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亭家和田福堂家并不遠,王滿銀能夠清楚看到田福堂左手提著柳條箱子,右著手電,和潤葉一起走進自家氣派的院子。
隨后王滿銀在一個山坡下等了一會兒,一個黑影鬼鬼祟祟的跟了上來。
王滿銀氣沉丹田,發出低沉的“嘿”的一聲,少安嚇的腳下打滑,當即摔在了雪地里。
“姐夫,你嚇死個人,這要換個人我真要錘死他。”少安爬起來說道。
說完,又看了眼田福堂家的院子,小聲道:“福堂叔和潤葉回去了?”
王滿銀點點頭。
“嘿嘿,謝謝姐夫了,等我和潤葉結婚的時候,一定多敬你兩杯。”
“一天到晚盡想著這些好事,咋不美的你。”王滿銀笑罵一聲,問道:“二爸家是不是在這個山崖上?”
少安點點頭,領路朝上面走去。
走上小山坡,入目就是一個爛泥院子,院墻東缺一塊西倒一片,大雪覆蓋著各種雜物。
再看窯洞,土墻上爬著幾條蜘蛛般的裂縫,房檐下結著一大片黑色蜘蛛網,各個地方都被油煙熏的黑漆漆的。
院子里污水橫流,隱約間還能看到血跡,空氣中有一股惡臭,估計是殺完豬留下來的。
“少安,這就是你們以前住的地方,咋這破爛?”王滿銀有些嫌棄說道。
少安家現在住的那個土窯洞雖然很粗糙,但打理的卻很干凈,也像是一個家的樣子。
但這里,完全不堪入目。
少安也嫌棄的踢了一腳院子隨意放著的一塊木柴,“這二爸二媽,真是......”
他沒有多說,走過去敲了敲木門,“二爸,二爸,我們來了。”
木門也是黑漆漆的,隨著一聲刺耳的吱呀聲,木門打開,孫玉亭探出腦袋,略帶責怪說道:“咋這么遲才來,沒幫忙就算了,吃飯還得等著你們,快進來吧。”
窯洞里面很黑,只有灶臺后面的火光閃耀,一伙人擠在灶臺后面,逗弄著松川和松澤。
“二爸,咋不點燈?”王滿銀疑惑問道。
孫玉亭尷尬的笑了笑,可惜在漆黑的窯洞里誰也看不見,“家里沒有煤油,這不打算把豬肉賣了就去米家鎮買點兒回來嘛。”
王滿銀有些愕然,“那你們平常晚上咋辦?”
“吃完飯就睡了啊,也不需要點煤油燈。”
王滿銀沉默一會兒,開口說道:“二爸,我家里還有一些煤油,你有時間來裝一瓶吧,萬一晚上有個啥事兒,也好照明。”
孫玉亭笑著擺擺手,“不用,過兩天我就自己去買,還是自己買的東西實在,也不能老是借你們的,對了滿銀,你借我買豬崽的錢過幾天也還你。”
王滿銀嗯了一聲,說不急。
“人都來齊了,那咱們就吃飯了,今晚咱吃油渣燉粉條,量夠管飽。”賀鳳英起身招呼說道。
哪怕他們殺了整整一頭豬,自己也舍不得多吃半兩肉,割下一塊肥肉煉出油后,剩下的油渣便拿出一半來做今晚的吃食。
至于剩下的油渣,他們過年還能拿來包一頓餃子。
其余的豬肉,全部都要拿到鴿子市里賣掉,接下來一年的花銷就要從這里面拿了。
油渣燉粉條肯定是沒有豬肉燉粉條好吃的,但有蘭花的手藝加持,眾人還是吃的很盡興。
特別是孫玉亭一家人,在自己的主場更是不用遮掩了,就像是餓狼撲食一樣,吃的滿嘴是油。
吃飯也是圍著灶臺站著吃的,只有灶臺這里才有微弱的火光。
吃完晚飯,眾人也沒有多待,直接就離開了,這黑漆漆的窯洞待著總是有點兒奇怪。
王滿銀用狼皮大氅抱著兩個兒子,蘭花打著手電,大海和黑仔一起走到王滿銀左手邊,一家人踏著雪朝家里走去。
冬天的夜晚,連月光都沒有,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寒風無孔不入,一直想灌進脖子里。
王滿銀將兩個孩子包裹嚴實,一個多月的孩子,身子脆弱的緊。
“滿銀,你和少安咋去了這么久?俊文叔沒同意?”路上,蘭花問道。
“同意了,咋會不同意,但是箍窯洞也不是說一下這么簡單,不得討論需要啥材料,需要多少人手,要準備多少錢這些事情啊?”
“說了一個下午都還沒說清楚,現在定在大年初二動工,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把兩孔石窯箍好。”
“干爹,咱家要箍兩孔石窯?”大海滿臉驚訝的附和道。
王滿銀笑著點點頭,“對,到時候我和你干媽住一孔,你和弟弟們住一孔,好不好?”
大海點頭,“那我們的窯洞啥時候能箍好。”
“哈哈哈,干爹也不知道。”
回到家,王滿銀趕緊將煤油燈點燃,炕床燒著,煤爐子點燃,黑漆漆的窯洞頓時變得明亮可見。
“呼,還是咱家里舒服,二爸家......”蘭花忍不住吐槽的搖搖頭。
王滿銀將狼皮大氅脫下,拍掉上面的雪花,然后晾在煤爐子旁邊,抱著兩兒子坐在旁邊暖和。
松川松澤看著煤爐子上跳動的火焰,居然想伸手去摸,王滿銀慢慢的將他們的手伸過去。
“滿銀,你干甚呢,也不怕燙著孩子。”蘭花緊挨著他坐下,見狀趕緊抱過一個孩子放在自己懷里。
王滿銀手里剩下的這個是松澤,他繼續用松澤的小手接近煤爐子,但馬上,松澤就自己掙扎著要遠離煤爐子。
他感覺到燙了。
“哈哈哈,咱兒子可不是傻的,得讓他們知道不能靠近火,以后才不會直接貼上去。”
窯洞的溫度緩慢上升,大海將自己的靴子脫下,自己講上面的污漬給擦掉,然后來到煤爐子旁邊坐下,烘烤上面的水分。毛發被打濕的黑仔也趴在煤爐子旁邊,安靜的閉上眼睛,等待毛發被烘干。
一家人坐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這才起身去洗腳洗臉,準備睡覺。
外面風雪依舊,寒風拍打門窗,偶爾發出驚悚的聲音,窯洞里面的溫暖卻一如既往,外面的風雪奈何不了分毫。
這種嚴寒天氣,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一家人擠在窯洞里面,享受著喧囂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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