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思洞天之外,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都很平靜,就連之前在這里駐扎,輔助雷譽探索洞天的人,都已經撤走了。
正常情況,這代表著這個洞天已經沒有什么價值了,
雷氏已經放棄,外面的人,誰想去就去吧,說不定還能撿到一些雷氏看不上的東西。
事實上,絕大部分的低階修士,尤其是沒有背景的散修,都挺喜歡這種洞天的。
被大勢力清理過,
危險性不高,最大的危險,
其實也只是需要防備著異力侵蝕。
可能一件雷氏看不上的東西,他們挖出來,賣的錢都能足夠他們省著點修行一兩個月的時間。
這一次也是一樣,陸陸續續,就已經有個別消息靈通,也愿意去當出頭鳥的人抵達這里。
他們想要去賭一下,在雷氏之后第一波進去,得到的收獲,就可能是這些散修里最大的。
但是他們沒有人知道,入口那里早就被布置了很多東西,
在余子清進入之后,
那些東西就被悄悄啟動。
所有想要進入洞天的人,都會來到別的地方。
然后,
全部都被無面人控制起來。
是審訊室一日游,
還是進無面人的死牢,
那就看他們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震皇、無面人的頭兒李星晨,都已經在這里等了好幾天了。
襄王再怎么發瘋,
他也不可能在解開封印之后,孤身一人,帶著他父親的斷腿,從里面沖出來,再沖破外面的阻礙,將那斷腿帶回北境。
而且,就算帶回去了,又能如何?
震皇知道,他阻止不了襄王的,他最是明白,襄王的意志有多堅定。
他只是在這蹲著,然后看看,是誰想要利用襄王,是誰,會來接應。
然后,打死那個人。
積雷山上,一道天雷落下,雷勵的身形在雷霆之中浮現。
剛剛跟襄王請來的強者丁幕山打了一架,此刻卻不見疲憊,反而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精神頭都好了不少,心中一口濁氣也盡數吐了出來。
雷譽也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襄王來過了?”
“來過了,那些封印物,他也全部拿走了。”
雷勵笑了笑,卻沒什么惱怒。
連那些在暗中煽風點火,攪風攪雨的人,都知道襄王是個什么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因為知道,襄王和震皇打的時候,雷氏才沒有去插手。
雷氏插手,只會越打越兇,越鬧越大,最后無法收拾。
讓那叔侄倆去干架,最后也不會出現襄王篡位成功這種事發生。
雷勵沒想到的,只有太子死了。
知道這件事的瞬間,雷勵便斷然否定了是襄王下手的說法。
襄王還光屁股的時候,他就見過襄王,這么多年下來,襄王是個什么貨色,他還能不知道了。
襄王跟太子的關系好的,連太子是震皇兒子這事,襄王都沒在意。
雷勵現在就等著看戲,先看看這些人到底要演什么大戲。
“卿子玉那的封印物也被帶走了吧?”
“卿兄來過了,說襄王也拿走了。”
“襄王沒為難他吧?”
“應該沒有吧,我看卿兄似乎心情還挺不錯的。”提起這個,雷譽就想到,當時他說襄王罵了他之后,余子清那詫異的神色。
“最近有些人的手,是伸得有點長了,現在就看是誰不想要那只手了。”雷勵嘿嘿冷笑,抱著手臂,繼續等著。
別的事,他都可以不管,但是有人想要借雷氏的力量,坑了他最看好的孫子。
然后準備讓那些封印物炸開,而且大概率在雷氏的地盤炸開。
那雷勵現在就想殺人了。
他可以想象的到,封印物里的大量邪魔,再加上個大魔頭,在雷氏的封地里肆虐,會有什么結果。
他再強,也不可能殺完那些邪魔和魔頭。
哀思洞天里,余子清摸著自己的將軍肚,對那些餓鬼,揮了揮手。
“行了,既然吃飽了,哪來的就回哪去,指望我全部帶回去么?那荒原還讓不讓活人待了?趕緊滾蛋,下次有這種好事了再叫你們,對了,錦嵐山的先留下。”
大批吃的挺著將軍肚的餓鬼,對余子清行禮之后,便順著那些黑油漩渦,回到他們之前住的地方。
錦嵐山的數百萬餓鬼,都沒有回去,一個個都昂首挺胸,在這里等著余子清吩咐。
餓鬼的數量太多了,想不卷都有點難,錦嵐山的餓鬼,自然而然的認為自己就是親軍,現在留下,那也是還有重要任務,光吃飯不干活的那些,明顯比如他們。
餓鬼們退去,而剩下的幾個人,也到了要出去的時候了。
襄王對余子清拱了拱手。
“小兄弟務必保重。”
說完這句話,襄王覺得還是有點不保險,他從自己懷里一掏,拿出一個其內有一絲氤氳之氣流轉的圓形玉佩,遞給余子清。
“拿著,不能拒絕。”
“這…”
“一個普通的防御法寶,我帶著也沒什么用,就送你了。”
“收下吧。”游震也在旁邊補了一句:“我身無長物,實在是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見面禮,只能暫且欠著了,這個算是仁兒送你的見面禮。”
“那我就不客氣,謝謝襄王殿下。”余子清將玉佩掛在脖子上,揣在懷里。
他眼界沒那么廣是沒錯,可他又不是一點見識都沒有。
僅僅感應就能感應的出來,這個所謂的普通防御法寶,面對八階修士,估摸著也能扛兩下。
“爹,我走了。”
“趕緊滾。”
襄王那點離愁別緒,瞬間消失,他哈哈一笑,沖進了出入口。
哀思山的山洞深處,哀思洞天的入口上,一道道神光浮現,衣衫有些破損,氣息也衰弱了不少,身上甚至還沾染了魔氣的襄王,從里面沖了出來。
襄王出來之后,立刻化作一道遁光沖了出去。
只是在他沖天而起到一半的時候,一個罡氣所化拳印從天而降,重重的轟在遁光上,當場將遁光轟碎。
襄王的身形,也在半空中顯現了出來。
無面人大頭目李星晨,凌空而立,抱拳見禮。
“李某,見過襄王殿下。”
“滾開。”
“襄王殿下,還請莫要為難李某,李某是個粗人,不太懂怎么說,請殿下將魔物留下,殿下想讓李某怎么滾,李某就怎么滾開。”
那魔物二字一出,襄王的表情便微微一變,眼中戾氣橫生,單手捏印訣,右手凌空一指,便見一道鋒芒,瞬間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尾痕。
李星晨躲的足夠快,臉頰上卻也多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他伸出手摸了摸臉頰,兩指虛夾,將一些殘余的力量從傷口里拔出。
“殿下的三寸庚金氣,倒是愈發出神入化了,既然殿下不愿意,那便得罪了!”
李星晨沉聲一喝,身形便似憑空暴漲三寸,氣血力量與真元力量一起,交織成一副手套,覆蓋在他的雙手上。
二人飛入高空,大打出手。
那里庚金之氣肆虐,將云層強行撕碎,拳印陣陣,神光閃耀,二者交織,化作尖銳的金鐵交鳴之聲,連連綿綿,化作轟鳴陣陣。
隨著襄王與李星晨開打,很多地方,就有人開始動了起來。
數百里之外,一個一臉美髯,身穿書生長袍的男人,坐在一張棋盤上,遙遙看著遠處的交戰動靜,微微搖了搖頭。
“老震皇倒是生了個好兒子,都死了兩千多年了,他這兒子還是惦記著他。
當年那老家伙,也算是與我有恩。
算了,回頭就把那寶物還給他兒子吧。
省的說起來,還成了我趁火打劫他兒子的寶物。”
丁幕山看了片刻,就準備離開,他答應了襄王,攔住雷勵一個時辰的時間。
誰想到,雷勵這瘋子,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了,他都罷手準備走了,雷勵卻反過來追著他,硬是纏著他打了好幾天。
打到最后,看到雷勵吐出一口濁氣,立時變得神采奕奕,丁幕山就知道,自己這是千里上門送溫暖了。
攔著雷勵沒什么,可是現在,再去幫襄王對付李星晨,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正當丁幕山準備走的時候,他的身旁,一朵白云自動凝聚,一個愁眉苦臉的女人,盤著腿,坐在那朵白云上。
“丁幕山,你就這么看著?”
“咦,眉山老妖婆,你來干什么?”
“有人給我傳了信,說襄王找到了救他爹的辦法,現在已經找到了他爹的一部分殘肢。
那我能怎么辦?我當然來看看了。”谷玜 “你準備出手幫忙嗎?”丁幕山的眼神一閃,輕撫美髯,似笑非笑的問了句。
“嘿,丁幕山,你這不是廢話么,我大老遠的跑來,當然要出手了,你呢?”
“其實我也收到了傳信,但是我當面問過襄王,他沒有給我說過這些,傳信的人也不是他,但是呢,要是有必要,我自然會出手。”
倆人對視一眼,笑了笑。
都是千年的老妖怪,哪里會不知道,這就是個陽謀。
有人篤定他們得到傳信之后,不會袖手旁觀。
因為他們都是曾經受過老震皇的恩惠,有些甚至是救命之恩。
襄王跟震皇干架,他們不會管的,但是襄王有辦法救他爹,那他們這些人,就沒辦法袖手旁觀了。
有的人覺得人情還清了,就不會關注,可是還有的人,依然會惦念那兩千年前的交情,哪怕沒決定要不要幫忙,那也會過來,偷偷的看一看情況。
“你準備什么時候出手?”
“我?我不知道,我等著看。”
襄王跟李星晨打了半個時辰,襄王的狀態,開始了明顯的下滑,落入了下風。
襄王跟他爹的腿,打了很久,而且那一場打的畏首畏尾,他又不敢真的把他爹的腿給剁了,以至于消耗極大,出來之后,狀態本身就不好。
眼看拳印落下,襄王身上的一個法寶,轟然炸裂,身體也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遠處墜落而去。
襄王墜落在地,立時口吐鮮血,面若金紙,氣息暴跌,眼看著就已經重傷,無力再戰了。
他趔趄著晃了一下身子,滿臉慘笑。
這個時候,一只手出現在他身后,扶著即將跌倒的襄王。
“襄王殿下,得手了么?”
襄王回頭看了一眼,一個一身黑袍,兜帽遮面的人。
那古里古怪聲音的主人,正是此前告訴他,他爹有救的人,連那種被法寶遮掩改變的氣息,也是一樣。
若非同階強者,他怎么可能抱著一絲希望去試試,又怎么可能在當時沒有當場抓住對方。
這就是他要等的大老鼠。
“得手了,但是我也被魔氣侵染了。”
黑袍人一只手扶著襄王,自然感應到襄王身上濃郁的魔氣,甚至還能感應到,襄王真元消耗極大,身受重傷。
“好,我們先走。”
黑袍人正要做什么的時候,卻見襄王的指尖,已經并指為劍,一點三寸庚金氣,爆射而出,當場將他的身子擊穿。
黑袍人身形爆退,胸口的傷勢,飛速的復原。
他的聲音也冷了一些。
“殿下,你這么做,可就不太明智了。”
躲在云層之上的丁幕山,看到這一幕之后,頓時哈哈一笑。
“我現在知道,什么時候出手了。”
他的話音未落,便見他身下的棋盤,驟然消失不見。
“落子如星。”
隨之丁幕山一聲低喝。
便見那黑袍人身下,一座里許大棋盤出現,天空中的星辰,微微閃亮,一顆顆黑白棋子,砰砰的墜落到棋盤之上。
轉瞬之間,便構建出一座大陣,將那黑袍人困在其中。
不等黑袍人再有什么動作,襄王這邊,丁幕山、眉山妖婆、還有李星晨,便已經默契的分立四方。
襄王也伸手一拋,將一個金色的囚籠丟出去,化作一座里許大的巨大囚籠,將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因為之前那個天魔,嘴賤恐嚇余子清的那句話,他也聽到了。
襄王的指尖,三寸庚金氣,不斷的凝聚,散發出刺目的金光,鋒銳之氣,不斷的凝聚,以至于那鋒芒的尖端已經浮現出了一絲空間裂縫,襄王自己都有些難以掌控的住了。
眉山妖婆愁眉苦臉的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來了肯定沒好事。”
嘴上這么說,她卻還是吹出一口氣,伴隨著點點火星,將那黑袍人身上的黑袍法寶燃燒殆盡,露出他的真面目。
那是個須發皆白,臉上甚至布滿了老年斑的老者。
老者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看到襄王和李星晨,相安無事的站在一起,他便自嘲的笑了笑。
“真是小看大震,小看你們震家的人了…”
李星晨也有些意外,他看著老者,滿臉的遺憾。
“王老,真沒想到是你,你也是大震的人,為何要做這種事,我不理解。”
“我進階九階已是很勉強了,如今壽數將盡,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我怎么都沒想到,襄王與震皇,背地里已經站在一起了,我小看了你們。
我輸得不冤,你們要動手就動手吧。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沒法告訴你的,不用白費口舌了。”
襄王也很意外,這老者,在大震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雖然在九階之中不算太強的,可活得久就是本事,甚至襄王,都曾經請教過他。
襄王的眼神有些復雜。
“老師,我也曾經叫過你老師的。
我不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也不問你背后的人是誰。
我只想問另外一個問題。
太子,我的堂弟,到底是誰對他下的黑手?”
王老聽到這話,嘴巴微微一顫,眼神也變得復雜,既羞愧又無奈,他的面色變幻之后,忽然釋然的嘆了口氣,再無半點求生意志。
“我不知道,不是我出手的,我知道那人是利用我。
我只知道,是一個元神境強者,比我強的多。
他…”
王老說到這里,便見虛空之中,鎖鏈浮現,那鎖鏈勾連著兩張交叉的神光符箓,驟然浮現,封住了他的嘴巴。
三層緘言咒。
看到這個東西出現,襄王便明白了。
這其實,已經是王老在告訴他信息了。
下一刻,王老面色平靜,眉心浮現出一個血色符文,霎時之間,他身上的生息便緩緩的消散。
“血色誅心咒,真狠啊…”李星晨嘆了口氣,知道事情到此為止了。
以王老的生命為代價,得到的卻只有一個情報。
一個修成三層緘言咒和血色誅心咒的九階元神境強者。
而這些,其實就已經將目標范圍,鎖定在很小的范圍了。
襄王閉上眼睛,神情有些痛苦。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他爹說,他二叔比他更適合震皇之位了。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可有些事,改不了的。
他收起了囚籠,丁幕山一言不發,收起了棋盤,拱了拱手,化作遁光飛走。
眉山妖婆依然是愁眉苦臉的樣子,嘟囔了一句,果然沒好事,然后也跟著消失。
同一時間,無面人也開始了清掃,抓了很多人,雷氏也將那些早就盯著的,全部抓了起來。
這一次,會死很多人,包括一個九階強者,襄王曾經的老師。
襄王將王老的尸體收殮封禁,然后捏碎了一個玉簡。
哀思洞天里,余子清接收到信號,摸了摸快要徹底消散的啤酒肚,扛著餓鬼劍,邁出了哀思洞天。
“走,咱們回家。”
錦嵐山的數百萬餓鬼,跟著余子清一起,沖出了哀思洞天。
霎時之間,萬里無云的天空中,黑云匯聚,陰氣蒸騰,烈日光輝在這里,都暗淡了下去。
餓鬼之相的余子清,咧著嘴,扛著黑色的劍,每一步落下,都會留下一個燃燒著黑火的腳印,濃重的不祥氣息,在他身上散發出來。
他的身后,跟著倆氣息涌動,陰氣沖天的胖子。
身后則是,剛剛吃飽飯,一個個挺著啤酒肚,潮水一般,近乎集體進階的餓鬼群。
這龐大的數量匯聚,引動的天象變化,便似什么大魔頭驟然降臨一般。
他們就這么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向著荒原而去。
余子清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
錦嵐山禁地的數百萬餓鬼,可不是擺設,而是誰都可以看得到的力量。
必要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隨時隨地,在任何地方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