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衙,這是整個杭州城的中樞。
如今的杭州知府姓魏名濤,乃是大周二十八年的同進士。
所謂同進士,就是沒考上進士的考生,一般來說能當個知縣就差不多了。魏濤能當上杭州知府,有一半是靠熬資歷熬出來的,另一半則是他給當朝國師送了不少禮,所以才混了個知府。
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當年送的禮物,這些年倒也翻倍賺回來了。
如今已經到了告老之年,魏濤也心滿意足,只等下一任知府來到,辦完交接手續,他就可以安心當個富家翁。
作為曾經的知府,衣錦還鄉之后,就是妥妥的鄉賢。這個年頭,鄉賢過的日子,說不定比某些知府都滋潤。
想到這里,魏濤的臉上就忍不住浮現出笑容。
旁邊的師爺看到魏濤的表情,忍不住提醒說:“大人,靈隱寺的和尚還在公堂上等著,您看?”
這位師爺是魏濤的心腹,準備帶回老家當管家的那種心腹,所以魏濤也沒有擺官老爺的架子,有點不太耐煩地說:“等就等唄,兇手不是還沒抓回來么。”
“大人,我覺得這場官司不是那么簡單,其中必定另有隱情。”師爺提醒說。
“呵呵,本官豈會不知。道靈和尚大半夜的為何出現在三藏樓?那小和尚是從外地來的,如何敢在三藏樓中行兇?事情真相,肯定不是靈隱寺那群和尚說的那樣。可是,那又如何呢?”
魏濤冷笑幾聲,繼續說:“先不說道濟禪師于我全家有救命之恩,這幾年靈隱寺讓我們賺了多少錢。區區一個外地來的小和尚而已,真相如何,重要嗎?本官快卸任了,就當賣給靈隱寺最后一個人情。”
師爺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中還有另一重顧慮。
昨天師爺的小舅子從城外回來,繪聲繪色地給他講了一件奇事。
說是昨日他入城之時,官道之上突然出現一個青面獠牙的百丈巨人,這巨人須發如火,還長著四條手臂,伸手一抓就將旁邊拉車的馬抓起,塞進嘴里吃了。
當時入城的百姓被嚇得四散奔逃,小舅子說自己嚇到腿軟,連跑都跑不動。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師爺當時就笑罵道:“還高百丈的巨人,如此龐大,整個杭州城都看得見了,拉車的馬還沒巨人的腳指頭大,還抓起來吃?彎腰捏螞蟻,不辛苦嗎?”
當時師爺只當是小舅子在吹牛,估計是遇到什么猛獸被嚇傻了,生怕被人取笑,就吹噓成巨人。
然而,小舅子卻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堅決地說:“真的是巨人,真的長著四條手臂。或許沒有百丈高,但真的是個龐然大物啊。”
師爺看小舅子的表情,感覺不像撒謊,便好奇地聽下去。
聽小舅子的形容,那巨人兇殘無比,吃了馬還不夠,似乎還想吃人,差點就將他抓起來塞嘴里。但這時候,有金光從天而降,將巨人鎮壓在地上,拯救了眾人。
等到金光散去,就看到了一個小和尚將巨人踩在腳下。這小和尚俊美非凡,慈悲為懷,不僅鎮壓巨人救了眾人,還為傷者治療,并賜下許多金銀。
最后,小舅子將幾顆金豆子拿了出來。
師爺反復驗證,確定這些都是真金,算得上是價值不菲。若是撒謊,這些金子總不能是在路上撿的。
師爺原本并沒有將這個故事放在心上,就算真遇到世外高人了,也只是多一份談資,算是小舅子的運氣。
但今天靈隱寺眾僧前來告狀,說外來的小和尚傷了靈隱寺的人,這未免太過湊巧了。
“靈隱寺、外來的小和尚、論法大會…”師爺越是琢磨,越覺得這些東西有什么關聯。
但不等他想出其中秘密,突然有人來報:“大人,從京城來的聶正言聶大人到了。”
魏濤一聽,連忙站了起來整理自己的官服。
新任杭州知府終于到了,這可是從京城來的大人物,雖說京官外放算得上是被貶,但不管出身還是地位,都比魏濤高出許多,他可不想衣錦還鄉之前出什么亂子。
不一會兒,同樣換上官服的聶正言出現在府衙內堂之中。
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兩位新舊杭州知府站在一起,無論是氣質還是容貌,聶正言都比魏濤勝出許多。
“聶大人舟車勞頓,辛苦辛苦。”魏濤客氣地說。
聶正言雖然是剛到杭州,但精神卻相當不錯,看不出來絲毫疲憊,對魏濤拱手道:“魏大人客氣。”
原本魏濤對聶正言還有幾分忌憚,生怕這位京城來的大人物會故意刁難。這知府之位的交接,可不是將官印送過去就完事。
府衙里面的一應卷宗,庫房財物,各種兵甲糧食,都要一一驗算清楚,前后至少要大半個月才能完成。某些關鍵的東西少了那么一兩件,那說不定都是殺頭大罪。
魏濤都已經準備好了賄賂的金銀,就是希望聶正言可以高抬貴手,讓他安穩退休。
現在看來,這位聶大人似乎沒有耍威風的意思,客氣得令魏濤受寵若驚。
兩人落座,開始了官場上的客套。
至于其他瑣碎事務,自然有下面的人來處理。
在聶正言來到府衙時,師爺就很懂事地去跟聶正言帶來的人處理交接之事了。
一個曲意奉承,一個算得上禮賢下士,交談起來是分外融洽。
兩人正聊得高興,卻又有人來報:“魏大人,犯人已經帶到公堂之上。”
魏濤皺了皺眉頭,靈隱寺之事,他現在沒心思管,趕緊跟聶正言打好關系才是關鍵。
但聶正言聽了,連忙說:“魏大人無需在意本官,請以公務為重。”
“聶大人當真是我輩楷模,既然聶大人已經上任,那本案不如就讓聶大人來審理?”魏濤姿態極低地邀請道。
聶正言連忙拒絕說:“本官初來乍到,對案情一無所知,還是魏大人你來審理比較好。”
魏濤也沒有繼續邀請,剛才不過是客氣話,試探一下聶正言有沒有馬上奪權的意思。現在看來,這位聶大人確實很好說話。
魏濤覺得自己運氣真不錯,正好迅速了結此案,為自己的知府生涯畫上完美句號。
“既然如此,這靈隱寺狀告金山寺道然和尚傷人一案,就由本官來審理吧。”
聶正言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等等,魏大人剛才說,誰是被告?”聶正言問道。
魏濤不明所以,但還是重復一遍說:“金山寺的道然和尚,聽說是昨天剛到杭州,沒想到才一天時間,竟然就做出行兇傷人之事,簡直是佛門之恥啊。”
聶正言霍然起身,對魏濤說:“魏大人說得在理,本官既然已經上任,升堂審案乃是本官分內之事,此案就由本官審理吧。”
魏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