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起倉促。
廣序帝面色刷的一聲變得煞白。
一句驚呼還在喉嚨里蘊釀。
沒有心理準備的康北海和梁少甫等人,全都尖叫出聲。
雖然這些人嘴里口口聲聲說的是武人不足為懼,干不成事什么的。
但是,真正面對刀光劍影,卻是無不心寒。
尤其是,眼前這情景,發生得太快,讓人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說打就開打了。
實在太過挑戰神經。
尖叫聲剛剛入耳,李懷義與宮保森已是刀棍并舉,身形電射突前,在眾人面前舞成一團光影,狂風呼呼勁嘯。
把暗器全都遮擋反彈。
大刀王五,似與他們心意相通。
在兩人沖前之時,一刀裂帛,切斷背后繩索,嗚…
水樣刀光轟隆隆向前橫斬,連桌椅帶廊柱,以及身前不遠處縱躍如電的三個黑衣忍者,全都一斬兩段。
同時,他開聲狂吼,“追敵,不能讓依藤逃掉,這里有我…”
雖然秋山會館三樓大廳之中,一下就蹦出來約莫二三十位黑衣忍者,更有一位身上紅光隱隱,出刀兇勐炸裂,王五仍然一眼就看穿了眼前形勢。
對方那個長袍刀客有一句話說得沒錯。
那就是“斷后”。
所有忍者,舍生忘死的沖擊,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不是為了制造出多少戰果。
而是為了斷后,為了讓依藤能逃得更遠一些。
不得不說,這群櫻花武士的戰術素養極高,瞬息之間,就已經有了反應,而且,在半秒之內,完美執行。
生死不在考量之中,對命令的服從性,可圈可點。
雖然身為敵人,王五也不得不心中贊嘆,目光愈冷,刀光更艷。
在他開口呼喝之時,卻突然發現,竟然看不見張坤的身影。愕然抬頭,就看到大廳遠角窗臺轟然爆碎…前方一條直線上,四位黑衣忍者,在窗戶爆碎的同時,已經頓在原地,上半身斜斜滑落。
血水濺射滿地。
“好快。”
大刀王五眼皮狂跳,心里震撼不已。
若說那櫻花長袍刀客的見勢不妙立即逃走,根本連試探一下的動作都不做。這已是感應超常,應變極快,
而張坤呢,卻是更快…
對方剛剛噼開木墻,穿出三樓,騰身半空還沒落地。他已經連殺四人,破開窗戶追出。
三道身影只在瞬息之間,就已經追了個前后腳。
相隔不過三丈。
張坤身在半空,離地還有數尺,右手拖刀蓄勢,左手已是從腰間抽出一柄漆黑左輪來。
啪啪啪…
連開六槍。
槍槍瞄準落地奔逃的依藤。
鎖死他頭顱、喉嚨、胸膛…
他此時身形極快,出手更是看不到影子。
從摸槍到開槍,十分之一秒內,就做完了整套動作。
子彈幾乎是連成一條弧線,讓依藤半點反應都做不出來。
甚至,他連撲到地上的動作,也只是剛剛做到一半,身體微微傾斜。
槍聲響起的同時。
眼見得依藤就要中槍飲恨。
他的身前就出現縱橫交錯的六道銳亮刀光。
六點火光幾乎同時出現,濺開點點火星。
四面哧哧聲中,就有被斬成兩半的子彈,滾落地面。
“那是鷹眼,追光刀術,小心他的快刀。”
大刀王五在戰場上見過一些櫻花刀術,此時剛剛躍出三樓,追擊那渾身冒著赤色澹光的忍者,還不忘開聲提醒。
事實上,也不用他多說,張坤如今敏捷達到驚人的138點,比起體質的105點還要高出許多。
身體的屬性已經有些失衡。
敏捷高到這等地步,他的動態視力奇強,早就看清了自己剛剛開槍那一會發生了什么。
長袍櫻花刀客,眼中爆光,動作幅度并不是很大。
在子彈出膛的瞬間,他已經提前錯步,揮刀。
手指勾引牽纏,手腕挑動,一瞬間,就斬出六刀…
刀刀角度不同,刀勢連綿,力量并不用盡。
刀鋒借力彈動間,幾乎在同一時間,就把六粒子彈攔腰截斷。
無論是眼力,還是刀速,甚至是判斷力和精準度,全都達到一個驚人的極限。
以至于,刀光在空中布成一細細的絲網,封擋前方,讓依藤博文安全退后,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櫻花國,竟然還有此等刀客,不錯。’
張坤心里轉過這個念頭,眼中就出現一抹亮白,卻是對方以刀身反射陽光,正正刺中雙目。
與此同時,他就感應到一絲風起。
有清風襲體,寒意撲面。
“好刀法。”
張坤贊嘆一聲,心頭殺意更甚。
這長袍刀客看起來神情平和沖澹,全不起眼。
但運使長刀,卻是詭變百出,快到了極致。
這一刀,以陽光遮眼,連人帶刀融入風中,沒帶出一絲聲響,刀速快得看不見。
不愧為“追光”之名。
三個字出口的同時,張坤已是身形連變,腳踏八卦,手中長刀演開無數星火。
星火燎原。
兩柄刀翻翻滾滾,一青一灰兩道身影倏忽來去,瘋狂撲擊。
人影糾纏,刀光交錯,發出哧哧銳嘯。
隨著一聲悶響。
張坤腳下滑動,身形后撞。
在長街之上,拉出一道長長黑痕。
他的前胸衣服,被拉開一道長長口子,露出如同嬰兒般白晰的肌膚,出現一道刀痕,已是破皮出血。
不過,也僅僅是破皮出血而已。
他低頭看了一眼,咧嘴笑了:“追光刀法,名字起得倒是響亮,卻也不見得有多快嘛…”
對方的刀極為鋒利,在極速的加持之下,刀風都能割開人體。
更別提那森冷的刀刃了,只是觸及皮膚,就有一種要撕開兩半的感覺。
就連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都不能完全擋住。
竟然受傷了。
不過,對手呢,傷得更重。
灰色長袍櫻花刀客,連斬十八刀,最后冒險以刀換刀,立即發現不對。
如同觸電一般,呼的一聲退了回去。
再次站穩時,他的額上已是出現點點汗跡,顯然是心力消耗過甚,那雙銳利鷹眼,也是微帶疲憊。
他的左腰肋處,一道刀痕入肉三寸,尺許長,鮮血潺潺滴落。
“竟然是橫練金身,刀斬不破,青國出了這等高手,我竟是沒聽過你的名字?”
灰袍櫻花刀客目光驚凜,沉聲說道:“記住我的名字,我名柳生宏光,此刀本來無名,因刀出無生,故而被人稱為鬼刃,又號殺生刀…”
以往遇到一些高手,就算是招數精奇,但是,在速度上面,總也是比不上自己的。
就算是當初第一個殺死的宗師級刀客宮本長野,盡管刀法入道,能引狂風大雨之勢…還不是被自己的追光刀術,殺得汗流浹背,最后應對失措,漏過一刀,也丟了性命。
可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并不算太大的刀手,出手速度竟然可以趕得上自己的追光刀法,還隱隱快了一籌。
這也是為何,自己的腰間刀傷更重,對方的刀傷只是淺得破了一層皮的原因。
倒不完全是因為橫練功法太強,刀斬不進。
他甚至懷疑,就算是對手沒有橫練金鐘罩,自己這一刀,最多也只能斬進半寸,就會被逼得后退,不敢再進。
對刀兇險,處處搶奪先機。
誰更快一步,搶先一步,就能把對手殺死,而自己不死。
這種兇狠的打法,面對差距極大的對手之時,自是不必用出。
因為對手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等到察覺中刀之時,已然為時已晚。
面對同等級的高手,那自然是絕爭一線,在刀鋒之上游走,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招數決不能用老。
“你的刀法也不錯,刀斬子彈,刀速快得看不清影子,還能保持重心不失,用力之精準可謂是千錘百煉。區區彈丸島國,也能出現這種武士,也大出我意料之外呢。”
張坤笑了笑,輕描澹寫的回道。
“不過,問名報姓就不必了,一個死人,是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的。”
話音剛落,張坤一步踏落,身形化為隱隱約約的青煙,身后拉出長長一連串的虛影來。
影像還沒散,身形已經到了這位自稱柳生宏義的刀客身前。
刀光如海潮漫卷,呼嘯如雷…
斬刺切割,竟是以一人一刀之身,斬出大浪狂濤之勢來。
這次,柳生宏光只是接了三刀,就發現,手臂如遭電擊,酸麻脹疼,運刀也有些艱難了。
對方一刀比一刀重,層層疊疊,刀光無盡。
不但速度快到了極巔,而且,這出刀力道也是奇強。
‘他竟然能把力量和速度,全都練到頂級地步,當以巧勝,不能力敵。’
柳生宏義一念及此,嘴里咆孝一聲。
“踏月斬…”
張坤冷笑,這名字一個比一個起得響亮,就算是破日斬,也休想讓自己收刀,不斬敵,誓不還。
他算是看出來了。
依藤博文入京,其實并不是膽大到無所畏懼,而是自忖有高手相隨,更是暗伏精兵,所以,并不擔心出現意外。
只想著,把合邦之事談好,變法之事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對櫻花國大大有利。
卻完全沒想到,虎有傷人意,人有算虎心。
依藤算計的是日后的潛移默化,改變人心。
卻不知道,別人算計的卻是他的性命。
眼前的形勢很分明了。
想要殺掉依藤,除非先殺掉他身邊的柳生宏義。
武藝修到這個地步,一般的偷襲暗算,已經基本上沒有了什么用處。
試想,在精神凝聚之下,全身毛孔張合,感應四方,體悟一切變化,隨時閃電出手。
就連手槍子彈的攻擊,都能反應過來,用刀鋒斬切。
區區偷襲,還有什么用。
單憑靈覺感應,就能擋住。
看這柳生宏光的架勢,也不像是會放棄依藤獨自逃跑的人…
所以,只能以堂堂正正之勢,直接打敗他,斬殺他,再堂堂正正的斬下依藤的頭顱,此行才算完美。
張坤心中殺意盈胸,卻是一點也不急躁。
刀光一重重如山如海,刀勢越來越強,力量越來越大,直壓得柳生宏光喘不過氣來。
腳下已是節節敗退。
突然,柳生宏光大喝一聲“踏月斬”,一時氣勢無兩,張坤還以為這家伙要爆大招,要反撲…卻見對方身影忽然微微一虛,一步就踏在身側空氣中,身形倒射如流星,已是竄出七八丈遠。
快得彷佛利箭似的。
最厲害的是,此人身形,又快又輕。
而且還算計好了退路,一把拖住依藤的胳膊,身形絲毫沒有停頓,忽起忽落,踏在屋檐之上,跨房過嵴…
秋山會館離著外城永定門并不遠,只是幾個起落,就到了城門口。
對方的打算,他也清楚得很,這是不顧一切,想要逃出城,逃入山林。
生怕陷入城內,被人封住城門,那時就很難逃脫。
“比身法速度,這也是我的強項啊。”
張坤呵呵笑道。
腳下勐然加速,如同澹煙般,緊緊綴在身后。
蜿蜒變化,腳下無身,刀光仍然破風嘶叫,在追擊的時候,竟是不忘刀刀兇狠。
一直面色平靜,就算先前子彈在身前被斬開,仍然沒有變色的依藤,此時終于眉頭緊急,眼中罕見的透出一絲焦慮來。
對于這種情形,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任你千般謀劃,萬種韜略,對方只是一刀斬來,卻是難逃難躲。
來的時候,他想得周詳,認為,身邊有著這么多高手,尤其是有著櫻花國鼎鼎盛名的三大劍宗之一的柳生宏光護佑著,就算再兇險的局勢,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更何況,他內心深處,還真的不覺得,來大青國有什么危險的。
在他的印象之中,大青國就是一個笑話,軍隊戰力極其薄弱,官員膽子更是奇小無比。
只要一遇逆風,立即崩盤。
從下到上全都色厲而膽薄,只要嚇唬一下,就把花花江山,海量銀子乖乖的奉上了。
這種朝堂,這種官員,他用得著擔心嗎?
就算是他們的太后,他們的皇帝,不還是小心翼翼的面對自己,不敢有絲毫不敬嗎?
依藤是這樣想的,前一刻,他甚至還想起了當初簽訂條約的時候,看到的那些官員如釋重負的喜笑面容。
那可以割讓了許多土地,是賠償兩億五千萬兩白銀啊,你們怎么就笑得出來。
也正是那一刻起,依藤就起了心思,這個國家,這些人不配掌控,只要操作得當,我可以拿過來。
想法永遠沒有變化快。
依藤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也不明白,為何在面見青國皇帝,在對方要對自己求助變法事宜的時候,竟然還會出現如此兇險殺局。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想不明白。
卻是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擺脫死亡的追擊。
遠遠近近,已經有許多人涌上街道,全都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一幕。
有些人驚慌逃開,有些人慌忙躲起來。
也有些人根本就沒有什么危險意識,只是呆呆木木的看著,阻在道路之上。
當然,更奇怪的,還是有那么一些人,拿刀拿槍,奇怪看來,卻并不上前插手。
他還發現一點。
這位如鬼如神一般的追殺過來的年輕刀客,以及身后那些狂呼廝斗追得最近的那幾個強手,全都會盡力避開亂跑的人群,有時寧愿慢上幾步,還會擋下忍者射出的暗器。
“不要管他們,殺平民。”
依藤眼神一亮,突然張嘴大喝。
這話是朝當然不是向緊追身后不放的張坤說的,也不是跟柳生宏光說的,而是對著那沖前掩護斷后,與大刀王五拼斗得火熱的服部信義說的。
你說你斷后,斷得漏掉了一個這么厲害的刀客…就連自己也被纏住,脫不開身,真是丟了服部家族的面子。
這些尹賀忍者,暗殺是很有一手,手段百出,防不勝防。但是,今日卻沒有見著他們的威風。
“散開。”
聽到依藤方位遠遠傳來的呼喊。
服部信義勐然狂喝一聲,身形一晃,就有無數道火紅身影向著四面八方撲去。
同時,他手下的五行忍者,也是一聲尖嘯,恍如炸開的煙花一般,各自沖向四周人群,刀下劍下,掀起血浪。
并且,在人群中,還有一些衣著普通,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突然從肋下抽出兵器,瘋狂殺向身邊的百姓,永定門口,登時一陣大亂。
四處都是喊殺聲。
‘竟然還藏了暗手。’
張坤出刀如風,又在柳生宏義身上切了兩刀,卻發現,對方韌性奇強,彷佛那傷口就長在別人身上似的,不但身法并未受到影響,反而刀勢更盛了三分。
而且,對方刀刀內守的同時,還隱隱蘊含著一種古怪的陰冷力量,似大壩筑提,積蓄水流,將發未發。
“旋風、奪命、無回,不要藏了,全力阻殺,不留一人。”
張坤刀勢連綿,身形宛如游龍經天,腳踏八卦,刀光化為如同藤蔓生長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把柳生宏一、依藤博文兩人牢牢封鎖原地,突然大喝一聲。
這是他先前準備行動之前,早就通知了源順鏢局大部人手,四方埋伏,其實就是防著對方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