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院里待了幾天,余子清都沒讓老羊他們出來。
等到巫雙格每月一次的例行收取穢氣的時候,余子清才走出了小院,跟著一起回到了錦嵐山。
這是他公開的露面,而且看門餓鬼,十二個時辰不出去,就在這安安心心的看門,
確定最近沒人來過。
等到靠近錦嵐山,看到那綿延的槐樹林時,樓槐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
“大…大哥,我能不能不過去?”
余子清哈哈一笑,也不勉強。
“行,那你自己在附近建個宅子,先住下,
沒事了好好修行,先好好夯實一下基礎。”
“好嘞。”樓槐歡天喜地的應下,
立刻從余子清的靴子里跳出來,跟余子清揮手告別。
他實在是不想靠近,能在看到槐樹林的地方才開口,已經是忍耐的極限了。
那種本能的恐懼,讓他根本沒法靠近錦嵐山。
他的身體已經快要脫離他的掌控,轉身就跑了。
現在還能忍得住,那也是因為這次出門長了見識,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
在那種至陽至剛,正氣浩然的兇猛雷劫之下,他卻活了下來,
以后夠他吹一輩子了。
余子清看著樓槐那歡天喜地的樣子,不禁莞爾。
他搖了搖頭,沒有多管他,
自己回了錦嵐山。
反正樓槐這家伙,別看現在被打回了一階,
可那是正道的一階。
身為一個魔頭,
遇到事情了,想保命還是挺容易的,再說,這里距離錦嵐山已經很近了,嚴格說已經進入錦嵐山禁地的范圍了。
進入了槐樹林,一個米粒大小的東西,從余子清的肩頭跌落,化作一頭黑山羊。
老羊走在地上,看了一眼余子清。
“你就準備把那個小家伙帶回去么?”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無論是雷劫,還是最后的光芒,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來衍生血肉之軀了。
他現在化作了人,除了靈性高了點,其他的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
我總不能帶出來之后,就將他丟出去,讓他自生自滅吧?
他已經跟以前沒有任何關系了。”
余子清停下腳步,盯著老羊,表情異常的認真。
老羊的眼神有些復雜,
他知道余子清說的沒錯。
當時雷劫最后一擊,就要落下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
只是想借助一下惡龍的力量,還有一次性將真龍血脈的力量徹底激發出來,以此來擋住最后一擊。
那一擊,若是正常情況下,九階強者的雷劫,都沒有那么強。
惡龍若是擋不住九成九,剩下的只要超過一分,他們之中可能就有人得死。
敖青幫忙的不多,樓槐幫的也不多,但就是那不多的一點點,卻也正好卡住了極限,讓他們誰都不用死,大家受傷再重,只要不死,后面便會越來越好。
因為那是化形雷劫,不會只破壞,也不會毀掉他們的根基,讓他們無法恢復。
破壞之后的造化之力,就一定可以讓他們恢復。
最后激發出了青龍虛影,那是真正的真龍,哪怕只有一絲虛影,其短時間內爆發出的威能,也肯定超過九階了。
青龍也只是湮滅了惡龍的意識,根本沒有為難剩下的人,便證明敖青已經跟惡龍沒有關系了。
有時候,老羊也會覺得,余子清看事情太簡單,太容易相信人,可是他自己卻也是因為喜歡余子清的一些優點,才一直跟著的。
而這一次,若是余子清沒有“多管閑事”的帶出敖青,以前也沒有收留樓槐,而是直接將其打殺。
他這一次恐怕很難成功了。
連化龍那一步,都很難成功,更別說后面煉化惡龍的尸身,再渡過化形雷劫。
這倆明明弱雞的家伙,帶來的幫助,看起來不起眼,卻正好是左右成功和失敗天平的那一點點。
所以,很多話,老羊都不想說了,他覺得余子清這樣就挺好的,心底總是懷有一絲憐憫,總比滿心狠毒的好,遇事的時候,也不見他手軟,這樣就挺好的,這世上心如鐵石的人已經夠多了,多一個少一個都不影響。
老羊不說話,余子清就一定看著他,很嚴肅很認真,一副我今天說什么都要把你說服的樣子。
老羊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帶就帶吧,你做主就行,里長那老家伙,還有村子里那群棒槌,應該會非常喜歡小屁孩。”
余子清立刻眉開眼笑,拍了拍老羊的背。
“老羊,我這也是為了你,你現在可是龍了,一些只有龍才能施展的秘法神通,伱這種半路出家的家伙,肯定是不會的吧?血脈傳承什么的,你也沒有的吧?
我帶著小家伙,對你的幫助可是最大的。”
“行了,我也沒說不準帶回去,只是讓你想好,怎么給人介紹身份。”
老羊哭笑不得,怎么又拐到他身上了。
他是沒有血脈傳承,也不懂龍族特有的秘法神通。
不過,余子清的話倒是也沒錯,他以后若是以龍族之身出面,一出手不是肉搏,就是人族的秘法,的確不像話。
他是得學點龍族的秘法神通,而敖青,絕對是這世上最好的老師。
老龍王懂的秘法神通都未必有敖青多。
“介紹什么身份,就說路上撿的,看著可愛懂事,撿回來當村民養著,我可不信里長和那些棒槌,會不樂意。”
余子清敲了敲印記,將小敖青放了出來。
“以后我就是你哥,你也跟我姓吧,姓卿,要不就叫卿青吧,正好順了我們這的傳統,疊詞詞,多好聽,正好按照我家的傳統,小孩就得有個小名,就叫青青。”
“我聽哥的。”小敖青順著就往上爬,他也不想要那個“敖”字了。
“好,我們回去了。”
余子清牽著卿青,順著槐樹林的小道,一路前行。
老羊的蹄子踏在小路上,嗒嗒作響,似乎故意踩的很大聲。
哪怕化龍,已經經歷過化形雷劫,他現在就是一條龍,他還是喜歡山羊的樣子,他已經開始懷舊了。
他們慢慢的走過槐樹林,余子清給卿青說起周圍的槐樹,說起這里每一顆槐樹里都居住著餓鬼,所以樓槐不敢來。
說起村子里的人,都是很好的人,那些家伙一定會非常喜歡小孩子,無一例外。
到時候,卿青也可以按照錦嵐山的傳統,可以煉體,也可以不煉體,但是養身是一定要有的。
白嫖玉化墓的力量,再加上養身拳法,已經是錦嵐山的底蘊之一。
等到他們快要走出槐樹林的時候,隱約聽見外面的聲音,余子清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到他們走出槐樹林,便看到遠處,二憨從天空中飛過,叫的極為凄慘。
而里長,純粹靠著肉身的力量,卻在踏空而行,腳下爆鳴聲陣陣。
錦嵐山之上,一塊數百丈大的山石,裹挾著沖擊力,從山上俯沖而下。
里長的身形極快,他從側面踏空而來,快要抵達的時候,沉聲暴喝。
“十方。”
一聲暴喝,空氣中便驟然浮現出一絲嗡嗡聲,里長的身軀,驟然拔高數寸,全身肌肉隆起,一塊塊如同磐石,他全身的氣血之力,在一瞬間便暴漲了至少二十倍。
忽的一聲,便見氣血燃燒成血焰,而后又在瞬間,盡數收斂回去。
里長一拳轟出,目光望去的時候,拳頭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那巨力扭曲了。
拳頭轟擊到那一整塊巨石上,可怕的力量卻沒有直接將巨石擊穿,所有的力量,均勻分布到整塊巨石上。
巨石只是稍稍一個停頓,便驟然崩碎成齏粉,而后才被裹挾來的勁風,卷動著,化作一道煙塵,沖天而去。
煙塵被裹挾著飛出數十里,沖擊到護山大陣上,才停止了下來。
里長從半空中直直的墜落到地面,卻舉重若輕,輕輕踏在了雪地上,走出兩步,雪地上連腳印都沒有。
他那全身燃燒著氣血,一副就是“兇悍”這倆字本身的樣子,別說二憨看了害怕,余子清也害怕。
老羊都是一臉驚悚。
“子清,你記得回頭了,好好把你那個練習細微掌控力的理論整理出來,盡快點,當回事,別忘了,我覺得非常有必要,不,是一定要第一時間深入研究了。”
娘的,那種可怕的掌控力,竟然是體修么?
什么時候開始,催動了十方神通,爆發出二十倍以上的力量,竟然還能掌控的如此細微。
那一拳,是一絲一毫的浪費都沒有,控制的非常完美。
老羊現在都敢斷言,同階的脆皮就不提了,同階的體修,能挨里長這一拳而不死的人,掰著指頭都能數過來。
余子清呆呆看著遠處沖擊到護山大陣的塵埃,眼睛都快紅了。
他一定要學,這一招說什么都要學,哪怕去繡花也認了。谷増 若是學會了這招,以后遇到別的修士,他可能根本就不用打碎對方的防護法寶,最純粹的勁力,卻能均勻的滲透進去,一瞬間爆發,直接將防護法寶內的人活活震成齏粉。
里長看到余子清,哈哈大笑著大步走來。
走了沒幾步,當看到那個躲在余子清身后的小孩時,里長目光微微一凝,那肌肉虬結的身板,立刻跟放氣了似的,三步之內,便恢復了原來瘦瘦弱弱的樣子,手里也瞬間多了一根拐杖。
他慢吞吞的走來,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子清回來了啊,你回來的正好,你上次說那個隔山打牛,我覺得有點太難練了。
真正練成,恐怕得很久了,目前只是稍稍有了一點點成果。
可能也是因為錦嵐山太硬了,太大了,以后我找一座小點的山試試。”
余子清一臉呆滯。
我沒有說過。
你別亂講。
余子清伸出手,捂著臉,一臉糾結,他自己都忘了什么時候吹過了…
畢竟,隔山打牛這個詞,里長肯定是編不出來的。
但是,大爺啊,隔山打牛是個形容詞,形容詞!
不是他娘的字面意思。
真不是讓你隔著一座山,一拳把山那邊的牛給震死。
老羊一臉震驚的看著余子清,連忙補了一句。
“還有這個,一定要總結下來,你要是還有,記得全部記錄下來,不得不說,體修這方面,我們村子里,你的確懂的最多,讓人大開眼界。”
余子清砸吧著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現在就算是說自己是吹牛逼,恐怕也沒人信。
因為他吹的牛,有人做到了。
以里長目前的情況看,若是小點的山,他絕對能做到在這邊出拳,山石絲毫不損,而山那邊的牛,被活活震死。
再加上以前的練習細微掌控的方法,這事沒法解釋了。
好在大家都覺得這是正常操作,沒人追問他什么,里長慢慢的走上來,瞥了一眼卿青,一臉慈祥,語調都壓低了。
“這誰家的孩子啊?”
“咱家的,叫卿青,卿子玉的卿,青色的青,小名也叫青青。”余子清給介紹了一下,慢慢的將卿青拉了出來,給他介紹:“這位是咱們村子的里長,卿青,叫爺爺。”
“爺爺好。”小家伙很有禮貌,又是生的粉雕玉琢,怎么看都是乖巧可愛。
“好,既然來了,就是我們村的人。”里長很順手的牽起卿青,順口問了句:“餓不餓?這走了一路,肯定沒吃飯吧?一會就有飯吃。”
里長牽著卿青往村子里走,直接把余子清丟他們丟在了后面。
路過看到了屠夫,也是一臉慈眉善目的樣子。
“去,通知一下,準備開席。”
屠夫被里長這幅慈眉善目,很好說話的樣子,嚇的面色煞白,等到里長再瞪了他一眼,他才瞬間消失在原地。
余子清看著里長走遠,有些愕然。
“我就知道!”
他早就猜到了,一個不能生育小孩子的村子里,出現了一個乖巧的小孩子,會是什么結果。
老羊也是哭笑不得,他一生求道,未曾婚配,也沒有子女,的確有些不太能感同身受村子里人的執念,不過,理解還是能理解的,只是沒想到里長反應這么大。
老羊回頭看了一眼余子清。
“記得我剛才給你說的,一定要記錄整理出來,那些都是我們錦嵐山的底蘊,萬萬不能傳出去。”
“我傳出去,也沒人信啊。”
“別廢話,當回事!”
老羊再次叮囑了一句,瞬間消失在原地。
余子清抬起手,嘀咕了一句。
“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他很想弄明白,老羊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都渡過化形雷劫了,怎么還能自由的變成黑山羊。
還有,卿青之前硬塞給他的那一箱子東西,里面肯定有不少龍族的傳承。
他也準備給老羊算了,物盡其用,他留著也就看個樂子,開拓下視野,畢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老羊卻是可以直接拿去用的。
“算了,整理就整理吧…”
余子清一臉糾結,痛苦面具加身,他怎么整理啊。
以前跟里長吹的時候,滿嘴跑火車,隨便瞎吹的,當時只是讓急著進階,幾個月內連續進階好幾次的里長冷靜點,沒事了就去給描述一下美好前景,別自斷前程如何如何。
最終氣球越吹越大,里長也堅定了信念,穩扎穩打,不急于求成。
如今,他哪記得自己吹過什么,吹到哪去了。
惡龍陵寢所在的海域,海水澄清,海水中,濃郁的生機涌動,深海里,都開始生出了一些海草。
那需要很多年才能長出來的珊瑚,也不知道怎么長出來了。
淺海還有一些小魚,成群成群的游走。
那座陰森的陵寢,此刻也失去了森然之感,就像是一座普通的莊重的宮殿,沉沒在海里。
一個龍頭人身的老龍,行走在海中,看著這里的變化,長嘆一聲。
他之前感應到了,真龍血脈的力量被徹底激發,甚至還召喚出了青龍虛影。
而作為代價,那真龍血脈便會徹底消失。
如今惡龍也消失了,看著周圍生機勃勃的一切,老龍仿佛看到,惡龍在雷劫之下,灰飛煙滅,最終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反哺回了大海。
讓這片死寂的海域,重新恢復了生機。
老龍在數萬里海域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惡龍陵寢,他一揮手,便見陵寢緩緩的向下沉去,沉沒到海床之下,徹底消失不見。
“走了就走了吧,你的陵寢,我還給你留著。”
陵寢被徹底封閉,徹底埋葬。
從今往后,再無惡龍,再無惡龍陵寢。
等到老龍走出海面,他的豎瞳,向著一個方向看了一眼,立刻見到那里的天空,仿若被撕開,一個人影暴露了出來。
“看便大大方方的看,惡龍已經灰飛煙滅,過往之事,到此為止。”
來人面色不變,感受著此地變化,跟著嘆了口氣,對著老龍拱了拱手。
“到此為止。”
說完,便悄悄退走。
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去觸老龍的霉頭。
龍族唯一一個真龍血脈,徹底消失了。
哪怕之前就已經死了,那也還有一線生機的,跟現在不一樣。
老龍現在的心情特別不好,弄不好失去理智把他打個半死,那也沒什么后果。
來人徹底消失,老龍的豎瞳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了之后,他伸手一抓。
一個身體透明的海妖,驟然出現在他手里。
“說說,你都看到什么了吧。”
海妖趴在海面上,戰戰兢兢的將自己經歷的事,看到的事,感受到的事,全部都說了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我看到的不多,不過感應到一些事情,那惡龍似乎沒…”
話說到這,便見老龍驟然轉頭看向他,鼻孔里噴出一團火焰,直接將其燒成了虛無。
老龍站在原地,目光冷冽,語氣不容置疑。
“惡龍已經死了,事情到此為止,此后一切,都跟惡龍,再無一絲一毫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