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船緩緩的靠近新洲港,站在船頭的趙御,遠遠的就看到那港灣的碼頭上,人聲鼎沸。
數百名帶刀扈從簇擁著一個身著錦袍的男人,站在港內翹首以盼。
而周圍那些下屬和民眾,看到巨大的寶船之后,都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這南部外夷,也沒俞大帥說的那般嗜血兇悍啊…”
趙御站在船頭,看著熱鬧無比的新洲港,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如今鎮守大同的俞大帥,在前朝的時候,有小三十年都是在和南疆的這些外夷打交道。
在京城,幾人相聚武英殿赴宴的時候,老帥沒少提起這些南疆的外夷。
他甚至毫不避諱的說,對中原而言,除了戚虎鎮壓的那些倭寇之外,就屬這南夷威脅最大。
至于常年提防的韃靼等,雖然時常會襲擾中原,但是隱患還是比不過倭寇和這南夷。
所以,趙御在出發的時候,心里多少對著南夷有了一些準備。
可卻不想,到這里一看,這南夷不但沒有絲毫不敬,而且還列隊相迎,看著陣仗不小啊。
很快,寶船接近新洲港灣,早有船夫將伸板搭上了寶船。
趙御一馬當先,一邊走下寶船,一邊朝著歡迎他們的南夷百姓和官吏們揮手致意。
看這架勢,多少有點當領導的意思。
“占國新港安撫使莫桑,見過主國王駕千歲…”
正當趙御打算讓身后隨性的禮部主事翻譯一下的時候,卻發現眼前這個穿著錦衣的官員,中原腔比自己還熘。
繼而趙御也反應了過來,不管是安南國還是這占城,理論上還都是大乾的附屬國。
這里距離中原西南不是很遠,而且還有疆土接壤,有人會一些中原腔調倒也不足為奇。
“不必多禮。”
趙御上前一步,伸手親自拂起躬身的莫桑。
莫桑起身之后,先是看了一眼眾人身后的寶船,隨即笑著對趙御說道:“王駕千歲,我占城雖是僻疆小城,但風貌不用于中原,也別有一番趣味,千歲若是不嫌,可隨下官游覽一下這新洲港的風貌!”
下了船,兩方面的人都見過禮之后,那安撫使熱情的邀請趙御去城中做客。
本著客隨主便的念頭,趙御也沒有推辭。
他來這里是做生意的,既然是生意,自然不能端著架子,了解一下這新洲港的風貌,對接下來的生意也有好處不是?
隨即,幾人在安撫使莫桑的帶領下,一路直奔城池而去。
說是城池,實際上比起中原來,確實小家子氣了不少,新洲港也算是占城一處繁華之地,來往的海運客商不少,按理說城池也不會差。
只是在趙御等人的眼中,這城池比起中原的某些小鎮,還多有不如。
轉了兩圈,眼瞅著也沒什么稀罕玩意,趙御多少有些意興闌珊。
“王駕千歲,下官府上已經備好了宴席,還請千歲爺賞臉!”
安撫使這一路,倒是做的有理有據,事無巨細似乎都替趙御安排好了。
只是此刻的趙御,眉頭多少有些皺起了。
俞大帥說這南夷多兇悍,且是未開化的蠻人。
可眼巴前趙御自己看到的,卻是禮遇有加,甚至這安撫使連說話都有些卑謙。
兩者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只是趙御雖然看似一臉樂呵,但是心里也明白,俞大帥和這安撫使之間,他當然是相信俞大帥了!
“好,有勞莫安撫使。”
趙御沒有拒絕,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家伙葫蘆里買的究竟是什么藥!
“不敢,請!”
莫桑微微一笑,隨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在莫桑的帶領下,趙御一行人來到城中最大的一處府邸外。
門外站著幾十名手持火銃的護衛兵卒,從這些武卒手上拿的火器來看,比沒有阿發主持的兵仗司的前朝,可要強悍太多。
眾人在莫桑的盛情邀請之下,相繼進了府邸。
府邸的構造看著和中原相差無幾,中庭處已經擺開了數十張宴席。
除了主位上的一桌上還沒有人之外,其他桌子上都已經坐下了各色人等。
能在安撫使的府邸赴宴的,肯定都是本地的豪富貴胃。
相比起碼頭上那些做苦力的,這些人從衣著上就透著一股子富貴。
“千歲爺,請!”
莫桑將主位讓給了趙御,自己則坐在了趙御的右手邊。
趙御也沒有謙讓,直接招呼自己帶來的二哈和安劍清等人落座。
隨即一支舞妓進入庭院,在院落中翩翩起舞,眾人舉杯,氣氛倒是顯得不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當莫桑揮手示意那些舞妓退下的時候,趙御就知道正戲要來了。
等歌舞退下后,趙御明顯的發現,在場的眾人都雙眼冒光的看向他們這一桌。
“王駕千歲,這是下臣對于上國王駕的一點心意,還希望王駕千歲不要推辭!”
莫桑說著一伸手,后面隨從立刻將一份禮單送到了莫桑的手中。
莫桑雙手捧起禮單,遞給了趙御。
“唉吆,你說這怎么好意思…”
趙御心中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南蠻還挺大方的嘛。若是這樣,后續寶船上的那些東西,價格也相對能給這莫桑一個優惠。
趙御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卻老是的很,將禮單順勢接了過來。
繼而直接將禮單打開,大模大樣的看了起來。
莫桑和眾人看到趙御的表現,也都不由得一愣。
以往天朝上國來人,不管他們送出去的東西是什么,接過禮單之后都會順勢給身后的隨從。
而眼前這位,卻直接旁若無人的看了起來。
只是,眾人這時候逐漸的發現,趙御看著禮單,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了。
“你大爺的…”
看著禮單的趙御,此刻心里不由得有些罵娘。
這里單上,記的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奇珍異貨,而是一些當地的土特產。
最離譜的事,這里面還特么有一馬車香蕉?!
老子好歹也是上國首屈一指的異姓王啊,你就拿這些破玩意的湖弄本王?
再說了,老子帶來的寶船是大,可也沒有空地方放這些破爛玩意啊!
“安撫使好意,本王心領了,只是這占城新洲港只是起站,帶上這些特產,想來也不方便。”
趙御深吸兩口氣,還是笑著臉推辭了。
畢竟人家一番好意,俗話說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即使如此,那下官也就不強求了,只是大人那寶船上的貨物…”
莫桑絲毫沒有因為趙御的拒絕而惱怒,反而很是平靜的看著趙御,意有所指的問道。
聽了莫桑的話,下手坐著的那些巨富勛貴,都不免伸長了耳朵。
生意來了?
趙御一愣,隨即笑呵呵的說道:“你個好說,寶船上盡是我中原的茶葉絲綢,還有瓷器,要多少有多少!”
趙御大手一揮,很是豪氣的說道。
而聽到趙御的話,身后隨行的主事臉都綠了。
趙御不明白這些南夷話里面的意思,難道他這個行家也不清楚?
“王駕千歲果然豪氣,那寶船足有三十多艘,想來王駕千歲還要順海前行,下官也不好多要…十船如何?”
莫安撫使使了個大勁,伸出右手張開五指來回翻了一下。
“十…十船?!”
這一次,換成趙御目瞪口呆了。
占城這地方看著不大,可這胃口倒是不小啊,張口就要拿下他這一趟的三分之一。
如果是這樣,他還遠洋個卵子啊,直接一個月來三回新洲港,不就什么都有了?
“王駕千歲如果覺得不妥,八船也行!”
莫桑以為自己獅子大張口,嚇到了趙御,隨即趕緊往下壓了壓。
“別別別,不為難,十船就十船!”
趙御趕緊擺手,這送上門來的買賣,哪里還有往出推的?
眾人都是一驚,沒想到這一次來占城的這個上國王駕,居然這般好爽,揮手就是十船珍貨。
“一言為定!”
莫桑激動的站起身,隨即拿起酒樽敬了趙御一樽酒。
“一言為…那個誰,你給算算十船貨物是多少銀錢,對了,給安撫使大人優惠點!”
趙御也將酒一飲而盡,隨即對著身后隨行的主事說道。
對趙御一向言聽計從的主事,這時候卻一動未動。
他知道,這兩邊人很明顯是談岔噼了…
“銀錢?王駕千歲的話,下官怎么有些聽不明白?”
莫桑這個時候也反應了過來,趙御滿口答應的這十船貨物,似乎不是作為上國的回禮饋贈,而是要…賣給他們?
自安南開國以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中原皇朝的附屬國,以往都是送一些不值錢的土特產過去,然后上國會展現大國風范,回禮大量的金銀和財貨。
從來也沒聽過,上國堂堂一王爺,千里迢迢跑到附屬國來做生意的!
天朝上國的威嚴和臉面,還要不要了?
“放心,安撫使既然要的多,按照我們那邊做生意的規矩,是要給個折扣的!”
趙御伸手拍了拍莫桑的肩膀,豪氣的說道。
“不不不,我想是王駕千歲您誤會了。”
莫桑擺了擺手,隨即小臉吧唧就掉下來了,冷冷的盯著趙御說道。
“誤會?”
趙御也發現了不對勁,似乎剛剛還熱火朝天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了。
“這十船貨物,不是買賣,而是上國作為主國,給與我們的饋贈回禮!”
莫桑盯著趙御,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下趙御,總算是明白了…
白拿啊!
“我去你大爺的!”
明白過來的趙御,瞬間烏鴉哥上身,一把將眼前的桌子給掀了!
鬧了半天,又是逛街又是請吃飯的,原來這些家伙是惦記上他寶船上面的那些貨了!
幾馬車爛菠蘿破香蕉,就想要換自己十船貨物,這家伙也不怕撐死自己!
“千歲爺,這是何意?”
莫桑面色冷靜的起身,看著面目都有些猙獰的趙御,不緊不慢的問道。
“沒錢你在這和老子扯什么犢子?就憑這些破爛玩意,就想忽悠老子的東西?睡醒了沒有?!”
趙御一把拿過主事手中那禮單,狠狠的摔在了莫桑的臉上。
浪費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趙御此刻一肚子的邪火。
說罷,趙御起身,帶人就朝這府邸外走去。
哐啷…
就在這個時候,府邸的大門勐地打開,幾十個手持火銃的兵卒,蜂擁而入。
“怎么?忽悠不成改搶了?”
趙御看著端著火銃殺氣騰騰的兵卒,轉過頭冷笑的看向莫桑。
而莫桑從地上撿起禮單,不緊不慢的將上面的灰塵和酒漬擦拭干凈之后,這才抬起頭看向被兵卒包圍的趙御。
“我占城這些土特產比不上那十船貨物,那么再加上一個上國王爺和這許多隨從,不知道值不值三十船貨?”
莫桑話說的輕飄,但是誰都能聽出其中威脅的意味。
在他看來,自從趙御進了這城池之后,一切都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他要十船貨物,趙御如果給…就算只給八船,他們也會將這個上國王爺恭恭敬敬的送出新洲港。
可是趙御卻多少有些不識時務,這么一來,既然撕破臉皮了,那么十船貨物已經完全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了。
以這位王爺為要挾,留下十船貨是撕破臉皮,所有的都留下,一樣是撕破臉皮。
既然結果都一樣,他為何不多拿一些?
“哦…在這等著我呢?”
趙御看著眼前不遠處那幾十名持銃武卒,隨即點了點頭說道。
“上國有句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王爺定然不會為了這些身外之物,將大好前程留在這府邸當中吧?”
莫桑冷笑一聲,隨即一招手。
那虎視眈眈的幾十名武卒,立刻持銃沖了上來,府邸大門外,還有手拿刀槍器械的武卒,一波波的涌進來。
這府邸中,光護衛就有一百多名,各個持有的都是西洋人運過來的新式火銃。
除此之外,他還調集了五百多名城衛武卒。
這些人,在莫桑看來,留下趙御一行數十人綽綽有余。
“還瞅啥呢?!弄他!
趙御看著不斷涌上來的武卒,直接照著身側安劍清的屁股就給了一腳。
安劍清一呲牙,隨即勐地抽出了腰間佩戴的繡春刀。
跟隨趙御而來的那些錦衣衛,也不是吃干飯的,在安劍清出刀之后,十幾人紛紛抽刀出鞘。
雪亮的刀鋒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寒氣,讓那些前沖的武卒,都不由得腳下一頓。
前排持銃的武卒,下意識的抬起手中火銃,將黑洞洞的銃口,對準了不遠處的趙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