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懸崖,懸崖神王靜靜地站在那里,結束了又一次的呼喚。
陽魔斷斷續續的沉眠蘇醒,近些年恢復速度明顯變快,可惜作用不大,而且對他意見非常大。
這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聯系七陰大王,那家伙又不知道茍在什么地方了,根本沒有任何回應,連陰魔都不再管了。
這其實…也在預料之中。
懸崖神王再怎么咬牙切齒,也沒有任何鳥用。
再怎么了解,也沒辦法讓他此刻不咬牙切齒。
目前唯一一個有機會活動,有機會做很多事情的,就是七陰大王,他怎么就還是這幅鬼德行。
剩下意識蘇醒著的,天魔王被鎮壓著,九念大王被鎮壓著…
哦,這倆跟沉睡著其實沒什么區別,他們又被山君打了個半死。
山君的確弄不死他們,但抓住機會就將其打個半死,讓其一直難受著,問題也不是很大。
懸崖神王站在虛空,一動不動守道至今,這些年也看明白了,必須要做點什么,變化比預想的要快的多。
他必須要做點什么,必須在現世被補全之前,去完成一些必要的布局,更激進一點的。
像以前一樣,什么都慢慢來,已經不夠用了。
他甚至越來越感覺到,機會越來越小,越來越緊迫了。
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懸崖神王站在懸崖邊,口誦古老的旋律,虛空中,泛起一絲絲肉眼不可見的漣漪,好似來自亙古之初的引力在起舞,奏響了最深沉的呼喚。
皓月之上,月神昂起頭,凝望虛空。
她的腦海中,仿佛憑空浮現出許多已經忘卻的東西。
一些在她看來,都非常古老的東西,被她回想起來。
她眼中帶著一絲震驚,眼中帶著一絲驚恐。
“她…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用這種最古老的呼喚,瘋了么!
她要干什么,要喚醒誰?
喚來誰?”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非常非常久遠的回憶,那個時候,她才剛剛孕育出意識。
對她都覺得古老的年代的回憶,已經非常模湖。
只記得,那個時候連人族都沒有呢,那時候也有一場大戰,只不過那場大戰諸神勝了而已。
她只記得后來聽一位神祇說過,那時候的敵人,后來被稱之為古神。
而現在她感受到的這種呼喚,便來自于古神。
哪怕她降世之后,戰爭已經結束,諸神已經端坐云端,她從未見過古神,如今也忽然生出一種恐懼的感覺。
懸崖神王這是要喚醒誰?
懸崖神王的呼喚,如同大日的光輝,無差別的橫掃開來,任何能接受到的,都感受到了。
車輪、火柴人、花神,全部都是戰戰兢兢的。
他們不記得為什么會這樣,只是感受到這種古老的呼喚,便本能的生出了一絲恐懼,有一種要出大事的感覺。
錦嵐山禁地的深處,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甚至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徹底復蘇的玉化墓。
微微抖動了一下,玉化墓復蘇的那一點點意識,彷若被勾起了最本能的反應。
一絲暴怒在其意識之中浮現,更多的意識,開始隨著呼喚,不斷的復蘇。
最后在她完全不明白為什么的情況下,本能的發出了第一聲低吼。
“這是自尋死路。”
一聲低吼之后,玉化墓便平復了下來,她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她什么都不記得了,距離復蘇還差的很遠呢。
最后只能記下了這句本能喊出來的話。
那波動不斷的逸散,落入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最后又落入深淵,一層一層,墜落到最深處。
最深的黑暗里,一雙巨大的眼睛,驟然睜開。
山君冷眼抬了抬眼皮,他也感受到了那種呼喚。
然后,他向著下方的無盡黑暗里喊了一聲。
“我最近沒什么樂子了,心情不是很好,誰要是鬼叫,想給我找點樂子,我絕對奉陪。”
黑暗深處,一片安靜,養傷的天魔王,聽到了懸崖神王發出的呼喚,也只是翻了個身。
九念大王在黑暗之中,化作一團不可名狀的翻滾的黑色肉泥,也對懸崖神王的呼喚沒什么反應。
這呼喚本來就不是針對他們這些已經蘇醒,而且還記得所有的人。
那喚醒的是意識,是已經遺失的記憶。
呼喚落入到了濁世污泥海,那些還在里面沉淪掙扎的家伙,開始被喚醒了一些曾經的記憶,他們遺失的記憶,在這種呼喚之下,又重新浮現出來了一些。
那些記憶化加厚了他們的盔甲,保護著意識不徹底沉淪。
可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太大觸動,因為他們的處境,已經足夠糟糕了。
盔甲平白無故的加厚了一點,頂多也只是讓他們多扛過一次風暴。
反而因為那復蘇的記憶里,多了一些讓他們恐懼和排斥的東西,更加堅定了,他們做排隊派的決心。
是的,已經沒有反對派了。
自從有一個想要喚醒沉淪之淵深處的那位,直接湮滅了之后,本就越來越少的反對派,便徹底倒戈了。
曾經的騎墻派,徹底加入了排隊派,老老實實的排隊。
反對派哪怕沒有徹底倒戈,最多也只能算是曾經的騎墻派。
大家都等著慢慢排隊,一個一個來。
只是此刻,那呼喚落入沉淪之淵深處,沉淪之淵的最深處便開始出現了異變。
污泥開始翻騰,風暴開始醞釀,龐大的意識波動,也開始浮現。
就像是一個人從深度睡眠狀態,進入到了快速眼動期,距離蘇醒已經非常近了。
這個時候,那些排隊派,才開始有點慌了。
他們抱團取暖,盡量的遠離沉淪之淵深處,一起抵擋著即將來臨的風暴。
沉淪之淵的中心,污泥翻騰,不斷的波動之中,慢慢的凝聚出一張巨大而狹長的骷髏羊臉。
這位一連幾次驚擾,都只是稍稍翻了個身,沒法蘇醒的家伙。
終于進入到了半夢半醒之間。
意識不太清醒,可勉強算是有一部分意識蘇醒了。
污穢的神韻,在沉淪之淵里掀起波瀾,就像是海面上的海浪。
“夠了…”
低沉的低吼,對呼喚做出了回應。
然后,便見懸崖神王的呼喚,漸漸減弱,慢慢的消散,只是這影響,怕是一時半刻沒法完全消弭了。
“你醒了?”
“醒了一半,你不惜用這種方法,來喚醒,發生了什么?”
“不得不如此,我們耗費了大量時間,做出來的布局,有些已經被破了,不能等下去了。
地魔尊主已經近乎湮滅,陽魔對我成見很大。
唯一在外的七陰大王,那樣子你也知道。
這個早晚要湮滅的蠢貨,又跑了。
甚至他又無視了我的呼喚。
別的事情,他的確指望不上,可是唯獨這種事,他的確是有難以想象的敏銳。
你應該還記得,他上次跑路,又屏蔽我們,消失不見之后,發生了什么吧?”
沉淪之淵這位,本來被強行喚醒,意見還挺大的,起床氣也不小。
不過聽到這,立刻冷靜了下來。
他當然記得上次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后面發生了什么。
他們迎來了史無前例的慘敗,他們從云端跌落到污泥里。
別的所有的事情上,都不能相信七陰大王,唯獨跑路這件事上,真的可以相信他。
若是連七陰大王都不跑路,都敢沖到前線了,那就證明他們的優勢特別大,穩贏的局。
七陰大王只是跑路,藏起來,卻還能聯系上,那證明局勢還行,平分秋色。
若是不但見不到人,也聯系不上,甚至連卷屬,連陰魔都不管了,完全失蹤,就證明局勢在向著深淵滑落。
只是滑落的進度,還沒有到他們能看到懸崖,已經能看到危險的地步。
無數年下來,熟悉七陰大王的幾個,早就總結出來了經驗。
用來當做另類的占卜,無數年下來,一次都沒有錯過。
說真的,他們能容忍七陰大王,這一點起碼占據九成的原因。
當年懸崖神王,要搭一把手,把陽魔得罪死了也要救七陰大王,這也是唯一的理由。
只是當年,知道陽魔不會死,卻沒想到陽魔會淪落到這么慘,位格都被打碎了。
這下算是徹底得罪死了。
“我明白了。”沉淪神祇只是應了一聲,便不再說什么了。
懸崖神王給他傳遞信息,讓他明白現在的大體情況是什么樣子的。
等到交談結束,沉淪神祇的意識恢復平靜。
他的意識還在慢慢復蘇,這次被強行喚醒,也沒完全復蘇。
他也開始察覺到,沉淪之淵的邊緣,有一些家伙,正簇擁在一起,抵抗著沉淪之淵里掀起的風浪。
沉淪神祇的意識掃過,便明白這些家伙怎么回事了。
他的意識,直接窺視那些家伙的記憶盔甲,了解到了不少事情。
很快,沉淪之淵里,掀起了巨大的風浪,如同沸騰了一般。
他在其中一個家伙的記憶盔甲表層,看到了一點特別的東西。
看到了王子軒是怎么逃出去的,甚至還帶走了什么東西。
他暴怒的簡直要掀翻整個沉淪之淵,然后沖出去,找到王子軒,讓王子軒進入永恒的寂滅。
那家伙,帶走了他復蘇時最關鍵的東西。
沉淪神祇慢慢的平靜了下來,掀起的風浪也慢慢平復,他沉入到沉淪之淵深處,彷若再次沉睡了一般。
良久之后,抱團取暖的一堆家伙,重新散開,如同往日一樣。
沉淪神祇的意識,悄悄的潛行,找到了一個曾經的反對派。
他的意識,肆無忌憚的翻閱著對方的記憶盔甲,了解最近發生的事情。
自然也知道了,有一個奇怪的人族,正在想辦法將這些家伙一個接一個的救出去。
被侵蝕的這位,連反應都沒有,因為沉淪之淵里,時時刻刻都有無窮無盡的惡意在侵蝕。
他們大抵是不知道,這里無窮無盡的惡意,最初的來源,就是在沉淪之淵最深處沉睡的這位。
為了方便探查,沉淪神祇稍稍掀起一點波瀾,他的意識,混在愈發暴烈的惡意里,翻閱一個個倒霉蛋的記憶盔甲。
哪怕沒法翻閱所有,有些還不完整,可所有人積累下來,卻基本能讓他明白,這些年沉淪之淵里的變化了。
然后,他將蘇醒的這部分比較清醒的意識剝離,混雜在惡意里,侵蝕入其中一個人的記憶盔甲里,藏身其中。
而這個家伙,目前排在隊列最前端。
過去了沒多少天,余子清又來了。
因為,有排隊派,已經給車輪聯系過了,說了說沉淪之淵里發生的事情。
有人在以最古老的呼喚,似乎在喚醒什么東西。
沉淪之淵里沉睡的那位,似乎被喚醒了一下,然后又沉睡過去了。
這一次若不是因為那呼喚,大家的記憶盔甲憑空增厚了一點,這一次掀起的風浪,可能又有人要湮滅了。
大家都有些著急了。
余子清也感應到那呼喚了,或者說,是他的陽神,感應到呼喚了。
只是他并沒有太大的感覺,也沒有憑空回憶起什么。
他能感應到呼喚,也是因為他吞到腹中的地魔尊主。
但僅此而已了。
大震那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老羊的目的不是宰了衛氏初祖,而是帶著一堆好奇心爆炸的院首,去探查別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快得起來。
余子清只能來濁世污泥海看看這邊發生了什么。
到了地方,濁世污泥海風平浪靜,跟往日里沒什么區別,這里彌漫的龐大惡意,也依然跟往日一樣,肆無忌憚的侵蝕所有的一切。
余子清倒是已經習慣了,在這里還能磨練一下意志。
自從他常年不坐窩,整天在外面瞎蹦跶之后,里長倒是已經很久沒跟他對練過了,那種壓榨極限,肉身瀕臨崩潰,痛苦加身,附帶的磨練意志的效果,也很久沒體驗過了。
說真的,余子清還莫名的有那么點懷念了。
然后,他趕緊甩掉這個可怕的想法。
只是這種變態的念頭一起,被惡意侵蝕的時候,竟然都有一種“就這?”的感覺。
觀察良久,跟濁世污泥海里排隊的人聊了聊,他們說的也都差不多。
里面沉睡的那位可怕的家伙,這一次,似乎是最接近蘇醒的狀態,可是后來呼喚消散之后,一切又恢復平靜了。
例行搭建法壇,準備儀法,然后用莫回頭以現代材料,改進過的儀法,準備召喚請神儀法,將下一個幸運兒帶出來。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煙氣構建出的長橋,牽引著一團瑩白色的霧氣,從泥漿之中飛出來。
但是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余子清眉頭微蹙。
他懷中的銹劍,紋絲不動,銹死了劍身和劍鞘的銹跡,一點脫落的趨勢都沒有。
余子清手中印訣,驟然一頓。
那團白霧還未完全從濁世污泥海里脫離,此刻直接僵持了下來。
雖然每次余子清都會借判定的力量,然后完成必須的第一個大比兜子。
但這一步,只有兩個作用。
第一是驗證一下,順便保證自己安全,畢竟,這些家伙出來之后,好像都會跟野貓一樣,掙扎兩下,鬧騰兩下。
第二,則是看看能不能順便借助力量,耗費其中一大部分,來做一點推演。
因為若是判斷得來的力量,若是太強,必須全力出手的第一擊,就把對方秒了,那多尷尬。
這一切只是按照既定程序來走流程而已。
余子清還真沒想到,這次還真的出問題了,判斷無法激發。
這代表著缺失了關鍵信息,按照木桶理論,有其中一塊板的高度,連及格分都不夠。
余子清果斷終止了儀法。
“我之前說過了,我救你們出來,每個人出來之后,都想要鳩占鵲巢,這我都能容忍。
因為你們被惡意侵蝕太久了,但是唯獨必須要開放心門。
這是完成脫困、化出真形、找到新路的必須步驟。
若是連這點都保證不了,那我真沒辦法了。”
余子清中斷了儀法,儀法失敗。
瞬間,法壇還有所有的儀法材料,都瞬間炸裂成齏粉,其內所有的神妙都崩碎湮滅。
余子清眉頭微蹙,感覺身體一震,反噬一般,基本都被引導到了法壇。
懵逼的新排隊一號,被濁世污泥海強行拉扯了回去。
儀法失敗的反噬,也有一部分作用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記憶盔甲微微一震,險些崩碎掉。
而藏在他記憶盔甲里的一部分沉淪神祇的意識,立刻稍稍發力,幫他引導抵擋住了一部分侵蝕而來的瘋狂惡意,不讓他被那些惡意淹沒,意識湮滅。
若是這個家伙意識湮滅,他的意識就有可能沒法藏在惡意里了,有暴露的風險。
有人失敗,其他人卻都沒有怪余子清,只是覺得新的排隊一號,心眼太多了,肯定是藏著什么關鍵的東西,才導致儀法失敗。
畢竟,人家前面好幾個都沒失敗,為什么就你失敗了?還惹得余子清有些不太高興,弄不好還連累其他人。
新的排隊一號,完全不明白為什么,整個人都是懵的,腦瓜子嗡嗡作響。
他當然知道,必要的流程是什么,火柴人都交代他好多遍了。
可為什么?
他默不作聲的退下,讓開了位置,面對其他人的指責,也不反駁,只是在努力思索,為什么。
另一邊,余子清拿出了新的材料,布置好新的法壇,讓原本的排隊二號上來。
儀法進行的很順利,排隊二號挨了個大比兜子,帶著滿足昏迷了過去。
這下,排隊一號都無話可說了,他自己也認為是自己的問題。
他縮在角落里,回憶每一個細節,想要查明白為什么會失敗。
最后,他甚至開始一點一點的察看自己的記憶盔甲,看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是他遺漏掉的。
沉淪神祇有些遺憾。
他本來是打算借助排隊一號,讓一部分意識離開沉淪之淵。
七陰大王不敢做的事情,他來做。
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是他來做。
七陰大王這種家伙,有一個就足夠了,還有更多的事情,是需要有人沖在前面的。
懸崖神王守道多年,沒法貿然動,那現在就只有他,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而他也要出去,找到王子軒,拿回被王子軒這種可恥的小偷偷走的東西。
可惜,計劃失敗了。
那種儀法,不知為何,沒法帶著他這部分意識一起出去。
他不了解,但他明白,想要出去,必須換個方法了。
可惜他復蘇的不完全,要不然也不至于費這么大勁。
排隊一號不斷的翻閱自己的記憶盔甲,一層一層的翻閱,最后只能推測,可能是因為他之前忽然增加的記憶有點多的緣故。
而排隊二號能出去,純粹是因為排隊二號,增加的很少,不影響。
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記憶盔甲出問題了。
排隊一號,找到其他人,把自己的推測說了一下。
那些本來有點不太待見他的人,一聽可能跟記憶盔甲新增加的部分有關,立刻警惕了起來。
排隊一號,是真心想要出去,他甚至連趁機鳩占鵲巢的想法都沒有。
哪怕還在沉淪之淵,他都在羨慕車輪他們,他也想要這樣。
算是極少數的老實人了。
如今失敗了,別提多委屈了。
他現在求爺爺告奶奶,想要從其他人那,借助其他人對他的記憶,重新錨定一下自身。
然后說服其他人,請余子清下次來了,再試試。
要是他成功了,就證明,的確是因為呼喚,記憶盔甲忽然增厚的問題。
其他人也可以當做前車之鑒,提前準備好。
要不是有這個理由,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同意,他必然會排在最后面排隊去。
沉淪神祇潛伏著,窺視到了一切,他知道該怎么做了。
趁著排隊一號重新錨定自身,補充記憶盔甲的時候。
趁著排隊一號的記憶盔甲里,新出現了一點有關他的記憶的時候,他默默將自己的意識崩散,融入其中。
他化作了排隊一號記憶里的存在,化作了排隊一號的記憶。
此刻,也化作了排隊一號的記憶盔甲的一部分。
在徹底化入的這一刻,他的自我,都隨之消散了。
等到一切都結束,排隊一號看著記憶盔甲增厚的部分,其他人也都看著。
都覺得排隊一號的推測不錯,絕對跟之前的呼喚有直接關系。
成不成功,下一次試一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