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莫子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下來，唯獨白展堂這個時候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之前郭芙蓉剛來客棧的時候，一個勁的憋著要跟他一較高下，甚至于在知道他是盜圣之后，一力攛掇自己重出江湖。
所謂的劫富濟貧，只是對自身行為的一種掩飾罷了。
這和莫太沖絞殺山賊之后，將衡山據為己有從而成立門派是一回事。
“放心，等莫小貝進了京城之后，本王會上奏皇帝，讓她入國子監求學！”
趙御看出了佟掌柜的擔憂，隨即說道。
國子監？
提氣這三個字，秀才是滿眼都冒精光，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
當然，成為禮部右侍郎之后，以后自己的孩子還是可以順理成章的進入國子監求學。
而于呂秀才不同的是，當郭芙蓉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渾身上下都一哆嗦。
國子監女學宮，那可是她幼時的噩夢…
“做學問，總好過闖蕩江湖！”
趙御看了一眼郭芙蓉，這才輕聲的說道。
眾人都點了點頭，尤其是呂秀才，聽了趙御的話，神情都顯得有些激動。
“佟掌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頭氣沖沖的走進客棧，手中還拽著一個一臉不忿的小姑娘。
“佟掌柜在嗎？”
老頭一進客棧，看到面前長桌上坐了一圈人，隨即一愣，然后看著眾人問道。
“額就是，您是？”
佟掌柜站起身，看了一眼老頭拽著的小姑娘，不是她那個小姑子，又是何人？
“我是白馬書院的先生，請問你是佟掌柜嗎？”
朱先生拎著小貝，來到佟湘玉的面前。
“是額，是不是小貝在書院…”
佟掌柜看了一眼莫小貝，心中已經將朱先生的來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佟掌柜，我求求你了，趕緊將你家小貝留在家里吧，我這把年紀，實在是經不起折騰了！”
朱先生看到佟掌柜，就好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樣，一臉的悲憤。
“咋了？！”
佟掌柜一把揪過莫小貝，瞪眼問道：“你又把先生咋了？”
“下午念書，邱小東笑我字寫得難看！”
莫小貝看著嫂子，很是不忿的說道。
“太過分了！”
佟湘玉瞬間進入了角色，不過隨即又有些遲疑的問道：“那你是咋對他的？”
莫小貝得意一笑，對著眾人說道：“我上去就給他來了一招青龍擺尾，把他撂地上了…”
“嗨。這小孩打架，我還以為多大的事情呢！”
白展堂輕笑一聲，隨即滿不在乎的說道。
而這個時候，佟湘玉緊張的神情也松懈了下來。
在他們看來，這似乎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正是由于這種態度，才讓莫小貝日后愈發的放肆。
這種環境和教育下成長起來的莫小貝，若不是后來有老吳前來改變了她的習武進程，可能莫小貝的人生就真的像慕容嫣寫的那樣，最后只能成為江湖的禍害！
“不光大家，我還喂他吃了些東西呢！”
莫小貝見到嫂子和白大哥沒有怪罪她的意思，隨即接著說道。
“什么東西？”
佟掌柜連忙上前問道，自己家的小姑子，她是最清楚不過了，一天不招惹出點事情來，就不算完。
再說了，如果真的只是小孩大家，用得著朱先生嚎喪似的直接找上門來？
“朱先生的書，有這么厚一摞…”
莫小貝邊說著，邊用手比劃了一下書的厚度，然后接著說道：“我扒開他的嘴，全部給他塞了進去！”
看那比劃的厚度，眾人都下意識的咽口唾沫。
“莫小貝！！”
佟掌柜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舉起手作勢要打莫小貝。
而一旁將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趙御，不由的搖搖頭。
別人看不出來，難道他還看不出來？
佟掌柜這是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她這一切，并不是為了教訓自己的小姑子，而是為了給朱先生看的！
“那些可都是宋代的絕版書，上面還有王安石的題字呢！”
朱先生說起他那些增倉的書，就忍不住捶胸頓足起來。
“先生，不好肆意，多少錢我們賠。”
佟掌柜立刻端上一杯茶，來到朱先生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說道。
“賠？”
朱先生一瞪眼，隨即‘呸’了一聲說道：“我能讓你賠個傾家蕩產！”
說道家產，佟湘玉的臉上不由得出現了肉疼之色。
“先生放心，我一定打她板子…”
佟湘玉瞪了一眼莫小貝，隨即低聲下氣的對著朱先生說道。
朱先生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在進客棧這么點時間，他算是看出來了。
想要讓佟湘玉教育莫小貝，那是不可能的。
或許只要自己一離開客棧，最多也就是訓斥幾句拉倒了。
這樣一來，莫小貝還是得留在白馬書院，到時候，倒霉遭殃的還是他這個做先生的。
隨即朱先生眼珠子一轉，心里冒出一條計策。
原本悲憤的臉色，一瞬間轉陰為晴，樂呵呵的看了一眼眾人，這才說道：“不過，有時候我也在想一個問題。”
眾人眼見朱先生神情變化，都有些蒙圈的看向他。
朱先生繼續說道：“這小小孩童，竟敢打破陳規，這份膽識和魄力，確實難得可貴呀！”
“嗯？”
眾人都被朱先生的話給弄蒙了。
佟湘玉也一愣，隨即試探的問道：“先生，你是不是氣糊涂了？”
朱先生笑著擺了擺手，看著蒙圈的眾人，接著說道：“都知道前朝的呂知府吧？”
其他人聞言，都下意識的看向一側的呂秀才，怎么好端端的，又拐到呂知府這里來了？
“知道，知道…”
眾人順著朱先生的話點了點頭，而一旁的呂秀才，還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只是看到眾人投來的目光，多少有些自得。
畢竟，這年頭也不是誰家祖上都能出知府這樣的大官。
“知府有一個孫兒，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八歲熟讀四書五經啊！”
朱先生對呂秀才的過往，倒也如數家珍。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呂輕侯小的時候，最起碼都是一方神童。
而他一直只停留在秀才的功名上，和自己那個只當了一年知府的先祖，不無關系。
“是七歲！”
呂輕侯聽到朱先生說他過往的事跡，心里很是自得，臨了還不忘改正一下。
朱先生繼續說道：“這孩子小的時候，規規矩矩，老老實實…”
一旁的呂秀才，越聽朱先生的夸獎，臉上的得意之色越盛。
家道沒落之后，他就指著這么點驕傲活著了…
只是，不等呂秀才高興，朱先生的話風卻突然一轉。
“可是，你們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現在？”
眾人看了一眼呂輕侯，隨即再次看向朱先生道：“您說，您說…”
朱先生呵呵一笑，這才說道：“窮的啊，連飯都吃不上了，把祖上的家產全都給變賣了！”
“哦…”
眾人眼見呂秀才黑了臉，也不敢多說什么。
現在的呂輕侯，可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酸秀才了，趙御一來，這家伙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從三品大員！
即便是客棧當中官階最高的郭芙蓉他爹，現在都比人家要低好幾個官階！
“遲早會贖回來的！”
呂秀才咬著牙，看向朱先生低聲自語道。
眼見場面就要失控，佟湘玉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先生，小貝這個孩子，是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
“我知道。”
朱先生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嘛，都要管教。不過，如果管教的太嚴了，給管傻了，管死了…”
“那就就成了知府的敗家孫兒了嗎？”
咯吱，咯吱…
就在這個時候，眾人明顯聽到了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
“什么聲？”
朱先生年紀雖大了，但是耳朵還是一點都不背。
“磨牙…”
白展堂陪著笑，趕緊解釋道。
“哦，你們這鬧耗子啊！”
不明所以的朱先生，依舊在作死的邊緣瘋狂的試探。
“喵！”
坐在秀才旁邊的郭芙蓉咬著牙學了一聲貓叫。
“嚇跑了，先生我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佟掌柜不自然的一笑，隨即對著朱先生說道，這話題到此為止就行了，再說下去，說不定秀才今天真能和這老夫子掰命！
“這孩子，很聰明，教育得法，沒準以后能成個什么子呢！”
朱先生拍了拍莫小貝的肩膀，笑著說道。
“什么子？”
眾人一愣。朱先生哈哈大笑道：“莫子啊，以后再有子曰，那就是莫子曰的了！”
反應過來的佟掌柜，自然喜不勝收，隨即趕緊拿起酒杯送到小貝的手中，激動的說道：“莫子，趕緊給先生敬酒！”
朱先生順勢起身，趕緊擺手道：“免了，免了，我來家訪，不是來蹭飯的，來就是告訴各位一聲。”
來了…
坐在原位上沒有動彈的趙御，此刻眼睛微微瞇起。
這老家伙，等把眾人都捧上天之后，才亮出了自己的目的，果然是上了歲數的老狐貍！
“小貝這孩子天賦秉異，白馬書院畢竟是村塾野教，掌柜的如果想要孩子成才，在下建議還是將小貝同學送到太原府的書院，這樣才能不耽擱孩子的前程啊！”
朱先生的神情語氣，那叫一個誠懇。
只是趙御卻癟了癟嘴，就連這白馬書院，都是靠著郭芙蓉的歪打正著，才得以入學的。
真要是以莫小貝的本事，還太原城的書院？
這不是扯淡是什么…
說罷，朱先生就起身朝著客棧外走去。
眾人上前挽留，朱先生卻說道：“找空把耗子逮了，聽著煩人…”
說罷，不等眾人再開口，一溜煙的直接撒丫子跑路了。
“人，終究還是得靠自己，先祖再榮耀，后世兒孫如果不行，那一份榮耀也就成了別人嗤笑的談資了！”
看著一臉鐵青色的呂秀才，趙御輕聲的解釋道。
以前看這一段，只覺得好笑。
等趙御經歷過世事百態之后，卻難得的能體會出此刻呂秀才心中的憋屈和不甘。
“多謝大人指點迷津！”
呂秀才聞言，細細回味了一下趙御的話，隨即起身，恭恭敬敬的對著趙御作了一揖。
而這一刻的呂秀才，表面上沒什么變化，實際心里已經成熟了不少。
“王爺，那小貝入國子監的事情…”
等朱先生走后，佟湘玉拉著莫小貝來到了趙御面前。
一開始，她心里其實對去京城還多少有些抗拒，但是朱先生的一番話，倒是讓她改變了注意。
小貝這么好的天賦，放在白馬書院肯定白瞎了，既然趙御能讓小貝入國子監求學，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對于莫小貝的天賦，佟湘玉這個嫂子倒是有著迷之自信。
“放心吧，等回到京城，本王自然會將一切辦妥。”
趙御看了一眼莫小貝，隨即點了點頭。
還別說，這小丫頭片子雖然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從她雙眼的精氣中可以看出，倒是一個不錯的練武奇才。
也難怪，不然也沒法成為老吳口中殺人如麻的赤焰狂魔。
一夜無話，等第二天一早，日上三桿的時候，李大嘴雇了一輛馬車，將自己老娘從李家溝接到了同福客棧。
而婁知縣，一早還不等客棧開門，已經在同福客棧門外等候。
此刻的同福客棧，除了婁知縣和邢育森以及燕小六之外，還有十七八個連夜從十八里鋪調過來的捕頭和捕快。
畢竟，這小小的客棧中，可住著一位異姓王呢，這要是出點什么差池，他一介知縣，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我兒真的當官了？”
即便是進了客棧，李大嘴的老娘還是多少有些不敢置信。
她兒子是個什么貨色，她心里最清楚不過，除了人很孝順之外，幾乎一無是處。
在老娘看來，這樣的人當官，這不是誤國誤民嘛。
還在，客棧外還有伺候著的婁知縣，有李大嘴這個當官的姑父打包票，大嘴老娘才消了心中的疑慮。
眾人一陣收拾，午時左右收拾妥當，高高興興的跟著趙御前往京城。
“小郭？”
就在眾人都上了馬車，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郭芙蓉定定的站在客棧外，看著滿臉歡喜的眾人。
她自己，似乎根本就沒有打算跟著一行人回京城的打算。
“你們都去京城吧，我要留下來…”
郭芙蓉說著，看向佟湘玉道：“掌柜的你放心，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看著郭芙蓉的神情，趙御倒是對這個二代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