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低沉的咒文在吟誦,車輪那張猙獰的臉,有些恍忽。
曾經的一些已經模湖的記憶,開始浮上心頭,勾起他一些不是很好的回憶。
當年他死的其實有點憋屈,因為他是被波及到而死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機會在真形被毀之后,落入沉淪之淵茍延殘喘。
而當年正面跟那位人族狠人對抗的莽夫,死的徹徹底底,真形被毀,意識被碾碎,連位格都被堅不可摧,熱烈到足以燒穿世界的意志碾碎。
被碾碎的位格,散落之后如何,他已經不知道了。
但那個時候,那一瞬間,那個狠人驟然攀升,可怕到極致的強大意志,堅不可摧的意念,卻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還記得對方的眼神,就像是如今正在施展儀法的王七。
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也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會將意志夯實的更加堅定。
那不是不顧一切的孤注一擲,而是哪怕死了,也依然會對抗著死亡去完成目標。
正因為當年親自見識過,感受過這種可怕的意志。
在沉淪這么多年之后,沉淪之淵里,當年沉淪的人不少都徹底湮滅之后,他反而還能保持著自我意識。
不管承不承認,他都在對方身上學到了東西,幫他扛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因為見識過感受過一百分是什么樣子之后,他自覺做不到一百分,可五十分還是能搏一搏。
這五十分,在那些已經湮滅再沉淪之淵的家伙眼里,可能就是一百分。
咒文進入尾聲,車輪收斂了飄散的心緒,看著王七的眼神,不自覺的就鄭重了不少。
至少他覺得,他應該給予這種人足夠的尊重,不管對方實力如何。
這也是尊重自己在沉淪之淵里扛過的那些年。
余子清說的不錯,在離開沉淪之淵之后,整個人的想法都會變得不一樣。
余子清站在旁邊,一直緊盯著儀法進行,隨時注意可能會出現問題的地方。
王七的操作沒有絲毫問題,一板一眼,簡直就像是從他這里復制過去的,余子清擔心的是車輪,會不會搞出什么問題。
這才是可能會失敗的原因。
而這種儀法若是失敗,可能會有一些不太好的結果出現。
不過此刻,余子清發現,剛才還有些走神的車輪,那張猙獰的臉,很是肅穆認真。
大量的符文,伴隨著獨特的神韻,飄在法壇周圍,無形的力量,不是從車輪身上直接流出,更像是從未知處引來,落入到王七身上。
跟余子清預想的一樣,車輪只是儀法之中最核心的配件而已。
車輪的強弱,跟儀法借力晉升獲得的力量,不是完全成正比的。
理論上,王七之后獲得的單純的力量,是可以比現在的車輪還要強。
隨著儀法進行,符文再那種莫名的神韻之中起舞,盤旋著落入到王七身上。
只是儀法結束,平安無事。
余子清卻眉頭微蹙,因為王七的氣息并沒有多少增強,境界也沒有提升。
車輪眼巴巴的看著余子清蹙眉,連忙先開口。
“我已經很配合了,可沒有藏私,我現在的真形,我自己都不是太了解。”
余子清沒理車輪,看向似乎有些茫然的王七。
“感覺怎么樣?”
王七伸出雙手,細細感應了片刻。
“感覺…很好,我這是成功了吧?”
王七眼中帶著期待,看著余子清,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其實也不是期望后輩成才成高手。
他只是希望后輩別再吃他這輩子吃的苦就行了。
能拜師錦嵐山,基本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奢望的出路。
“我昨天已經派人去接你孫兒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王七的眼睛都有些泛紅,連連道謝。
余子清也不怪王七老惦記著這事,而這事對他來說也不算難,人家都給賣命了,成不成,余子清都不會虧待了人家。
前一天,余子清就已經派人去接人,還額外給了王七家里一些資源,沒有留太多,因為太多了是禍端。
“先說說你的感受吧。”
王七琢磨了半晌,順著一種本能的感應,從隨身的儲物法寶里他拿出了吃飯的家伙。
一輛靠著兩匹傀儡馬拉著的大車。
大車全身都包裹著厚厚的鎧甲,兩匹靠靈石驅動的傀儡馬身上也披著甲。
這東西速度不快,但是勝在燒靈石少,皮實耐操好保養,正兒八經能跨越數千里的靈獸,或者速度快的,雖然更好,可惜一般人家,根本養不起。
王七伸出手,觸碰這輛被清洗的干干凈凈的大車,他的雙手上,便浮現出一縷縷黑氣,不斷的侵入大車。
大車的幾對車輪上,驟然燃起了火焰,車身都隨之慢慢的飄了起來,立地半尺。
而那兩匹傀儡馬,蹄子上燃起火焰,眼中也驟然燃起兩團火焰,揚蹄嘶鳴了起來,彷若瞬間活了過來,鼻孔里還噴出了兩道白氣。
符文從車輪彌散到整個車身,讓整個大車,連同兩匹傀儡馬都融為一個整體,整體氣息都攀升了一個檔次。
似乎在一瞬間,便從連法寶都算不上的東西,邁過了界限,化作了一個低階法寶。
王七看向余子清,余子清對他點了點頭。
“試試吧。”
王七牽著韁繩,落在車頭,輕輕一抖韁繩,啪的一聲脆響,便見兩匹傀儡馬立地半尺,踏空而行,拖著大車呼嘯而去。
哪怕只是立地半尺,原本的顛簸卻也不復存在,速度便能憑空快一截子。
余子清算了算速度,比一般四階修士御器飛行慢,但特別適合跑長途,只要肯燒靈石,單趟肯定不用考慮耐力問題。
王七還在試驗,余子清忽然回頭看向車輪,一縷香火之力浮現,混雜著一點欣喜,落入到車輪體內。
車輪那張猙獰的臉,有些恍然。
“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車輪老老實實的回答,言語之間也多了一絲欣喜:“我找到我的晉升之路了,感覺特別好,而且也很高興。”
余子清露出一絲微笑,想到剛才感應到的那一絲蘊含純粹的欣喜的力量,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之前還在想,車輪的晉升,除了需要香火之力外,還需要另外一種力量。
現在明白了。
以儀法借車輪的力量來晉升,并不是直接提升修士本身的力量,而是給了修士一種可以去加持的力量。
目前來看,的確跟字面意思的車輪或者車有直接關系。
多了一輛被加持的大車,王七那發自內心的歡喜,反過來便是車輪晉升的力量。
乍一看,似乎不太高端,借力的人也獲得不了太強的力量,跟當年巔峰時的祭之神和巔峰時的圣徒是沒法比。
不過,越是如此,反而越好晉升。
看起來再低端,能低的過巫雙格么?
人家巫雙格的混元金斗,晉升靠的是字面意思的屎,可誰敢說混元金斗低端的?
余子清沒有太過在意力量的大小,他只是在意這個晉升方式。
需要欣喜的力量,這就特別有意思了。
如此車輪的晉升之路,還有他以后的作為,都會被直接限定死。
據余子清所知,好像目前為止,只有人族大規模使用車,或者車輪。
嘎嘎嘎,這下車輪除非是想自己把自己廢了,否則,他就跟人族綁定死了。
這綁定的可比月神徹底多了。
車輪這是把自己的根基都綁在了人族。
眼看車輪似乎也被那欣喜的力量影響,笑的跟個二傻子似的,余子清也陪著他笑,笑的更開心了。
他跟山君還有始這種老人家不一樣,理念上有很大差別。
山君是恨不得將所有敵人全部捏死。
余子清就不同,余子清覺得,費勁吧唧的去殺,還未必能徹底殺死,性價比太低了。
把能拉攏的,能利用的,全部拉到己方陣營,大家一起贏。
然后為了達成大家一起贏這個目的,在一起去把不讓大家一起贏的貨色全部弄死。
這難度就明顯低的多,而且好處也更多。
殺人從來都是兜底的選項,不一定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就像車輪,把他弄死了好?還是留著,
把他的晉升之路都給綁架了更好?
往最基本的說,車輪的存在,也能以低成本,來把相關的生產力提升一個檔次了。
這已經足夠血賺了,要是繼續開發,多出來的全部都是含淚血賺,大家一起贏。
“現在你是否理解了一點我說的大家一起贏?”
“理解了。”車輪很是欣喜。
片刻之后,王七駕車歸來,踏空而行的大車速度極快,停下來的時候,也穩的一批。
“感覺如何?”
“速度、穩定、載貨量等等,全方面的提升。”王七說著眼睛就有些泛紅,以現在這經過加持的大車,他以前傾家蕩產也買不起能達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法寶的大車,他連忙叩拜道謝:“多謝大人,我…”
“好了,你多試驗一段時日,把跟往日不同的地方,都記錄下來,我有需要。”
“好。”王七連連點頭,他一只手摸了摸傀儡馬,經過加持的大車,立刻熄滅了火焰,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可大車本身卻依然還有一絲加強殘留了下來。
“只能你親自掌控的時候給予加持?”
“那倒不是,只是我覺得這樣好點…”
余子清笑了笑沒說什么,知道藏拙,是低階修士必備的生存智慧。
接下來的日子,余子清從那些在外游歷的錦嵐山體修里,找了一個看上王七孫子的,將其收為弟子。
王七說的不錯,他孫子體修的天賦不錯,只可惜跟大多數天賦還不錯的人一樣,進階慢純粹是因為財侶法地拖累。
忙完這個事,余子清便一門心思開始了研究。
研究王七,研究王七的車,研究車輪,研究儀法。
確認副作用,確認代價,再精細的確認各種提升,將其量化。
副作用很小,代價也很小,因為并不是直接提升修士境界。
而是通過外物,繞了一下,副作用就會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隨著駕車時間長了,王七本身的力量,也會慢慢的提升。
這也給余子清一個新思路,如何去削減儀法晉升可能會出現的代價。
幾個月之后,余子清準備出門,車輪恬著臉滾了過來。
“大人要出門么?”
話音一落,就見車輪滾動,化作一輛跟王七的大車一模一樣的車,兩輛傀儡馬拉車。
“咦,你什么時候能變的?”
“就是這兩天才發現的。”大車的車輪上,浮現出車輪的臉,他似乎也很喜歡這個樣子,起碼給了他選擇,不用一直維持著車輪的樣子。
有了一,就會有二,車輪以后肯定還能變成別的樣子。
余子清登上大車,車輪暗暗松了口氣。
說實話,跟余子清待在一起還好說。
可要是把他一個人扔在這,他特沒有安全感。
這里距離深淵裂谷太近了,深淵裂谷之中無數的餓鬼氣息,讓他感覺很有壓力。
而且他偶爾能感覺到,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窺視他,可是他什么都察覺不到。
余子清要走,他也不敢在養生會所里待著了,總感覺有危險。
大車便自動懸空,立地半尺,向著前方奔行而去,速度不是很快,但是特別穩。
行進在半途,車輪察覺到有人在呼喚他,來自深淵。
應該就是沉淪之淵里的蠢蛋,他猶豫了一下,沒回應,假裝沒聽到,最后實在被煩的不行了,就主動掐斷了聯系。
等到做完這一切,他才忽然反應過來,當初王子軒好像就是這么對他們的。
他忽然有些理解王子軒了,沉淪之淵里的那些蠢蛋,實在是太煩了。
他們在這整天十二個時辰不停歇的呼喚,他們閑的慌,別人難道也這么閑么?
別人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屏蔽掉聯系之后,車輪想了想,主動給余子清匯報了一下。
“剛才沉淪之淵里有人呼喚我,我沒理他們。”
“沒事,你不用如此避諱,我都說了,我希望的是大家一起贏,要是有人愿意,那自然更好。
要是只想著大家一起輸的人,那就算了。”
余子清隨口回了一句,繼續察看玉簡里的內容。
這是大兌的新信息。
老張說,有些事必須得處理了。
因為如今的大兌,還被封印著,但是封印內的走向,已經跟原本的走向不一樣了。
哪怕這個封印,跟安史之書的封印不一樣,當年被封印進去的,基本都是實體。
可依然還是有不少是投影。
現在有個大問題,是出在凡人身上。
數十年時間,對于修士來說,不是什么太長的時間。
可對于凡人來說,三世同堂是基操。
問題就在這了,本來應該死的人,沒有死,本來應該出生的人,有些沒出生。
還有一些,可能是在封印里的時間段里,是在一百多年后才出生的,可他的長輩卻已經死完了,這人自然是不可能出生了。
這個問題若是不解決,等到大兌歸來的那一刻,必定會有巨大的變化。
因為這個封印的時間段,有足足數百年。
除非余子清以化解了災難的方式,讓其塵埃落定,否則的話,有些人會消失,也會有人憑空出現。
最終,如今的成果,可能也會有不少翻天覆地的變化。
屆時,現有的情況,會跟當年被封印的那一刻重疊交融。
按照余子清的理解,就像是兩個平行時空融合到一起,那個過程,肯定不會很溫和。
現在所有人,都想保住現有成果,在大兌歸來之后,無縫填充到荒原南部。
但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當年大兌的疆域,如今有不少地方,已經不歸屬荒原了。
大兌歸來的時間,可能還要繼續提前點了,不然的話,越是往后,偏差越大。
一路到了大兌牌樓下,余子清下了車,車輪繼續變成了漆黑車輪的樣子。
稍稍思忖之后,余子清一揮手,將車輪收起,邁步進入了牌樓。
進入其中,甲十四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余子清沒急著去宮城,而是先例行到處轉了轉。
等到路過一條河流,看到河邊一架緩緩轉動的水車時,余子清盯著那水車看了好久。
“這是水車吧?”
“回陛下,是水車。”甲十四不明所以。
“水車也是車,對吧?”
“啊…對。”甲十四更懵了,只能順著余子清的話說。
余子清看著水車,露出一絲微笑,思路逐漸打開。
“你們不可能放棄現有的成果,我也不可能放棄的。
我已經有一點想法了。
放心吧,現在的一切,都不會失去。
但在這之前,我得先試試一件事。”
見到老張之后,余子清直接道。
“儀法你知道么?”
“知道點…”
“儀法晉升,你知道吧?”
“陛下想說什么,臣不甚明白。”
“給我找個合適的人,制造水車,或者是掌管水車的人,天賦差的最好,但人要可靠,我要給他一次晉升的機會。”
余子清覺得,人家車輪曾經好歹也是神祇,自己的格局得打開,思路得打開,不能看到車輪,就只想到車輪。
就像…水車其實也是車嘛,沒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