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歸來的騎士王
這個狹小的世界已經開始崩壞。
生活在大地上的人們，都在掙扎，為了能夠繼續生存下去，人們必須作出選擇。
可供選擇的選項并不多，只有三個罷了。
山之民大多藏匿于深山老林中，吃了上頓沒下頓，那種窮山惡水、鳥不拉屎的地方并非多數人的首選之地。
太陽王大神殿周圍的小城和綠洲，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惜沙漠之中魔獸橫行，不知有多少危險藏匿在風沙中露出獠牙，難以安全穿過。
毫無疑問，雄偉，安全、整潔、糧食充足、仿佛天國圣境的圣都是最優選擇。
為了能夠活下去，部分薩拉森人甚至愿意放下圣地耶路撒冷被異邦騎士摧毀后占據的屈辱，去接受“獅子王”的庇護。
但是，圣都并不會接納所有人。
圣都將會舉行一種“圣拔”儀式，挑選出有資格的人，進入圣都接受庇護。
通過自己EX級千里眼的回溯，雷恩看到了一次發生在三周之前的圣拔儀式。
白堊之城巍然屹立。
數百位衣衫襤褸，神色憔悴，饑寒交迫的難民站在那位被稱作“太陽騎士”的高文面前，用希翼、渴望的眼神望著城頭。
更外圍，站著一群人形鐵疙瘩。
這是被稱作“肅正騎士”的士兵，他們身上穿著泛著金屬冷光重甲，散發出冰冷無情的氣息。
難民們潛意識里恐懼著他們，縮成一團不敢靠近。
‘他們大概是在維持秩序吧…’
因為這么想著，難民們倒也未曾慌亂。
“人的本質是腐敗、丑陋的。”
翹首以盼的人出現了，她戴著一個裝飾著雪色羽絨的白銀面具，高挑的身材上覆蓋的甲胄閃閃發光，神威如獄。
清冷女音在天地間繚繞，無情、冷漠。
“因此我會進行甄選，選出那些絕不會被玷污的靈魂，選出那些絕不會為惡所動搖的靈魂，這便是──永劫無垢的人類。”
獅子王聲音如此漠然，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明亮的光輝從她手掌散發而出，如同微風一般輕輕拂過這群饑寒交迫的難民。
下一秒，四道神圣、璀璨的金色光柱從四名分隔的較遠的難民身上沖天而起！
被黃金光輝籠罩的，就是女神需要的“永劫無垢”之人。
“帶他們進來。”
這便是獅子王的最后一句話，她高挑曼妙的身影隨即消失在城頭，留下面面相覷的難民們。
對于幾百近千人而言，四個名額，未免太少了。
諸多難民露出絕望之色，然而，更加絕望的事發生了。
“肅正！”
離難民尚有百步之遙，一隊披堅執銳的肅正騎士便咆哮起來，堵住難民們的去路。
“肅正！”
剩下的那些肅正騎士拔出利劍，身上散發出冰冷的殺氣，向難民們發起了沖鋒。
“等等，你們要做什么？”
“瘋了，這些家伙瘋了。”
“救命，救命！”
難民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驚恐的叫喊起來。
有人試圖反抗，有人慌張亂躥，甚至有人下跪求饒…
可惜，包圍已經形成，肅正騎士們就一臺臺仿佛精密的殺戮機械，毫不猶豫地對手無寸鐵的人們揮下了屠刀。
噗噗！
那是寒刃切開肌肉骨骼的聲音，每一次騎士們手中的利劍斬下，都會有殷紅的血花迸射！
揮舞著的刀劍交織出縷縷寒光，伴隨著灑落的鮮血。
人們瞬間肢體分離，身首異處，一個個哀嚎著倒下。
肅正騎士們的屠刀收割著生命，反抗，求饒、裝死、歇斯底里…都沒有任何作用。
凡是他們踏過的地方，只有一具具殘缺染血的尸體躺在那漸漸擴大的血泊中。
“夠了！”
不遠處的某個小土坡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
她目眥欲裂，已經忍無可忍，本來清脆的嗓音中卻流露出壓抑到極限的怒氣。
唰！！
下一刻，璀璨無比的劍芒流轉，奔騰般橫掃傾瀉而來，數里間的距離轉瞬即至。
雪亮劍光閃過，數十名肅正騎士身體動作一滯肢體開始錯位分離，殘肢沾染著血紅拋飛了出去！
不過他們并沒有留下真正的尸體，殘肢就在空中溢散成了白色光雨，迅速消逝…
顯然，這群肅正騎士并不是正常人類。
‘使魔，還是魔偶？’
少女目光一凝，攻勢沒有停下，一邊極速沖鋒一邊揮動手中的華麗大劍。
唰唰！
劍氣縱橫，大氣發出陣陣急促的呼嘯音。
那一道道雪亮的劍光劃破虛空，卻宛如游魚般靈活避過了難民，反而是不斷有肅正在劍光中被肢解，身首異處！
這一手仿佛有靈性的精妙劍氣，毫無疑問已達到非人的領域。
轉眼間，就有上百位肅正騎士倒下。
“你…是誰？”
突然的變故，驚動了圣都大門前的“太陽騎士”高文。
他的臉色猛然變得難看之極，手指因為用力攥得微微有些發白，卻是強行壓制著手中不斷顫抖的輪轉勝利之劍。
圣劍的共鳴，這感覺…
“下一個，該輪到你了，背離了圓桌騎士信仰的，高文卿！”
打倒了一群雜魚后，少女眼中充斥著難以抑制的怒火。
“你…您是…”
高文怔住了，目光有點呆滯的望著風馳電擎般沖來的少女。
這熟悉的容顏，是他永生難忘的記憶。
“不認識我了嗎？騎士高文？”
阿爾托莉雅丟掉裹著的披風，身上有藍色紋路的銀鎧甲燁燁生輝，她露出了精致絕倫的面容，圣青色眸中充斥著怒火。
她的氣息格外懾人。
具備紅龍血統，僅僅是呼吸間，就有海量的魔力在少女身上流轉，又是不列顛的王者，自然而然帶著上位者的威壓。
她可不是什么Servant，而是本體。
“是您？這不可能…”
太陽騎士的瞳孔猛然放大，額頭上有冷汗潺潺而下。
“高文卿，圓桌騎士宣言為何？”阿爾托莉雅厲聲問道。
“第一，永不濫殺無辜！”
“第二，永不背叛同僚！”
“第三，遵守騎士之禮，鋤強扶弱…”
高文下意識身體立正，回答道，只是才說到一半，他就猛然停了下來。
他說不下去了。
心中羞愧的無以復加，天啊，這段時間他到底做什么…
阿爾托莉雅臉上布滿了寒霜：“原來你還記得啊，那你現在又在做什么？”
“我…”
高文心中苦澀，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獅子王”毫無疑問是他們的王。
他不明白曾經的騎士王為何會出現，但她也絕非假貨。
“凱、蘭斯洛特，帕西瓦爾…加赫里斯、加拉哈德、鮑斯他們呢？為什么沒人制止你？”少女面無表情的問道。
“他們…”
想起那時自相殘殺的同僚，高文遲疑了一下。
“回答我！”
“他們死了，帕西瓦爾，凱…他們反抗王的意志，被我，蘭斯洛特，莫德雷德所殺…”
太陽騎士高文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復下混亂無比的心態，硬著頭皮回答道。
“凱，帕西瓦爾…他們沒有錯。該盲目遵從王命，還是為了道義良知而反抗王？高文，你的選擇真是讓我失望！”
四呆越想越氣，不僅是針對高文，她更恨這個世界的自己，竟然下這樣冷血的命令。
“王，因為我相信您（獅子王）是正確的…”
高文喃喃道。
他其實也知道，王可能錯了…但悔恨于曾經因為和蘭斯洛特之間的私怨導致王兵敗戰死，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支持她…
為此，不惜舍棄了作為人的良知。
“愚昧！懦弱！我正式宣布將你、崔斯坦、蘭斯洛特、阿格規文、莫德莫雷開革出圓桌騎士之列！你們現在不配稱之為騎士！”
阿爾托莉雅咬牙切齒的說出了十分絕情的話。
高文臉色更加慘淡，精神恍惚。
其實，少女在主世界并不是什么騎士王。
過了一段時間普通女孩的生活，她為人處世不像原本那么一板一眼，對于騎士道的條條框框也不像過往那樣執著。
不過騎士的榮譽與尊嚴，早已經深入她的骨髓。
自相殘殺，同室操戈就讓她心在滴血。
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民眾，這個就太挑戰她的底線了，忍無可忍。
“為什么…您也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高文最后一絲僥幸也失去了，他的面色十分痛苦，掌中圣劍的光華也減弱了幾分。
他以為他不會迷茫了。
舍棄了騎士道，舍棄了良知，人性…就算前方是地獄也會和獅子王一起踏進去。
但是…
“這并不重要，抱歉，我其實也算不上你們的王…現在你還要繼續下去嗎？為了獅子王？”
“這個…抱歉，我沒有退路了。”
高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睜開后，目光變得格外黯淡。
“那你就出劍吧！
如果你還堅持你那所謂的圣拔，那就試著用劍來說服我，把我擊殺在這里！”
阿爾托莉雅大聲喝道。
這終究不是她的騎士，她不會以王的名義讓他們投降認錯。
“陛下，我本不該向您揮劍，但如今我沒有輕言生死的資格，所以，即便是同為王的您，我也只能在此將您擊敗了。”
高文目光中露出了掙扎之色，隨后隱去。
“很好，遺忘了騎士尊嚴和信條的你，既然又不肯回頭，那就讓我來打倒你！
或者你為了你的堅持，滅殺一切阻擋！”
阿爾托莉雅深吸一口氣，掌中的新圣劍閃動著黃金般的璀璨光芒，清烈而燦爛。
與之相反，高文手中“太陽圣劍”卻一直在鳴顫，宛如大日一般的光輝有點黯淡。
他不免有點驚訝。
輪轉勝利之劍也是圣劍，面對同源卻更加強大的誓約勝利之劍會有點被天然壓制，但也不至于會這樣才對。
這個騎士王手中的圣劍似乎有點不對勁…
不等他多想，阿爾托莉雅已經發起了進攻。
少女猛然上前一斬，劍芒射出，如同一輪彎月墜落一般，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
“請恕罪！”
高文嘆了口氣，只好揮劍迎上。
那彎月般的黃金色劍氣和烈陽一樣的熾熱劍光剎那相撞，中心處，一股澎湃的魔力奔流席卷四方！
罡風之中，兩人殺成了一團，劍光交織閃爍。
劍氣余波席卷四方，大地龜裂，咔嚓咔嚓地被切割出了一個個深深的裂縫。
不過片刻之后，高文就被壓制了，被打的節節敗退。
‘王變強了…’
全力一劈被她輕描淡寫的蕩開，隨手一劍刺的他不得不退后躲避，高文心神震動。
剛才出了十幾劍，全被輕易破除，反而他被打的手忙腳亂。
“你的已經心亂了，圣者的數字和獅子王的祝福也無用…也罷，先躺下冷靜一下吧。”
魔力從掌心洶涌釋放而出，阿爾托莉雅吞吐著雪亮劍芒的圣劍一斬，劈退了他。
下一秒，一股斬天裂地的絕世劍意直沖云霄！
秀發在奔騰的魔力流中舞動，阿爾托莉雅將手中的新圣劍一橫，鋒利的劍刃上立刻綻放出洪流一般奔騰的金色光束！
不過一剎那，連空氣都被斥開了！
“此劍乃太陽之化身。
是燃盡所有不凈的火焰之陽炎，輪轉勝利之劍（ExcaliburGallatin）！”
高文不得不硬著頭皮解放圣劍。
風云變色，兩人間的魔力波動壓縮到了極點。
也許是距離太近，也許是別的原因。
彼此都沒把至強圣劍的光芒蓄滿，就沖向了對方。
轟──！！
大氣發出了不堪忍受的哀鳴，兩道璀璨到極致的閃耀光劍交叉著，對撞在了一起！
一邊是日輪般的熾熱光束。
一邊是黃金色的粒子洪流。
兩道光束洪流碰撞交織在一起，巨大的爆破聲響起，沸騰的能量呈螺旋龍卷狀節節攀升碧色蒼穹，轟隆間震散了云海！
范圍急速變大，向四周擴散開，一時間如天降流火般。
僵持了數秒。
圣劍Gallatin日輪似的熾熱光芒漸漸黯淡。
阿爾托莉雅將新圣劍向前一壓，奔騰的金色洪流湮滅日輪火焰，將高文如炮彈一樣劈飛！
大地瞬間被金色光流撕裂切開，能量余波咆哮著卷起無數泥土，恐怖的高溫讓裂縫中殘留著猩紅的巖漿紋路！
被黃金光流擊飛的太陽騎士也無力的跌落至塵土中。
無敵的高文，倒下了。
‘抱歉，我必須打倒她…’
圣劍光輝散去，呆毛王深吸一口氣平復體內躁動的魔力，直接向城門踏步而去。
這個結果早已注定。
她比以前更強了，就算是那個討厭的金皮卡也能一戰。
只比雷恩略微差一點，實力至少也是堪比迦爾納那樣的特A級破格大英雄。
而高文呢？
毫無疑問，他此刻強大無比，“不夜”祝福和圣者的數字完美搭配，實力幾乎破格。
可是他心亂了，劍術招式亂了，連握劍的手都不穩…
被三兩下干翻，再正常不過了。
“又到了這種互相殘殺的時候，真是悲傷啊，
我孤高的王，未曾想還能看到您這樣的姿態，”
拉動弓弦的聲音突然響起，妖弦在空氣中奇妙的振動了起來，彈飛了一團團空氣。
嘭嘭！
幾道銳利的真空之矢驟然來襲，直感預警，阿爾托莉雅手中劍光交錯將氣刃全部粉碎！
“果然是故人呢，不過，還是不出王（獅子王）的意料。”
冷漠的聲音響起，一個臉色陰沉，身披漆黑甲胄的騎士從圣都正門走了出來。
“崔斯坦，阿格規文，你們也來了。”
阿爾托莉雅注視著兩個不速之客，不得不停下步伐。
“摯友，萬千少女傳頌的太陽騎士，竟然如此不堪嗎？
圣拔被你搞成這樣，真是悲傷啊，王并不需要無能不忠動搖的人，似乎應該由我親自將你斬殺，來捍衛王的威嚴。”
城門之外，俊逸的紅發男人注視著倒在塵埃中的高文，面帶冰冷而殘酷的笑容。
他手持似弓似琴的妖弦，正是崔悲傷。
在他身旁，立著一名黑袍男子，他面容仿佛鋼鐵雕刻出的一般，冷硬而刻板。
這個男人是阿格規文，性格陰冷、喜怒不形于色，被稱作不知傷痛的鐵之阿格規文。
圓桌的書記官，主要負責國家內政。
雖然被絕大多數人不喜，但卻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和信用。
此時他選擇輔佐獅子王建立圣都，進行圣拔，并且不需要任何額外的祝福。
阿格規文是獅子王的最高輔佐官，也是她唯一名義上的親隨，甚至也是圣都中除了獅子王外，地位最高的人。
至于小莫和蘭斯洛特，作為游擊騎士他們大多數時間其實并不在圣都內。
“崔斯坦？看來你變化也很大，不再多愁善感之后，差點讓我都認不出來了。”
阿爾托莉雅臉色微沉。
阿格規文是老樣子，但崔斯坦太反常了和以往判若兩人。
“獅子王賜予我反轉的祝福，讓原本多愁善感的我能毫不猶豫貫徹王的命令！
真是悲傷的諷刺，不過我覺得這滋味無比美妙。”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崔斯坦微笑著解釋道。
在獅子王的麾下，殺戮了曾經同生共死的幾位摯友之后，他選擇了反轉的祝福。
從此斬斷自己內心的所有情感，成為了舍棄人性和良知，只為獅子王而戰的冷血野獸。
獲得反轉祝福的崔斯坦，身上的不利于戰斗的特質都被逆轉過來，性格也變得極度冷血殘忍，甚至生前最大的弱點“毒系”，都變為免疫毒系攻擊。
越是好人，接受了“反轉”之后，就越是冷血殘暴。
原本至少九白一黑的崔悲傷，已經變成了九黑一白，可以說已經壞掉了。
“殺戮曾經的同伴的心情如何呢？兩位閣下。”
阿爾托莉雅見崔斯坦這副姿態，眼中閃動著一絲怒火。
并不是只針對這個已經變質的“悲傷之子”。
說到底，是那個家伙的“祝福”，太可恨了。
她必須打倒她，必須，終結這一切。
“只是遵從王命而已。”
阿格規文沉聲說道，不過注視著少女那清麗絕倫的面容，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不只是他。
就是看起了冷血無情的崔悲傷，又何嘗不是有點心神震動，只是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騎士王的這個姿態，已經好久不見了。
或許他們現在的王（獅子王），確實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