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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掘其根基,八步劍魔

  說實話,余子清本來并不是特別想插手印家內部的事情。

  將印不三和印家的人救出來,落下一個大人情,以后想做什么的時候,能方便點就足夠了。

  但看印家現在的情況,明顯有點不太對勁了。

  因為封家那邊就很正常,核心成員一個都沒有叛變,也沒有被洗腦。

  封印二家,有差距,那也不應該差的太遠吧。

  印家出了二五仔這事倒是還能理解,可是印家的人,這么容易被煽動,余子清就無法理解了。

  他們哪來的勇氣,哪來的臉,敢來對巫雙格說三道四的,這就是典型的不是蠢就是壞。

  竟然還有人被洗腦了,去刺殺印不四。

  他們殺印不四干什么?

  封不絕可是悄悄給他說過,印家的不三不四兄弟,可跟一般家族的不一樣的。

  若是一般家族,印不三這種家主死了,印不四接任家主之位的概率非常大,而且很順理成章。

  但是在印家,印不四是絕對不可能接任家主之位的。

  從印不三作為少主,被定下來以后要接任家主之位的那一刻起,印不四便再無可能,哪怕印不三死了。

  這是印家的規矩。

  從很早的時候,為了防止兄弟鬩墻,就定下的這條規矩,沒人可以更改。

  這很多很多代下來,又不是沒發生過家主隕落的情況,類似的情況,早有了完善的備案。

  印不三隕落,那家主之位就會暫時空缺,由族老們來暫掌家主之權,若是有合適的人選,就讓其繼任,若是沒有,那邊培養下一代,選出一個新的家主。

  而家中的主要傳承,則一直都是有備份的,家主意外隕落了,也不會影響到家中的主要傳承,損失也會一直控制在可控的范圍之內。

  像這種傳承久遠的家族,幾乎都已經不需要提前預想什么備案了,因為時間足夠久了,久到絕大部分的情況,他們都已經經歷過,早有了對應的應對方式。

  但是像這次的,全家絕大部分老弱婦孺,一口氣被人端了,還有大部分高手,都被人一口氣毒倒了,倒是從來沒出現過。

  二五仔冒出了一個接一個,也是從來沒出現過的。

  余子清都能看出來不正常的事情,封不絕和印不三自然也能看出來。

  余子清問過樓槐,印家這情況,像不像是被魔頭迷惑了心智。

  樓槐說挺像的,尤其是印家的人如今全部處于失去力量的中毒狀態,若是曾經有人試圖影響到他們的心智,曾經種下過種子,那么現在就是最適合那種子生根發芽的時候。

  而這種活,陰魔能干,很不巧的,一些強點的人魔也能干。

  但陰魔是從小就種下種子,能不能發芽純看天命,也就是陰魔從來不在乎種子發芽率,不然那低到令人發指的發芽率,就能把陰魔逼瘋。

  趁著低迷的時期,攪動人的心神,人魔能干,理論上天魔也行。

  但天魔數量極為稀少,天魔也看不上那些老弱婦孺,對他們下手掉逼格。

  在魔頭里,天魔一直都是自忖逼格最高的,其他魔頭也都認這點,大部分有傳承的魔頭,傳承的記憶里,也都會留下這些。

  就算是有天魔,也絕對不會是天魔干出來的這種事。

  因為但凡被其他魔頭知道,天魔那從來不降低的逼格,就會在下一次魔頭的傳承里留下污點。

  樓槐說,這種認知的污點,對天魔來說,會在以后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

  所以,這里的事情,絕對絕對不可能有天魔插手。

  “懂了,就是那些人魔干的?或者是陰魔的種子發芽了?”

  “有可能,但是我也不能確定,得讓那些人立下心魔大誓,我才能看出來點問題。”

  有了跟樓槐的交流,余子清想了想,說的也對。

  就算是樓槐沒看出來什么,那些人身上若是生出魔念,那自己去拷問他們的魔念不得了。

  這世上難道還有修士不愿意祛除自身的魔念?

  事情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那就沒道理不送佛送到西。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看印不三那副心灰意冷的狗樣子,弄不好他最后也不會露面,悄無聲息的卸任家主之位。

  到時候萬一是個二五仔當家了,那他跟對方就不是有人情,而是有恩怨了。

  這種事,余子清當然不能讓其發生。

  二五仔必須死。

  更深層次,更遠的原因,其實還有很多,無論從哪看,余子清都不能讓這些事發生。

  他給印不三提了一個建議,印不三也沒有立刻回答。

  顯然他自己都沒有什么信心了。

  “聽封家主說,印家主一向是規矩的鐵桿捍衛者,做事也很是果決,怎么如今,卻變得猶猶豫豫了?”

  “不是我猶豫,而是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個結果。”

  “我之前聽說過一件事,先說給印家主聽聽,你姑且一聽就行。

  魔頭里面有一種名叫陰魔,這些家伙從來不跟修士之中的高手見面,稍稍強點的修士,甚至都無法發現它們。

  它們會在自己地盤里,所有的凡人,所有的小修士的心田里,種下一顆顆種子。

  不知疲倦,不問結果,終年不休。

  有朝一日,若是出現破綻,條件合適的時候,那些種子便會生根發芽,化作魔念。

  比如人心神震蕩,意志不穩的時候,是最容易的。”

  印不三聽到這話,微微一怔,他家中的記載里,從來沒有過陰魔這倆字。

  但是他聽明白了余子清的話。

  “當然,還有一件很巧的事情,布施餓鬼,可以消除掉心中魔念。”

  余子清說完,就不再多說了。

  印不三懂了,那個心魔大誓,并沒有他想的那么危險。

  在之前,心魔大誓,一向是修士最忌憚的東西,很多修士,寧愿死也不會輕易立下心魔大誓的。

  那東西說直白點,就是主動去培育魔念,養出心魔的自殘大招。

  這種太過極端的防備手段,哪怕沒有違背心魔大誓,時間長了,干每一件事都會去多想一下的話,最終也依然會生出魔念。

  所以,這事基本無解。

  而對于一些棋子,已經抱著身死道消的想法去做某件事的時候,你讓他立下心魔大誓也沒有用的。

  他連死都不怕了,還會怕生出心魔?

  簡直笑話。

  所以之前在洞穴里遇到的那個家伙,余子清都不愿再聽他多說什么,直接將其丟進了地洞。

  聽他們將一句真話,掐頭去尾的說出來,以后可能還會在無形之中坑了他,索性不聽不問。

  印不三沒有露面,但是封不絕去見了印家的幾個族老,還有回來的幾個高手。

  第二天,印家的人匯聚到一起。

  余子清依然沒有給他們解毒,他甚至都不知道巫雙格的混元金斗能不能化解那些毒。

  他現在需要這些人保持如今的狀態,最容易生出魔念的狀態。

  這里除了封不絕和余子清,便再無其他非印家的人在了,襄王都把自己的人調走,離得遠遠的,不愿意插手印家的家事。

  余子清看著印家的人,自顧自的拿出一把椅子坐在那,端起一個茶碗抿了一口。

  而后才慢吞吞的放下茶碗,抬起頭看向那些印家的人。

  “說真的,這里本來沒我什么事的,但是封家主來找我,說封印二姓,同氣連枝,印家主不在了,他有責任幫印家重新穩定下來。

  他想要諸位立下心魔大誓,以此來找出叛徒。

  而正好呢,我錦嵐山對付魔念很有一手,他想讓我來幫忙看著,以防萬一。

  那我就來了。”

  “有勞。”印家的一位高手,立刻揖手一禮,很是鄭重。

  余子清隨意了拱了拱手,繼續道。

  “說真的,我以前跟印家主不熟,我也是個小輩,按理說,我不該說什么的。

  但是正因為我是個外人,那我才能托個大,說兩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話。

  說的不對的,還請諸位見諒。”

  “卿小哥冒著危險,將我等救出來,又為了救家主,身負重傷,險些身死,我等都知道,卿小哥盡管說,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那位跟著他一起回來的印家高手,率先應下,其他人也都沒法再說什么。

  余子清笑了笑,淡淡的道。

  “要我說,印家出現了這么多二五仔,我看啊,都怪印家主。

  印家主為人太過刻板,做事一板一眼,只會按照既定的規矩辦事,從來不留情面。

  這很多事情呢,根本不是規矩能提前預料到,提前定好,然后又正不偏不倚的對上。

  也不是所有事,都能適用于某一條規矩的。

  要我說,那些所謂的叛徒,其實呢,不是叛變了印家,只是對印家主的不滿,積聚到了一定程度而已。”

  余子清的語速越來越慢,每一個字卻也都越來越清晰。

  他的心田之中,赤猿忽然睜開了眼睛。

  赤猿趺迦而坐,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他的頭頂,那燃燒的火焰里,分出一絲絲火氣,無聲無息的飄散了出去。

  那些火氣分散開,變得微不可查,隨著余子清的話,悄無聲息的擴散開,慢慢的侵入到每一個印家人的體內。

  余子清用語言在撬動他們的心緒,給了那一絲絲微不可查的火氣一絲機會,能融入到那些印家人體內。

  聽到余子清的話,印家人不少都已經有些不滿了,甚至生出了一絲怒氣。

  他們不想聽到,有人在詆毀他們的家主。

  那一絲怒意,那一絲怒氣,根本不是他們能刻意壓制的。

  一個人最難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心緒,能控制的只是不讓那心緒影響到自己,去做出一些事而已。

  越是控制著不想,反而越會去想,那些心緒也只是對一些事做出的本能反應而已。

  余子清看著那些或是平靜,或是眉頭微蹙,或是眼中已經露出怒意的印家人,說的話,越來越過分。

  “我之前聽封家主說,有一種名為陰魔的魔頭,會在每個人小時候,或者是還弱小的時候,給每個人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而那種子便是他最懼怕或者是最不愿意接受的東西所化。

  若是有朝一日,意志不穩,或者是修為盡失之類的情況出現,那種子就會發芽,化作魔念,無聲無息的影響到人的行為。

  我猜啊,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些不滿印家主的人,他們心中的種子,其實就是對印家主的不滿?

  所以他們才去做了那些事,他們呢,其實只是想印家變得更好。

  要是印家主能變通一點,執行某些規矩家法之類的,不要那么呆板,法理不外乎人情嘛。

  若是早點,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面?”

  隨著余子清的話,撬動那些人的心緒,那些怒意傳染的越來越快,他已經感覺到,這里有人已經想要把他活活打死了。

  很好,看來印家主的死忠其實還是有不少的。

  沒人出聲,只是有印家的高手在鎮壓,有印家的族老在坐鎮,這種場合,他們誰都不能亂開口說話。

  “當然了,我只是一個純外人,有些話,你們可能不愛聽。

  但這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這件事的。

  不然的話,為什么人家封家的封姓成員,就沒有二五仔,印家就不止一個。”

  余子清感覺火候差不多了,他只是在煽風點火,留下一點點引子而已,這就足夠了。

  剩下的事,余子清沒管。

  封不絕看著印家那些人,面色不變,心里卻感覺怪怪的,他總覺得那些人里,有些人身上的怒意有點大了,眼睛里都仿若在燃燒著怒火。

  封不絕取出一個牌子,立在那里。

  “來吧,一個一個來,立下心魔大誓。

  我相信你們也都清楚,若是不挖出叛徒,以后印家便再無團結,整日里只會互相提防,甚至有可能會出現互相陷害的情況。

  真到了那天,印家才是真的完蛋了。”

  隨著封不絕的話落下,就見其中一個面沉似水的族老,率先站起來。

  他邁步走上前,斜眼瞥了一眼余子清,聲音蒼老卻有力量。

  “我,印小弒,立心魔大誓,從未背叛印家,從未背叛印不三家主,從未做對印家不利的事。”

  說完,一股無形的力量一閃而逝,那族老便有重新坐了回去。

  余子清靜靜的感受著,樓槐也靜靜的感受著。

  這個族老肯定不是,這族老有涵養,能忍得住,可是余子清卻能感覺到,自己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想跳起來給自己一拐杖。

  很好,就喜歡這種暴脾氣的老人家。

  本來的心魔大誓上的話,只是從未背叛印家,從未背叛印不三家主而已。

  這第一個族老是個暴脾氣,還主動添加了一句,非常好。

  余子清的嘴角掛著笑意,這助攻助的好啊。

  后面的人,統統都只能加碼,誰立下的心魔大誓,比這位暴脾氣老人家的少,那誰就是心虛!

  一位位族老,都走上前,立下心魔大誓。

  他們的心緒各異,有人不滿余子清的話,有人對余子清的話部分認同,卻依然有些不滿。

  起碼這些族老都沒什么問題,這就行,起碼大方向沒問題了。

  印家的高手依次上前,立下心魔大誓。

  尤其是跟著余子清從封印里出來的那倆,立下心魔大誓之后,余子清甚至感覺到,他們反而放松了很多。

  互相之間的提防,也隨之消散了。

  到了后面,印不四也走上來,沉聲立下心魔大誓。

  余子清眉頭微蹙,這家伙的心緒波動很小,但是也有一絲怒意感染到他了,只是他很能壓制而已。

  “樓槐,你感覺怎么樣?”

  “感覺沒什么問題,他的心智極為堅定,比那個印家主還要堅定,尤其是那句從未背叛過印不三家主,他說的一絲一毫的動搖都沒有,我也沒有感覺到魔念。”

  “你確定,他沒問題?我總覺得他這個人總給我一種藏的很深的感覺。”

  “起碼心魔大誓沒問題,他和最開始那個想要打你的老頭,是最堅定的倆人。”

  一個個印家人走上來,終于,余子清發現了有個人生出問題了。

  同樣的心魔大誓,同樣的話,他說出來的時候,余子清感覺到了一絲動搖。

  而這個家伙,就是之前最認同他說的話,因為他根本沒有被火氣侵染,面對余子清煽風點火的挑撥,他竟然一絲一毫的怒意都沒有。

  只是一個中層,情況比自己想的要好。

  再到后面,年輕人也開始依次立下心魔大誓,余子清和樓槐,能感應到的,有問題的人開始變多了。

  余子清眉頭微蹙,眼神也開始凝重了起來。

  只是一個兩個,倒還好說。

  可是已經出現了十幾個認同余子清的話,認同到沒有一絲怒氣侵染,偏偏他們還敢立下心魔大誓,立誓的時候,還能堅定的認為自己是為了印家。

  這情況,反而更嚴重了。

  他之前猜錯了,他以為是印家的高層,有人背叛了。

  事實卻錯了,高層都很支持印不三,哪怕是有人有些不滿印不三的有些作為,可還是認同印不三這個家主,認同他作為一個家主,為印家做的一切。

  他們起碼都覺得,大方向都是沒有錯的。

  而印家的年輕后輩里,出現問題的數量,反而非常多。

  這是有人要徹底廢掉印家,掘了印家的根啊。

  多大仇啊。

  只是滅了印家家主,滅了印家那些人,那印家在外面其實還是有人的。

  印家不會被滅的,只是傳承會出現點問題。

  而封印二姓同氣連枝,有些傳承,他們甚至都會在對方家里備份一些。

  只要不是死的一個人都不剩了,印家不是那么容易徹底滅亡的。

  但是,若是從印家的后輩下手,從年輕人里下手,天長日久之下,便是要毀掉印家的根基。

  讓他們徹底消亡。

  生死大仇,滅族之恨,也不過如此了。

  那些有問題的人里,有些甚至已經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樣。

  按照其修為來看,他可能已經有四五百歲了。

  也就是說,在幾百年前,就有人開始布局,一點一點的滲透,在那些年輕人最容易被洗腦的階段,給他們洗腦,給他們灌輸一些理念。

  現在已經發展到認同印家,不認同印家主的階段。

  再過幾百年,說不定就會變成,連印家也不認同。

  當那些人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占據高位的時候,會發生什么事,誰也說不清楚了。

  而到了自上到下,連認同感都沒有的時候。

  就是印家開始步入無法阻止的消亡的階段。

  那個時候,天降猛男,估計也未必能再讓印家重回巔峰了。

  一個衰落的印家,面對滿世界的豺狼虎豹,會有什么結局?

  那個時候,那些人連印家都不認同了,難道還會再認同封印二姓同氣連枝這種事?

  余子清感覺,他好像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

  之前在深淵的時候,他還在慶幸,幸好只是一兩個年輕人當了二五仔。

  可能其他人也會覺得,只是一兩個年輕后輩背叛,還在接受范圍。

  莫名的,余子清想到了異火之災里的情況,毀滅的火焰,是從一個最底層的平民身上燃起的,而其余的燃料,也依然是來自于最底層。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余子清思索了一下,若是自己,想要讓印家覆滅,應該怎么做?

  直接殺了家主,屁用沒有,影響都不會很大。

  而要斷其傳承,對于這種最在乎傳承的家族來說,那更是難上加難,幾乎不太可能。

  想要徹底滅了印家,要么就是公開出手,調動大軍,調動足夠的高手,一口氣把封印二家一起滅了,雞犬不留。

  當今世上,三神朝都未必能做到雞犬不留。

  一個神朝出手,另外一個神朝必定會阻攔,終歸還是會留下火種,不可能覆滅。

  思來想去,不暴露,成功幾率比較高的辦法,好像就只有從內部攻破印家,讓印家自取滅亡這一條路了。

  畢竟,就如同現在,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印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

  余子清之前也是這么覺得,這是印家的家事。

  等到所有人都立完心魔大誓,余子清依然面帶一絲微笑,坐在那一動不動。

  他看向印家的那些族老,看向印家的高手,他們好像都覺得自己這些人沒問題,事情就不大。

  余子清再看了看封不絕,忽然有些懂了。

  這是個修仙世界,他們的思維方式早已經定式了。

  只有頂尖高手,才是左右大局的定海神針,這種觀念,早就深入人心,被人奉若真理。

  個人的力量被無限放大之后,放到大世界,便是底層的想法不重要,怎么都翻不了天。

  放到一個家族里,便是下面的后輩,有什么想法也都翻不了天。

  他們會選擇一個通過重重考驗,擁有同樣理念,另外一個合適的人,來繼續當那個定海神針。

  但是他們卻都忘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他們不選的人,也是有可能成為一個頂尖高手的。

  當種子埋下,生根發芽,總有一天,會有一顆種子發出的嫩芽,可以頂開蓋在頭頂上的石板。

  他現在愈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印家高層都沒問題,反而年輕后輩出問題的很多,這并不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而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余子清拿出紙筆,想寫了半晌,最后卻一個字也沒寫。

  他只是將紙折疊起來,然后將其輕輕拋向一側。

  一只手從空氣之中探出,抓住了那張紙。

  一直藏在旁邊,觀看了全程的印不三,走了出來。

  印不三打開那張紙,看了看下面或是驚駭或是驚喜的印家人,將其展開。

  “這張紙上,寫著很多人的名字,我知道很多人對我不滿。

  也知道這里肯定有人做出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現在讓你們看看,這張名單上的人都有誰吧。”

  印不三將那張紙對著所有人,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只是一張白紙,一個字也沒有。

  一時之間,眾人驚愕不已,包括那些有問題的年輕人。

  他們有人慶幸,有人愕然,還有人面色復雜。

  余子清只是坐在那,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再也不插嘴說什么了。

  現在,怎么處理,那才是印家的事。

  印不三將那張紙燒成灰燼,他看了看印家的一眾人,眼神里飽含了各種情緒,不解、自責還有些無奈。

  “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被封家主和卿小哥救了下來,留下了一絲生機,到今日才恢復。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是我不讓他們告訴你們的。

  我覺得,我的確已經不適合當這個家主了。”

  “大哥,你錯了。”一直沉默的印不四,立刻出聲反駁。

  “我是錯了。”

  “你不是錯在別的地方,你只是錯在現在想要逃避,你就是最適合印家家主的人。

  印家有些人認為,換一個會更好,其實他們才是錯了,換一個別的人,只會更差。

  他們以為你嚴苛,實際上錯了,你太仁慈了。

  若是我,他們一個也別想活著!”

  印不四說著話,便忽然抓住旁邊的一個年輕人。

  “你看看他,這種早已經無藥可救的貨色,你卻還留著,愿意給他們機會,只是略施薄懲。

  那你就錯了,你的略施薄懲,在他看來,卻是極大的羞辱,他就是要反你,哪怕不惜與外地合作。”

  說著話,便見印不四驟然發力,當場將那年輕人的腦袋擰斷。

  “印不四!”

  印家的高手一驚,將印不四鎮壓在原地,但是已經晚了,誰也沒想到,印不四哪怕還沒解毒,還沒恢復,竟然也依然敢當眾殺人。

  那年輕人的頭都能看到自己的后背了,有人給他喂了一顆丹藥,卻也沒什么用了。

  他此刻連凡人都不如,體內的力量盡是毒素,除了最基本的有關養身煉體的丹藥,可以用之外,其他任何需要真元化開的丹藥,服下之后,立時就會被毒素侵染,還不如不吃。

  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年輕人,滿眼的不敢置信,慢慢的失去了生息。

  “他們以為大哥都不在了的時候,想要讓我去暫代家主。

  可惜,他們都沒想過,先不說我不會繼任家主之人,若我繼位,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著!

  我可沒有大哥你這般仁慈,說的是要恪守規矩。

  可是每一次,按照規矩,其實都是給了機會。

  凡事可一二,不可三四。

  大哥,你都忘了,這些蠢貨,只會覺得大哥凡事都要提到規矩,提到家法。

  卻忘了,那是大哥仁慈,才給他們機會的說法。”

  眾人震驚不已的看著印不四,看著印不四滿臉殺機,若非他沒解毒,此刻他肯定已經大開殺戒了。

  “大哥,你退無可退了,你逃無可逃了,你現在退,現在逃,那才是背叛印家!”

  印不四嘶聲厲喝,被拿下了也依然不停嘴。

  余子清站在遠處,緩緩的站起身,他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想多了。

  印不四絕無可能是叛徒。

  這家伙可太狠了,他怎么敢的啊。

  余子清不想當眾說出來結果,一是因為他不想讓很多人知道,他有這個能力,二也是在給印家留面子,讓他們后面自己關起門來處理。

  沒想到,印不四看到印不三出現,聽到那句不當家主了,當場就炸了,用了最激烈的方式,做出了否定。

  而他弄死的那個年輕人,就是余子清名單上,能排在前三,絕對是叛徒的家伙。

  認同他說的那些煽風點火的話,甚至在立下心魔大誓,說出那句“從未做過對印家不利的事”這句話的瞬間,就生出了一絲魔念。

  這就是百分之百的二五仔。

  印不四竟然都看出來了?

  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余子清稍稍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挑撥的時候,他便開始注意著其他人。

  那些人依次來立下心魔大誓的時候,他卻沒有去看那些人,而是一直在盯著自己,他從自己這得到了反饋。

  兩相對比,稍稍一結合,便能判斷出來好幾個最明顯的了。

  這家伙可真夠狠的啊。

  余子清沒有再看其他,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印不三叫住了他。

  “卿兄弟,勞煩你和封家主,做個見證吧。”

  印不三走到那個牌子前面,看向其他的印家人。

  “我也是印家的人。”

  話音落下,便聽印不三捏印訣,沉聲大喝。

  “我印不三,立心魔大誓,從未背叛印家,從未做過對印家不利的事,一切以印家為第一…”

  印不三說了好半晌,一句比一句堅定,整個印家,再也沒有比他更堅定的人了。

  “大哥,這種人就是那種永遠都不會被心魔所趁的人,他的心田,已經被一件事填滿了,不會有魔念的生存空間的,也是永遠都用不上餓鬼的人。

  大哥你以后最好小心點這種家伙,這種家伙,若是跟我們錦嵐山對上,會非常可怕,我就算是拼盡全力,也影響不到他的,大哥你的能力估計也一樣,你影響不到他。”

  余子清沒理會樓槐,只是看著印不三。

  印不三的目光,都如同磐石一般堅定不移,猶如實質。

  真是可怕的家伙啊。

  以前他還曾想過,除了他之外,真的存在那種,永遠都不怕魔念,不怕走火入魔的家伙么?

  沒想到,竟然還真有,還是印不三這個家伙。

  等到印不三立誓完成,余子清便離開了。

  半日之后,有人來請余子清過去。

  這一次,余子清帶上了巫雙格。

  到了地方,只有三個人,印不三,印不四,還有那位暴脾氣的族老。

  印不四親自走出了大門,在大門之外迎接余子清。

  看到余子清之后,印不四遠遠的便揖手長拜,行大禮。

  “謝卿兄弟做的一切,印家無以為報。”

  “無須客氣。”余子清回了一禮,想了想,問道:“冒昧問一句,你竟然沒被抓起來?”

  印不四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知道我為什么叫印不四么?”

  “不知。”

  “我將四條名之戒律,刻入了我的神魂,第一條,便是不背叛印家,不背叛我大哥。”

  余子清一驚。

  “所以,卿兄弟,你不用懷疑我,整個印家,我是絕對不可能背叛印家,背叛我大哥的人。”

  “你看出來了?”余子清笑了笑,沒有否認。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只是那個時候,我不能說,我要讓人以為我是可以拉攏的,我是有取代大哥的想法的。

  但現在,不用繼續隱瞞了,至少,我不想瞞著你了,我得讓你知道,我可信。

  但是今天之后,我便會去接受家法的懲罰。

  還好,我大哥這人,只會按照規矩辦事。

  后面確定了那個家伙是叛徒之后,我就會被放出來。”

  “你現在怎么出來的?”余子清有些好奇,他們都不演一下么?

  “大族老,親自召見我,自然沒人能攔著。”印不四面帶微笑,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就是那位印小弒族老,他覺得我殺得好,看我順眼,所以要親自來問我一些事情。”

  “冒昧問一句,那位老人家,叫這個名字,是不是因為殺氣太重?”余子清小聲問了一句。

  “不錯,弒族老年輕時,不喜印家的封印秘法,修的全部都是殺伐之法,定名的時候,便定下了小弒,后來年紀大了,便封劍了,不再出門,你若是喜歡劍修之法,可以像大族老請教,他一定不會吝嗇的。”

  余子清想了想,外面傳說中的劍修,好像沒有印家的人。

  “你不用猜了,大族老出門在外的時候,從來不用印家之名的,你若是想知道,親自去問他吧,我作為晚輩,不太好說,大族老的脾氣不太好,我不想挨揍。

  不過,我猜,你肯定聽過他在外面的名字的。”

  余子清忽然笑出了聲,嘿,出門套馬甲,果然是行走天下的日常操作,可不止是他這么干。

  余子清想到,外面流傳的很多強者,有些都是只有名號,有些也是忽然就銷聲匿跡了。

  那些家伙,若是沒有死的話,不會也是出門就套馬甲吧?

  不想浪了,就脫了馬甲,換回原來的身份。

  印不四被帶入了宅院里,那位印小弒臉上帶著笑意,打量著余子清。

  “年輕人,下次再用你那點小手段的時候,可千萬不要當著一個劍修的面用啊,你會被發現的。

  真正的劍修,劍心純粹,劍意無暇,任何一絲不屬于自己的力量,無論是什么,都會被發現的。

  你那點小火氣,自然也是一樣,會被發現的,不過我的確有火,就沒理你。”

  “多謝前輩指點。”余子清老老實實的行了一禮,感謝這位大佬的指點。

  印小弒臉上依然帶著笑意,沒有在乎余子清的小手段,他自然知道,那是余子清挖出印家的叛徒,他樂見其成,甚至還主動納入了那一絲火氣,把自己胸中之火也燒了燒。

  再憋下去,他都快要忍不住,要拔劍殺幾個人了。

  印小弒拄著拐杖向里走,余子清看到那一副老人家模樣的背影,瞬間就想到了自家里長。

  果然啊,能這么裝的,裝的這么像弱雞的,肯定都是大佬。

  余子清輕車熟路的走上前一步,扶著印小弒。

  印小弒瞥了一眼余子清,沒說什么,眼中笑意更濃了,他當然能感覺的到,余子清似乎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一看就是一個尊老愛幼的好孩子,便任由余子清扶著走。

  印不四老老實實的跟在后面,一言不發,呼吸都便弱了一些,看得出,他的確有點怕印小弒。

  “前輩,不四老哥說起過前輩的事跡,說了一半,他就不說了,弄的我心癢癢,前輩能告訴我,前輩在外面用什么名號么?”

  “哈哈,我哪有什么名號,都是外人亂叫的,有很多個,不過,你可能聽過的,應該就一個八步劍魔,不是什么好名字,我不滿意也沒轍,都是別人傳的。”

  余子清心神一顫,手都差點一抖。

  他怎么沒聽過,當年煉體之后,他想要選的,其實就是劍修。

  一方面疊最厚的甲,先保住命,而要打死人,要是煉氣的話,當然是要選最強的幾個殺伐之法之中,逼格最高的劍修了。

  八步劍魔之名,自然也是聽過的。

  當年這位大佬,為了殺一個邪道,走出了八步,一劍刺出,將三千八百里之外的邪道,當場斬殺,神形俱滅。

  那一劍橫跨三千八百里的光彩,時至今日,依然還是人津津樂道的傳說。

  時至今日,眾人也不知道這位大佬當年用的是什么法門,一劍能跨越這么遠的距離,精修飛劍之法的劍修,有些的確可以做到。

  但是劍氣跨越三千八百里,還能精準將人擊殺,到現在依然還是一個未解之謎。

  說實話,余子清也想學。

  煉不煉氣先不說,以后萬一要是煉氣了,這種招數,余子清肯定想學的。

  印小弒樂呵呵的看著余子清,搖了搖頭。

  “別想了,你學不了的,你學的東西太雜了,我的劍,需要精誠于劍,才能做到劍心通明,劍意至,則劍氣至。

  不過,還是看你自己吧。”

  印小弒隨手拿出一卷竹簡,遞給余子清。

  “印家的人,沒人想學我的劍,他們也沒有天賦學,這卷劍訣,留在我手里也沒用了,就送你吧。”

  “這…前輩,你給我我也學不了啊。”

  “你拿著吧,我老了,也不想出門了,以后你要是能遇到有天賦的孩子,心性也不錯的話,就替我傳下去吧,別到最后失傳了。

  里面有我三道劍氣,可以代替我教授,其內也有劍意蘊藏,可以自行感悟。

  拿著吧,這不是我印家的傳承,我愛給誰就給誰,誰也別想放出什么多余的屁。”

  “好,那就多謝前輩了。”余子清樂呵呵的收起竹簡。

  說真的,他覺得跟印小弒這種老人接觸,比跟印不三那家伙接觸有意思多了。

  扶著印小弒進入了內堂,印不三已經在這里等候著了。

  這家伙做事還是一板一眼的,見面就先道謝,先行禮,行禮完了才道。

  “卿小哥其實是已經看出來那些人有問題了吧?”

  余子清指了指印不四。

  “你問他吧,他的眼光比我毒辣的多。”

  “我看出來了十八個。”印不四道。

  余子清一驚,我就隨口吹捧你一下,你還真的幾乎全部看出來了。

  印不四拿出一張紙,上面列出來一個名單。

  余子清一看,全部都是他和樓槐一致認為有問題的那些人。

  “還有三個。”

  余子清將名字一念。

  印家的三人,看著那份名單,一起陷入了沉思。

  “家主,是時候下狠手了。”印小弒看著那份名單,嘿嘿冷笑,老人家眼中殺氣彌漫,目光都化作劍光噴吐不定。

  “我來吧,這事不適合大哥來做。”印不四笑著拿走了名單,他準備來當這個惡人。

  “不,還是我來吧。”印不三睜開眼睛,拿回了名單。

  “不四,有別的事情讓你去做,你去查查,他們到底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印不四離去,留下印不三和印小弒。

  印小弒盯著那份名單看了半晌,笑的殺氣沸騰。

  “不算之前死的,這里就有二十一個人,二十個都是年輕人,是我們印家的蠢貨太多呢,還是有人想挖我印家的根?真當我老頭子年紀大了,拔不動劍了啊。”

  余子清被印小弒身上的氣息,刺激的皮膚生疼,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團劍氣,更像是無數把細小的劍匯聚到一起。

  那鋒銳之氣,都可以比肩襄王的庚金之氣秘法,但是那鋒銳之氣里,卻還有一股更可怕的鋒銳之意,無堅不摧,無物不破。

  劍氣被印小弒收斂的很好,可是那股意念,沒有任何接觸,都能讓余子清這個體修覺得刺痛。

  “家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自己做決定吧。”

  印小弒收斂了氣息,拄著拐杖離去。

  余子清順勢扶著印小弒,一起離開,讓印不三在這靜靜吧。

  他知道,印不三的意志堅定之極,肯定不會猶豫的,之前他對自家人心懷仁慈,可若是影響到印家,那下手最狠的,肯定就是這位印家主。

  扶著印小弒離開,余子清安撫老爺子。

  “前輩消消氣,實在不行了,要不我再幫前輩燒些火,幫前輩消消火氣?”

  “不用,留著,留著后面殺人的時候更有勁。”

  “那就聽前輩的,我覺得啊,前輩你以后想要砍人,有的是機會的,先保重好身體,別氣壞身子了。”

  “嘿,你這家伙,才多大點啊,可別不學好,說話不說完。”

  “這個真沒有,我能看出來的,前輩都看的出來,我再說出來那有什么意思啊。”

  “這意思是你也看出來了?你要是沒看出來,你怎么會知道,我以后有的是機會出手?”

  “前輩,我真沒看出來什么,我只是覺得,有人要針對印家,悄無聲息的布局很久了,等到以后查出來是誰,翻臉的時候,前輩肯定有機會出手的。”

  “不用懷疑不三,他是印家壓力最大的人,最想印家好的人也是他,他只是負擔太重,需要有人幫他分擔點而已。”印小弒嘆了口氣,忽然說出這么一句話。

  余子清想要反駁,最后還是忍住了,什么都沒說。

  等到他們走出大院,就看到外面的一座小屋里,一個個面色復雜的印家人,從里面走出來。

  還有更多的人在排隊,等著解毒…哦錯了,是排毒。

  感受到那些印家人身上的毒都已經化解,余子清稍稍松了口氣。

  看來巫雙格的混元金斗,還是一如既往的給力,麻煩了點,也依然能排,那個毒的品階,應該不是很高,只是麻煩。

  同一時間,錦嵐山。

  剛剛結束了每天的養身訓練的里長,從那黑色的巨石之上走下。

  卻見那里翻騰的黑氣,沒有再次恢復原樣,而是沸騰了一般。

  伴隨著黑氣沸騰,那團黑氣開始不斷的變大,越來越大,在山中化出一片黑云,黑云之中落下一個龍卷風形狀的東西,裹挾著那些不斷變大的黑氣,沒入到玉化墓之中。

  整個錦嵐山都在微微顫抖。

  山峰開始慢慢的拔高,山體也在慢慢的變大。

  很快,錦嵐山和槐樹林中間的空白地帶,便開始被侵占,一顆顆槐樹,拔出根系,不斷的向外擴散。

  等到黑云之中所有的黑氣,都全部沒入錦嵐山。

  錦嵐山所在東西和南北,都擴大了一倍以上的距離。

  連同老羊此前布下的很多大陣,都被強行擊碎了。

  里長震驚的看著這種變化,他也看到,那巨石之上,殘留的一絲黑氣,化作幾個大字,浮現在里長面前。

  “歷史塵埃落定,邪君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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