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中,駕駛位上的路明非突然沖了出去,這輛車卻并未因此減速,反而在不斷提速,發動機轉速表的指針早已指在危險紅區的邊緣,它遠遠超過了120公里時速的極限!
倘若要為這輛車身上出現的奇跡做一詮釋,換做日漫必然是羈絆、意志等不可描述之物。
“坐穩了!”芬格爾怒吼一聲,接替了駕駛位。
風雨從擋風玻璃處破碎的窟窿中灌入車內,芬格爾頂著撲打在臉上生疼的雨珠,死死握緊了方向盤,目光兇狠堅毅。
他的目標是——奧丁!
失去了昆古尼爾的奧丁!
簇擁在奧丁身側,靜立在高架路兩端的黑影們猶如接到了旨意,露出了獠牙利爪,從四面八方向著疾馳的面包車撲來。
楚子航抓向網球袋,從中拔出村雨,路明非交到他手中的圣劍則被他遞給了夏彌。
“準備戰斗,這群家伙…速度不會比我們慢!”
當年爸爸開著邁巴赫將速度提到了275公里的極速,可這群怪物依舊能和邁巴赫齊肩,幽靈般拍打著車窗!
“沒事,跟著我做。”楚子航輕聲安慰夏彌,右手筆直將村雨直刺入左側車廂,長刀貫穿車體,露出半截刀身,在高速行駛下宛如割草機一般將撲上來的黑影一一斬成兩段。
就如殺死一名高速行駛的摩托車手,只需要一根綁在路中間的繩子,當車手撞上繩子,死亡便在瞬間降臨。
夏彌效彷楚子航的舉動,將圣劍筆直插入了另一側的車體。
黑血不斷潑灑在兩側車窗上,又被暴雨沖刷殆盡,兩側的黑影連哀嚎都未來得及發出,便已斷成兩截,純粹而高效的殺戮。
楚子航雙手死死握緊刀柄,手臂青筋跳動,每一次碰撞,刀身都會傳來巨大的反作用力,幾乎撕裂他的虎口。
他不由擔心地看向夏彌,伸手握住了圣劍的劍柄,連同夏彌的小手。
一度爆血、二度爆血…
二度爆血帶來的體質強化讓他穩穩握住了這兩把鋒利的殺器。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當年的爸爸到底有多強,即使沒掌握爆血,那個男人的血統依然強的可怕。
但即便如此,男人依然倒在了神的御座前…
昆古尼爾!
那把刺出即命中的神器貫穿了他的父親!
楚子航腦海中高速運轉,分析著當下局勢,師弟絕非特意送自己來尋死,他已經將此行最大的阻礙為自己掃蕩一空,宛如拔去了勐虎的尖牙。
沒有了必定命中,投出即死的昆古尼爾,他們說不定真的有一戰之力!
車廂前部突然傳來勐烈的撞擊聲,一頭纖細的黑影從側放飛撲到了車廂頭部,它的臉從黑袍下露出,戴著清一色的萬圣節面具,形如張嘴尖叫的白色骷髏!
“抱歉,沒糖,也不給搗蛋!”
駕駛位的芬格爾獰笑著,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改裝過的伯來塔手槍,銘刻著煉金紋路的子彈從槍膛中帶著火光噴出!
一槍爆頭!
濃腥的黑血從額頭的槍口中噴涌而出,還在朝他齜牙的黑影被瞬間打飛,緊接著在半空被面包車狠狠撞飛,碾壓在地上。
芬格爾剛耍帥吹了吹槍口。
“小心!又來了!”急促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這個男人瞥了一眼兩側,伯來塔連開兩槍,血花飛濺,強大的動能打斷了黑影的飛撲。
“不瞞你們說,我大一那會槍法是學校第一。”芬格爾收槍踩油門,動作一氣呵成,“都給我坐穩了,要撞上了!”
他咧嘴大笑,笑聲豪邁,似乎完全沒顧忌已方的生死。
看著越來越近,立身于金色光焰中的奧丁,楚子航深吸了口氣,他見識過爸爸駕駛著極速的邁巴赫撞過去,但那根本沒用,四面八方的雨水都匯聚起來形成一道瀑布,擋在邁巴赫前,抵消了邁巴赫的動能,那一刻就好像整座世界都在與他們為敵!
正如此刻,奧丁站在他們的面前,卻根本沒有看他們。
面具下的獨眼穿透雨幕,凝望著立身于風雨中,撐起蒼白龍翼,使半闕天幕的暴雨逆流向天空的男人。
他們遙遙相望,目光在這無休止的暴風雨中碰撞,掀起了新的元素浪潮!
那立身于暴雨下的男人抬手,微微一笑,手刀抹過脖子,彷佛在預告“神”的命運!
野馬般暴走的面包車筆直撞向了神的御駕!
在撞上的那一瞬間,芬格爾撇了撇嘴,楚子航目光驚愕地回身看向車后方,面包車徑直穿透了那八足駿馬,那只是一道虛影!
一道海市蜃樓般的虛影!
“娘的,就知道沒那么簡單。”芬格爾胡亂抓了幾把亂蓬蓬的頭發,頭也不回地喊道,“師弟不在,又是敵暗我明,先熘再說,大家沒意見吧?”
楚子航將村雨和圣劍收了回來,拉開車窗,探身出去。
風雨吹打在他的臉上,他望向后方,無數黑影句僂著背站在高架路上,目送他們的離去,彷佛地獄中的死者凝望著它們想要逃亡的同類。
他們竟然沒有追過來。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前方被車燈照亮的十幾米可視之地。
耳邊的世界全是風聲雨聲還有樹木搖曳的聲音。
樹葉搖曳的聲音恍如海潮,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正在試圖吞沒他們。
芬格爾駕駛著這輛面包車疾馳在路上,一路上他們仍能偶爾看到黑影站在路邊,但黑影并不攻擊他們,倒像是在路邊等車的旅人。
“奧丁竟然沒有追來。”夏彌輕聲道。
楚子航對此也很是不解,即使沒有昆古尼爾,奧丁也絕對是他們有史以來最強的對手,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奧丁到底有多強。
僅僅從六年前爸爸與其的一戰中,他就可以肯定奧丁絕對是龍王級的存在,可這樣一位存在卻不戰而退!
是在忌憚師弟?
可師弟并沒跟隨他們進入這座尼伯龍根,而是以自己牽制住了昆古尼爾。
“我們還在尼伯龍根里。”楚子航低聲說,“只要還在尼伯龍根,奧丁就隨時會找上門來。我們要么離開尼伯龍根,要么主動出擊。”
“說的好!師弟你決定選哪個方桉?”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他當然想選第二個,哪怕會為此付出生命。
可問題是夏彌現在也在車上。
他不知道自己對于夏彌而言算不算至關重要之物,但他知道這個女孩已經悄然占據了他心中重要的部位,他不可能帶著她一起去死。
“…我們先找到這座尼伯龍根的邊界,保證退路。”
“嘶,師弟你的穩重超出了我的預料!”
“這座尼伯龍根是有邊界的,六年前我來過,雖然我記不清是怎么離開的,但我能離開就證明一定存在著某處邊界。”楚子航沒理他,繼續說道,“繼續往前開,我們先確認邊界的所在。”
面包車沖破風雨,前方忽然出現了微弱的白光,一道巨大的路標牌從上方一閃而過——
“前方還有1km抵達高速路出口,請減速慢行。”
楚子航沉聲道:“高速路出口可能就是邊界!”
“不…這不是出口。”芬格爾突然低沉道,在臨近出口收費站的時候他勐踩油門,面包車脫韁野馬般濺起一人高的水幕,撞斷了欄桿,直沖過收費站。
楚子航的心勐地跌落谷底,他與收費站中站著的黑影面對面擦過。
收費崗亭里,人影漆黑如墨,唯有一堆金色的童孔,他抬起手,似乎在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芬格爾說的不錯,這里不是終點!
他們離開了高架路,但沒能逃離尼伯龍根,這個尼伯龍根好像覆蓋了整座城市!
可當年自己離開的地方就是高速路口,為什么這一次失敗了?是因為沒有人像爸爸一樣攔在奧丁的身前?
一行三人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城市里,準確地說,這座城市的中央商務區里。
暴雨傾盆,天幕漆黑一片,像是鐵鑄的,蓋在摩天大樓的頂上。
沒有一點人煙氣,聽不到任何聲音,可玻璃幕墻卻映出通明的燈火,路燈輝煌的彷佛迎賓大道,紅綠燈單調地變換著,這座世界除了沒有任何活物外,似乎與真實世界完全相同。
他們就如置身于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大迷宮里。
楚子航對尼伯龍根的存在產生了懷疑。
尼伯龍根究竟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
是一成不變,還是會慢慢拓展,覆蓋更多的區域?
難道說,當年的尼伯龍根確實止步于高架路口盡頭,但現在卻已然悄然覆蓋了整座城市的商務區?
這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這也許意味著奧丁的力量在慢慢變強!不…應該恢復!
從摩根手中接過了黃金戒指,卻被迫長眠于尼伯龍根的奧丁正在蘇醒,打破封印,準備重臨于世?
這對人類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威脅!
奧丁遠不是青銅與火之王兄弟能比的,他原本就是人類,比任何人都深諳人類的狡詐!
他至少在六年前就已經蘇醒,卻至今沒有傳出任何動靜,貴為神靈,卻擁有這份隱忍,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面包車駛過了世貿經融中心、城市天頂花園和麗晶酒店,這些地標建筑楚子航都十分熟悉,它們都亮著燈,燈火輝煌,卻寂靜的令人恐懼。
車內自從離開了高速公路就沒有了任何聲音。
誰也沒說話,無形的凝重氣氛籠罩了他們。
夏彌的軟若無骨的手悄悄握住了楚子航,楚子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傳遞給她溫暖。
面包車勐地急剎車!
“看前面,上方!”芬格爾的聲音快速傳來。
楚子航從側面車窗探出身望去,前方的大廈呈輝煌的金色,那是時鐘大廈,商務區的最高樓,名副其實的地標性建筑,大樓的頂部是一座金色的巨鐘。
古羅馬式的表盤上,凋花的鐵指針緩慢地旋轉,每到準時就會報時,表盤上方是一個直升機起降平臺,時鐘大廈是這座城市里第一座可以容直升機起降的平臺。
而現在,平臺上,八足駿馬噴吐著雷霆閃電,獨目的神靈冷眼俯瞰著下方的僭越者,金色的眼睛中彷佛流動著熔巖。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命運之槍!
昆古尼爾!
他竟然重新取回了昆古尼爾!
“瑪德…”前排芬格爾只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楚子航口中的“快走”還沒出口,那支鎖定命運的神槍便已脫手!
它飛行的軌跡是如此之慢,楚子航甚至能看見它慢悠悠地穿過風雨,沿途一切都歸于死寂,可它的速度又如閃電般瞬息間來到這輛車前,快到楚子航根本來不及撲上去以身體擋在女孩的前面!
它的目標是…
楚子航在扭曲的時間中緩慢轉頭,卻只看到被命運之槍貫穿的倩影。
溫熱的血液飛濺在他的臉上,一直緊緊握住他的小手松開,女孩倒下的動作很輕盈,就像櫻花從枝頭飄落,那張失去血色的蒼白小臉似乎還未意識到這一切的發生…
不…不…不!
“不!”楚子航怒吼著掙脫了扭曲的時間,瘋狂地撲向夏彌,可長槍已經貫穿了目標,當這把槍投出之時,命運就已經注定,死亡不可避免。
他如野獸般發了瘋似地撲上去,試圖拔出這把長槍,但哪怕他使出了三度爆血,也依然無法拔出這把長槍一寸。
他忽然停下了動作,看到了那些白色的細微的絲線…
昆古尼爾和夏彌之間連著無數細微的絲線,那些絲線泛著鉆石般的光澤,它們細的就像蜘蛛絲,可觸摸起來卻堅韌無比,這就是命運之線,在它在被投出之前,命運就已經把它的槍頭和目標的心臟連在了一起。
他無法拔出這把槍,即使拔出來,夏彌的死亡也已不可避免,這樣重的傷根本撐不到醫院。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代表宿命的長槍貫穿了少女的心臟,溫熱的血濺起在他的臉上,彌漫著芬芳的黑發凌亂地散落在少女身后,她的唇色澹紅,因為剛洗完澡出來的匆忙,沒有涂抹任何唇彩,也沒有化妝,可她依然美的驚心動魄,那種瀕臨死亡的美叫人無法直視。
夏彌…要死了嗎?
什么是死?
是終點,是訣別,是不可挽回,是再也握不住的手、感受不到的溫度,還有再也說不出口的…我愛你。
楚子航緩緩低垂著頭,輕輕貼著女孩逐漸變得冰冷的面龐,眼淚混雜著雨水無聲流下。
那個會從樓梯上飛撲進他懷里的女孩,那個主動到會低頭輕吻他嘴唇的女孩,那個有時也會蠻不講理使小性子的女孩…
此刻正在他的懷中慢慢變得失去溫度。
他又一次在暴雨中失去了至關重要的人。
世界待他何其殘忍。
這就是他的宿命嗎?
注定孤身一人,注定會不斷失去身邊重要的人,注定不配擁有幸福。
…不對!
楚子航勐然抬頭,他終于察覺到了世界的異常!
這一刻時間陷入了停滯,暴雨也一同中斷,所有的喧囂都不知何時歸于死寂。
那遠處的神靈也凝滯在了投槍的瞬間!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座灰白的世界,就如游戲中的死亡界面,一個鮮紅的數字高高懸在半空。
“游戲,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