是有三劫一次出現的。
上次沒有一次完成,就必定還有一次。
這種事,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
哪怕他不告訴你,只要他在大乾境內渡劫,你便一定會提前知道。
而我們都清楚,他為了完美,絕對不會在大乾之外渡劫的。
甚至我巴不得他真的這么干。”
“我只能提前一天感應到國運變化,神朝力量的涌動。”新乾皇應下了這事。
“一天足夠了。”
余子清拿出一枚玉簡,交給新乾皇。
“到時候,只需要捏碎這枚玉簡即可。
若是有事,可以通知五號,他會聯系我。
我們可以約個時間見面。”
“好。”新乾皇收下了玉簡,他其實并不需要做什么特別難的事情。
他不是害怕處理,他只是擔心看不到成功的希望而已。
他也想看看,余子清這第一步削弱計劃,到底是要怎么做。
“還有一個事,我想要請教一下你,不知你方不方便說。”
“只要你的計劃可行,就沒有什么是不方便的。”
“我想看看你借神朝之力,借國運修行的法門。”
“跟計劃有關?”
“直接相關,關乎成敗。”余子清實話實說。
新乾皇也沒多想,他也不想去多想什么。
一揮手,便見一本金屬出現在桌子上。
金書之上,盤踞著一條閉著眼睛的金龍,死死的束縛著金書。
隨著新乾皇伸出手指一點,那金龍才游走開,露出兩個不認識,卻能立刻明白其意思的大字。
乾綱。
“此乃歷代乾皇所修,經過了歷代修撰。
除了乾皇之外,無人可修行。
你若是想從里面找點什么,盡可自便。”
余子清鄭重的站起身,行了一禮。
這是真心實意的道謝了,也是以兌皇的身份謝他。
大兌的確也有類似的法門,只可惜,缺損了…
而且按照上代兌皇的批注,這缺損似乎是從很早就開始了。
不是人為損壞,也找不到怎么缺損的,保護的再好,里面的內容也會一樣又缺損。
只能推測,跟大兌的封印術有直接關系。
余子清早就想借鑒一下三神朝的類似法門。
只是這種東西,向來都是神朝皇帝獨享的,別人拿到手也修不了。
而一個神朝的力量體系,皇帝掌握的這個,就約等于源代碼。
其他朝臣也好,神朝法寶也好,利用神朝之力的權限和獲得的力量,都是遠比不上皇帝。
在神朝之中,這是禁忌,連太子都不能查閱。
余子清自然不好向震皇開口,先不說人家同意不同意,你開口了就是心里沒逼數。
就算震皇同意,那欠下的人情就欠大發了。
大離這邊也一樣,更是想都不用想。
至于大乾這邊,以前若是開口,就等同于直接翻臉。
以前余子清就沒想過借閱一下的事。
現在看到新乾皇瘋的程度,簡直遠超他的預期,那大家合作,還要我先出大力,借閱一下,就當你也出力了。
新乾皇沒什么猶豫就給了,余子清就只能默默的將這貨的瘋狂程度,再次拔高了一點。
真是沒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了。
幸好跟他沒仇…
余子清沒有去碰金書,新乾皇伸手一撫,金書便自行翻開第一頁。
上面的文字,是最古老的人族文字,跟現在有很大不同,幸好余子清學過。
乾綱,便是天之綱維,神朝體系的根本。
構建出一個神朝體系,皇帝便是這個體系的核心,凝聚國運,衍生神朝之力。
這是乾綱最初的版本,余子清覺得,這肯定是借鑒了神祇的力量。
只不過本質上卻是完全不同的,這種力量的核心是人,而不是神祇。
余子清靜靜的察看,金書自動翻頁。
跟他想的不一樣,內容不是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韻,而是完全以人族文字來書寫的。
甚至于,只有理解文字,才能理解其承載的信息。
而后其神妙與神韻,便會自然而然的出現。
這不是在書里出現,而是直接在人心底出現。
余子清明白,這本書成書的時間,應該就是在神祇時代與上古時代之間。
那個時候,防著除了人族之外的異族,倒是很正常。
看完了最初版本,到了后面,便是歷代乾皇編撰的內容,還有各種批注。
這些全部都是以最初的版本衍生出來的,文字的變化,也代表著當時的演化。
書寫在上面的文字,也幾乎可以算是那個時代最標準的文字參考,因為是直接寫在國運上的。
到了后面,法門開始了一些變化和偏向。
尤其是到了老乾皇這一代,乾綱獨斷四個字,都可以直接寫進去了,這也是治國理念的偏差。
而最后,還有一部分沒有寫完的,是新乾皇編撰的。
別的地方差別倒不是很大,唯獨寫上去的理念,跟老乾皇截然不同。
新乾皇提倡的是仁。
余子清面不改色的看著,心里面默默收回之前的判斷。
新乾皇不是半瘋了,他是已經瘋了。
整個人都像似分裂了之后,又強行合攏在一起,扭曲成一種難以名狀的古怪形狀。
余子清看完,便感覺到,之前看到過的內容,隨著時間流逝,在慢慢的消散。
只是對于他這種身份的人來說,這種消散速度,可以忽略不計。
換個人來,甭管多強,最多三天就會消失的一干二凈。
余子清抬起頭,拱了拱手。
“有勞了。”
“無需客套。”
“告辭。”
余子清一揮手,陣盤縮小,陣法也縮小,只是將余子清籠罩在內。
他慢慢的消失在新乾皇的視線里。
新乾皇站在原地,眼中的瘋狂,慢慢消退。
他現在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兩件了。
一,讓他最敬愛的父皇,付出代價。
二,找回曾經。
第二件事,他其實已經快要忘記了,因為他放棄了。
他自知他恐怕沒有機會再找回化作白水蛋之前的一切。
便是第一件事,他都沒覺得有多大機會。
他來見余子清,其實只是想能稍稍多一點就好。
沒想到,余子清還直接隱晦的告訴他,我知道你也是白水蛋,而我會找回所有白水蛋的臉和遺失的曾經。
這個所有人,自然也包括你。
這就是新乾皇什么都很爽快的一個重要原因。
他特別想知道,當年,到底為什么。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錦嵐山禁地,有點太過神秘了。
到現在為止,都還沒人知道,為什么一百多年前,錦嵐山還只是一個只有一種不是太好資源的半福地,里面都是些抱團取暖的凡人。
憑什么忽然之間,里面就走出來了強者,還有神秘的可怕手段。
僅僅是因為餓鬼之王在那沉睡么?
或者是,就只有這么一個可能了。
新乾皇寧愿去相信一次,跟這些神秘兮兮的家伙合作,真的可以達成他原本就沒想過的結果。
“毀滅吧,都毀滅吧…”
新乾皇喃喃自語,一步跨出,消失不見。
隨著新乾皇消失,一縷神朝之力拂過,這里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依舊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無人海灘。
另一邊,余子清離開大乾疆域,入南海,繞了個小圈子,進入荒原,直奔大兌而去。
例行施展月光神通,查了查最近的監控,沒什么問題,余子清進入牌樓。
到了大兌,余子清主動召來張曲力。
“我借閱了大乾的乾綱,從現在開始,之前的準備,進入第二個階段。
等我整備法門,化作適合大兌的,便會隨時帶大兌回歸。”
“陛下,您終于…”
老張老淚縱橫,撲通一聲就開始行大禮。
他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回去了。
余子清愿意整備法門,就代表著會開始利用大兌的神朝之力了。
這兌皇,終于算是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起碼不用整天擔心這兌皇撂挑子不干了。
“你起來吧,想要帶大兌回歸,要保住目前的基業,我想了很多方法,這已經是唯一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