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感覺有黑手,不是因為現在看到的情況。
而是他從大震的北部,一路走下來,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他便不由的聯想到很多東西。
聯想到了如今的荒原。
聯想到他剛落地三天,荒原的災難便開始了。
大日臨空,毀天滅地,
之后正好快要入冬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冬天來了之后,便再也沒有離開過。
與如今的大震北部何其相似。
只不過大震的人,早已經習慣了冬天會很冷,再加上大震適合耕種的土地很多,
是個放牧的草原也很多,
很少有糧食危機,
起碼國內大部分人,不至于餓死。
他們多扛了一段時間,卻也僅僅只是多扛了一年而已。
如果大震如今的局勢,歸根到底也是因為天氣越來越冷,也是如同荒原一樣。
那就可以說,從余子清落地三天之后開始,再到幾個月之后被羊倌抓到當廚子,再到如今,所有一切的開端,歸根到底,都跟當時荒原北部發生的災難有關系。
余子清第一次遇到饑荒,被餓死。
荒原中無數餓死的人。
大離西部的災荒。
大震北部活不下去的人南下遷徙,
與南部開始了爭斗,爭奪生存的土壤,從而引起大范圍的內戰。
還有,老羊化身為羊,
跟著羊倌來躲避追殺,
最后寧愿不做人了,
化妖走妖道。
回溯到過去,
指向的都是同一個事件。
余子清不知道,若是這些事都是因為同一個災難引發的。
那是什么災難,才能引發如此大范圍的氣候異常。
若是人為的,那起碼也得有十階甚至是十一階的實力吧。
老羊從來沒說過,問過一次,老羊也沒理他。
余子清按照已有的信息,在簡略的地圖上,畫出了一條等溫線。
從荒原到大震,大概就是從西南到東北的一條線。
等溫線的上方,都是一年中寒冷的天氣,會長到無法完成一季耕作收割。
正好就囊括了荒原和大震北部。
而等溫線下方,則是雖然天氣整體變冷了,可是一年中,暖和的時間,卻還是足夠完成一季的播種到收獲。
這里面就正好囊括了大離西部,還有大震南部。
至于更南的地方,忽略不計了,那些地方,往年河面上連薄冰都看不到幾天,有些地方,甚至根本沒結過冰。
余子清覺得,自己應該回去一趟,跟老羊好好談談了。
這邊懷王被鏟除了,余子清再三拒絕,那千里沃土沒有要。
要不了,錦嵐山沒有力量可以守住這么大的范圍,真要了,到時候必然會卷入到大震如今的內戰之中。
那些快活不下去的人,會聽上面人的話,不靠近這大片大片的沃土?
余子清到時候還真能把他們來一個殺一個么。
懷王府的財產里,固定資產,同樣的道理,要了也經營不了。
其他的寶物什么的,他是沒敢要。
他覺得這里面的水太深了,只要伸手拿了懷王府邸里的東西,不管多少,后面就一定會被牽連進去。
尤其是想想最后,懷王盯著一張白紙,死也要他們注意到這個,這事透著詭異。
直接將靈田挖走已經余子清貪心的極限了。
雷譽有些遺憾。
他是真心想把那些東西,全部送給卿子玉的,他就怕卿子玉不收。
只要收了,卿子玉就得在留下一部分精力,只要發展了,那就會慢慢的有了根基。
在大震有了根基,就不可避免的會跟他們雷氏有交集。
大家有了交集,友好接觸之下,時間長了,交情自然也有了。
他們雷氏,他雷譽,跟錦嵐山禁地的交情,也有了。
一個有餓鬼之王沉睡,而且還有一門可怕大神通的錦嵐山禁地。
足以讓雷氏鄭重的結交。
而除開頂層的因素,下面又有卿子玉。
還有巫雙格和惻惻這種特別的餓鬼。
他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更多這種特別的餓鬼,若是還有的話,那餓鬼一族,就得重新將他們定位了。
反正橫看豎看,交好都比把人得罪了劃算的多。
真誠一點,坦誠一點,也容易得到好感。
雷譽知道,他跟勵祖差的還有點遠。
起碼勵祖就不會在意他之前在意的面子問題。
雷譽拉著余子清聊了很多,厚著臉皮也拉著巫雙格一起進來聊。
臨分別的時候,巫雙格都覺得這個臉腫的跟怪物似的丑逼,沒那么面目可憎了。
還讓他用了一次恭桶。
雷譽用完之后,驚喜不已,聽說余子清在布施鎮開了店,他連連表示,以后沒事了一定來。
余子清和惻惻都有些意外。
乘坐著飛舟,向著荒原而去,半路上,余子清還是沒忍住,問了句。
“格格,你竟然愿意讓雷譽用恭桶?還沒收他錢?”
巫雙格笑了笑,笑的人畜無害。
“我記下他的氣息了,下次要是需要打死他的時候,我們就找到他,然后打死他。”
“你這伴生法寶,還能這么用的么?”
“法寶已經晉升了。”巫雙格一揮手,身旁出現了恭桶。
原本木頭的恭桶,伴隨著一絲絲光暈閃過,化作一個充滿金屬質感的黑色恭桶,上面還有一個猙獰的餓鬼浮雕,抱著恭桶。
余子清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了。
那個雷譽要是知道這點,不知道還會不會跟巫雙格稱兄道弟了。
惻惻笑的直不起腰,猛拍巫雙格的肩膀。
“我就說,我就說嘛,哈哈哈…”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個沒有五官的人,揭下了兜帽,遙望著天際之上,飛向荒原的白玉飛舟。
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這是雷譽那個小子太摳門呢,還是這個卿子玉不夠貪?
怎么那么多寶物,那么多靈玉,礦石,卿子玉愣是一塊都沒帶走。”
他盤算著,自己的實力,到底能不能靠近飛舟,做點什么…
想到這,他身形一晃,身體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原地。
白玉飛舟上,林福向著后方的大地上看了一眼,卻什么都沒看見,什么也沒感應到。
林福閉上眼睛,心田之中。
他的意識顯化成型,他的對面,一個盤腿坐著,吊兒郎當的人形魔念,跟他長的一模一樣。
只是這魔念就顯得邪異異常。
“沒發現么?”
“什么都沒有。”林福搖了搖頭。
“真是廢啊。”魔念躺了下來,單手支著腦袋,一手點了點自己。
“剛才肯定有一個家伙,盯著我們,而且對我們不懷好意,本大爺的感知,絕對錯不了的。
只是那個人,肯定沒有露出殺意而已,不然的話,小苗肯定比我反應還快。”
林福沒有問小苗是誰。
他指了指自己。
“只有我,沒有我們。”
“不不不,我就是你,我是你心中的魔念所化的心魔,你我是一體的,不用分什么你你我我的。
我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我惹不起外面的大爺,弄不好會死的徹徹底底,我才懶得跟你廢話。”
林福面色不變,只是靜靜的看著心魔裝逼。
心魔覺得沒意思,翻身坐了起來。
“好吧好吧,騙不過你,我就是有點怕他,那些普通餓鬼,一次兩次沒法將我徹底弄死。
但是外面那個幾個,我感覺我可能真的會死在他們手里。
你看,你跟他們關系這么好,我這不是來跟你打個商量么。”
“哈…”林福忽然笑出了聲。
一個心魔,一個魔頭,竟然會提醒他有人盯著他們,不懷好意。
現在竟然還來好聲好氣的商量了。
“我若是對卿少爺開口,他一定會幫我的。”林福緩緩道。
“別…千萬別,咱們有事好商量。”心魔嚇了一跳,能像他這般,已經能成型成人形,甚至還有意識,也沒有只知道弒殺奪舍主人,那可是非常罕見的。
所以,他有理想,他不想奪了肉身,玩命發泄亂殺,爽一把之后就死。
“咱們打個商量,你看啊,你修的魔道,但是你哪有我這個魔頭懂怎么修魔道。
你這天賦,進階八階怕是很難了吧。
就算到了七階之后,天賦的作用減緩,你也不可否認,你曾經走過的岔路,留下的不可彌補的遺憾。
都會讓你難以進階到八階。
我沒說錯吧?”
“不錯。”林福點了點頭,這沒什么可否認的,因為心魔肯定知道。
“那我們打個商量,咱們倆齊心合力,加上小苗,八階之下,誰來誰死。
我呢,全力幫你晉升八階,但是平時呢,一切意見都以你為主。
需要殺人的時候,你要以我為主,我去殺人。”
林福張了張嘴,剛準備說什么,心魔眼疾嘴快,立刻補了一句。
“你說殺誰,我們就殺誰,絕對不多殺一個,也不少殺一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林福也不懂了。
“等到你進階八階化身境,你又修的刀道,到時候應該可以強行斬出一個化身吧?”心魔嘿嘿笑著搓著手。
“到時候,你就把我斬出去,然后咱們再斷了聯系,你走你的路,從此之后,你再無心魔困擾,哪怕你主動入魔,也再也不會產生心魔,多好。”
“你要干啥?”林福有些不懂了。
“我去抱大腿。”
“你看我干什么?這天下修士,想殺我們,從來都是連同原主一起干掉。
現在出了個餓鬼一族,日子不好過了啊。
那個能讓倆餓鬼跟隨的狠人,絕對能在不傷到你的前提下,把我拉出來捏死。
我直接去抱大腿,只要他不殺我,這天下豈不是誰也殺不掉我了?”
心魔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看著林福的臉色有點不對,他便不再說什么,直接躺平了。
“反正條件給你說了,對你有好處,對我也有好處。
你要是還不信,那我們就一起立下天魔大誓。
這樣大家都放心,你不放心我,我還不放心你呢。
最后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趕緊讓那狠人把我殺了吧,我這么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
心魔往那一躺,一副你愛咋咋地的樣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福也不知道該如何了。
數遍典籍,他也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情況。
斟酌了一下之后,他丟下一句話離開。
“我考慮一下吧,反正距離進階八階還早…”
林福是真的有點動心了,但他還是不敢信任心魔。
這事聽著太不可思議了。
等到飛舟飛遠了,那沒有五官的人,才再次緩緩的浮現出來。
“好可怕的感知力,入魔兩次都沒死的,果然都不簡單。”
有林福在,他便徹底放棄了去做點手腳。
如今除非是九階修士親自出手,不然的話,八階劍修也未必能拿下飛舟上的幾個人。
算了算了,其實本來也只是想動點手腳,看看東西能不能被帶到錦嵐山禁地,他也只是想窺探而已,任何有威脅的,容易被發現的,他也不敢。
他也怕把錦嵐山里大佬給徹底惹怒了,那大佬隔空把他,甚至把他身后的勢力,都給抹去了。
積雷山上有人在看守雷芒,雷勵也終于得空了。
他行走在云層之上,腳下一踩云層,便有一道雷光閃過,他的身形也仿若化作雷光,向前竄行。
遠遠望去,就如同有一條細小的雷霆,在云層之上飛速的穿梭。
沒過多久,他便來到了大震的北方,之前大震朝廷,幾乎都沒管過的地方。
他飄在高空中,看到地面上,有一個牧民的隊伍,正對著一塊石碑叩拜。
然后呼嚎著,驅趕馴鹿,一起向著南方遷徙。
“這字可真夠丑的…”
雷勵搖了搖頭,很久很久沒見過這么丑的字了,倒也新鮮。
看著那些在雪地里艱難前行的牧民,想到如今大震的局勢。
雷勵暗嘆一聲,他實力高又如何,還不是無能為力。
他也沒法憑空變出來一大堆良田和牧場,能養活那數不清楚的平民。
大震現在急需的是糧食,又不是高手。
搖了搖頭,他繼續尋找。
很快就找到了雪地里的一座孤峰。
孤峰上,有一個餓鬼,好似與那孤峰融為一體,被死死的束縛在那里。
孤峰的峭壁上,有大群紅眼睛烏鴉筑巢。
他來的時候,餓鬼的雙目、鼻子和舌頭,都已經消失不見了,整個鬼也仿若咽氣了一般,一動不動。
雷勵目光一凝,眼神里閃爍著電光。
他看出來了,這個餓鬼已經死了。
他站在高空,一動不動,就這么靜靜的等著。
等到新的一天,第一縷天光浮現,代表著生機的太陽光輝,照耀到那個餓鬼身上的一瞬間。
他便忽然猛吸一口氣,忽然活了過來。
他的雙目、鼻子、耳朵、舌頭,全部都恢復了正常。
片刻之后,大群的烏鴉飛下來,啄食他的雙目、鼻子、舌頭,啄聾他的耳朵。
那凄厲的慘叫聲,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雷勵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倆字。
報應。
這個餓鬼,就在詮釋報應這倆字的意思。
他甚至看到孤峰上浮現出一些詭異符文,只是閱讀那些符文,他便自然而然的明白其中的意思。
知道這個餓鬼是誰。
為什么會被掛在孤峰上受罰。
看完之后,雷勵都覺得,活該,甚至還想吐口痰再走。
他站得遠遠的,便能清晰的感應到,還有一種玄之又玄的力量,盤踞在那孤峰上。
那種力量讓他有一種感覺,沾之必遭災禍,從此再無寸進,自身氣運也會暴跌。
這座孤峰就這么佇立在這里,什么防護都沒有,誰都可以來看看,但是誰也不敢去碰一下。
至少雷勵現在,連靠近那座孤峰都不想。
他輕嘆一聲,遙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錦嵐山禁地的方向。
大家都只知道那種抹去經文的大神通。
可是雷勵卻覺得,這個報應,對于一些人來說,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錦嵐山禁地,還有那些餓鬼,已經開始慢慢的展露頭角。
他之前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但親自來這里走一遭,看到那座孤峰之后,他反而覺得,這世上,若是真有報應這種東西,挺好的。
白玉飛舟的速度極快,錦嵐山已經遙遙在望。
余子清還在琢磨,福伯孤身犯險,前往大震救他,最后還入魔了,險些命喪大震,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都到家門口了,他若是不邀請福伯進去坐坐,是不是有點不當人了。
然而,正當他要開口的時候,福伯卻先開口了。
“既然你已經回來,我也該回去了,下次,我就在布施鎮等你吧。”
心田內,心魔感知到前方的龍潭虎穴,都快嚇尿了。
“林福,你他娘的還是人嗎,有你這么干的嗎?
咱們有事好商量,你把我帶到餓鬼老巢干什么?
不至于,真不至于啊…”
林福聽著心魔的哀嚎,叫的比殺豬還慘,再繼續往前走,他覺得心魔就要瘋了,就差跳出來強行搶了身體跑路了。
說話間,飛舟還在前進,林福揉了揉嗡嗡作響的腦袋,拱了拱手。
“后會有期,布施鎮見。”
說完,他配在腰間的苗刀,便浮現出一道流光,將他包裹著,瞬間飛走。
余子清伸出手,一臉愕然的喊了一聲。
“呃,福伯,要不來家里喝杯茶,吃頓飯再走?”
話音剛落。
余子清便看到,那苗刀上涌現的流光更盛三分,福伯身體上甚至還浮現出魔氣,化作兩對黑翅,讓他的速度憑空快了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