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老狐貍、變色龍和小熊女
熊堡。
北境守護者長子，史高治大公的繼承人思姆萊.克站在露臺上，手掌用勁兒，捏斷了刺客的脖頸后，扭頭看著內海上法波爾的艦隊，目光平靜卻又有些羨慕——從他返回熊堡后，這是他遭遇的第四次刺殺了。
對于這樣的刺殺,大公長子早已經習慣了。
以至于他不需要仔細分辨，憑借直覺就能夠判斷出誰是刺客，刺客在哪。
而處理刺客？
也是本能的捏死。
抬手將刺客的尸體扔到一邊，思姆萊.克看著內海上的法波爾艦隊忍不住嘆了口氣。
北境有精銳的騎兵！
北境有兇悍的步兵！
但北境沒有足夠的艦船！
甚至，水手都極度缺少！
為什么在和法波爾的戰斗中，北境總是處于劣勢，就是因為沒有足夠多的艦船和水手——克家不止一次計劃制造大型艦船,但財政匱乏、缺少工匠和沒有造船廠的前提下，一次次的功虧一簣。
尤其是特斯因王室！
那些混蛋每每從中作梗！
一想到特斯因王室,思姆萊.克眼中浮現著憤怒。
那些家伙的手段太下作了。
威逼利誘只是基礎。
更多的時候斬草除根。
北境內原本還算不少的造船工匠，就是這么徹底消失的。
至于外聘工匠？
間諜、死士、刺客混雜其中，讓北境損失更嚴重。
所以，他的父親，只能下令加固‘熊堡’，以堡壘被動防御的方式，阻擋著法波爾的艦隊靠近哈萊斯特。
一門門大炮出現在熊堡內。
當法波爾艦隊靠近的時候，開炮驅逐。
就如同這個時候——
轟！轟！轟！
大炮火光四射。
海面上出現了巨大的水花。
法波爾艦隊也開始還擊。
三天以來，雙方就是這樣。
你開兩炮，我放三炮，接著，各自偃旗息鼓。
或者準確的說，多年以來，法波爾艦隊和熊堡都形成了默契，一個月總有那么兩三天要‘大戰’一場,消耗一下彼此的炮彈。
今天在所有人看來也不例外。
直到一只獵鷹落在了思姆萊.克的身邊。
整座熊堡開始微微顫抖著,內海內的海水不停翻滾。
熊堡內的火炮，法波爾艦隊內的火炮瞬間停止。
只剩下內海的海浪聲嘩嘩作響。
所有人心底升起了一股驚懼之感。
沒有來的,所有人本能一般地看向了熊堡的露臺。
猩紅的光芒沖天而起。
那個男人雙眼中浮現著宛如實質的憤怒。
下一刻——
沖天而起的腥紅光芒變為一只拳頭，重重朝著法波爾艦隊砸下。
直徑足有百米的猩紅巨拳，就好似流星一般墜落。
法波爾艦隊上的所有人都傻了。
他們驚慌失措就要奔逃，但是莫名的壓力之下，令他們手軟腳軟，一個個地癱軟在地，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宛如流星般的拳頭越來越近。
“果然，失敗了。”
一聲嘆息，突然從船艙深處響起。
一位身穿華麗外衣的男人走了出來，對方面容稱得上英俊，帶著一種既年輕又成熟的感覺，此刻抬起頭看著墜落的猩紅拳頭時，目光中滿是惋惜和無奈。
他當然知道國王陛下和那些大臣們的計劃。
對于這個計劃，他沒有反對。
當然，也沒有贊成。
按照習慣，他保持著中立。
也按照習慣，他被派來了這里。
他的任務：阻攔那頭發狂的野獸！
男人默默嘆了口氣,抽出腰間佩劍,抬手就是一劍。
似劍風呼嘯，似龍吼咆哮。
一道百米長的烈焰劍氣龍卷仿佛一頭飛龍般,直直迎上了猩紅拳頭。
天空一暗。
巨大的爆炸中，海面翻起了滔天巨浪。
即使是內海，即使是法波爾的艦隊船只足夠大，也在這樣的風浪下搖搖欲墜。
遠處的熊堡，一道道細微的裂紋則是不斷蔓延，碎小的石子開始不斷的跌落。
“思姆萊.克我們能談談嗎？”
烈焰劍氣龍卷中，身穿華麗衣裳的男人問道。
他嘗試溝通。
但注定是失敗的。
憤怒中的大公長子，并不是一個外人可以勸阻的。
“打死你，我們再談！”
大公長子身上猩紅翻滾，就好似燃燒的烈焰。
又是一顆流星墜落般的拳頭。
烈焰劍氣龍卷再次噴吐，就如同是一頭真正巨龍般噴吐著龍息，而男人的另外一只手則是一揮，一道劍氣屏障籠罩在法波爾艦隊上。
與此同時，猩紅血氣拔地而起，擋在熊堡之前，將射來的劍氣、烈焰紛紛擋住。
真正意義上的戰斗在意外中出現了。
思姆萊.克，北境守護者之子，大公史高治長子。
迪爾克莫，‘弒龍者’法波爾‘玫瑰騎士團’總團長。
雙方以令常人恐懼、絕望的方式戰斗著。
這樣的戰斗是意外的。
也是必然的。
至少對特斯因王室和法波爾王室來說，都是意料之中。
喬治六世坐在夏宮的湖邊。
這一次，他不再是喂魚。
而是釣魚。
當一只魚咬鉤后，這位國王陛下卻是輕聲呢喃自語著。
“真是傻到可愛。”
與此同時，法波爾國王的寢宮。
這位國王正在享用著豐盛的早餐。
在他的手邊，放著一條情報。
上面記錄著那支‘玫瑰騎士團’分團全軍覆滅的消息。
這位國王掃了一眼，就沒再理會。
“今天的羊排很好吃。”
這位國王夸贊道。
“按照陛下您的吩咐，一直驅趕著它們去吃新鮮的草，所以味道變得更好了。”
宮廷侍從微笑地回答道。
“那也是廚師與牧羊人的功勞。”
“賞賜他們一年的薪水。”
“陛下，您真的是慷慨。”
宮廷侍從馬上彎腰行禮，緩步退出，去頒布賞賜。
而在侍從離開后，這位國王放下了刀叉，坐直了身軀，用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到的聲音，道：“真難吃…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分辨出味道的不同。”
說著，這位國王將那口羊肉吐了出來。
在落地的剎那，羊肉就開始腐蝕地面。
這位國王掃了一眼，就沒有再注意了。
相較于這些，他更關心的是迪爾克莫，他的騎士團團長。
“希望你就這樣死去吧。”
“我會給你風光大葬的。”
聲音沒有響起。
只在這位國王心底回蕩。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計劃。
當目的相同時，即使看似是敵人，也可以合作。
例如：喬治六世對北境。
例如：法波爾國王對迪爾克莫。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合作。
早在十年前，迪爾克莫與‘龍血騎士團’三位團長決戰時，雙方就合作過一次，之后也展開過數次合作，每一次都合作愉快。
這一次？
法波爾國王希望也一樣。
常人視野之外，暗流洶涌。
但有一個人卻默默關注著這一切。
喬裝打扮的斯基芬斯.斯坦貝克帶著自己的守護騎士昂科行走在法波爾的首都‘薩克’的街頭。
清晨時分，薩克到處是昨夜狂歡后的痕跡。
昨天并不是什么節日。
只是薩克人單純的娛樂。
宿醉的人在街頭隨處可見，歡愉之后的痕跡，更是沾染在身上。
“你看，我為什么說法波爾讓人喜歡——奔放、狂歡，實在是美好。”
這位酒店老板嬉笑著。
守護騎士沒有回答，但是卻皺起了眉頭。
性格帶著一絲古板的昂科是十分傳統的特斯因人，他不太習慣法波爾的熱情。
“來來來，不要皺起眉頭。”
“我們要快樂一點，要表現的像是法波爾人。”
酒店老板拍了拍自己守護騎士的肩膀后，就這么向前走去——那里有一輛馬車正在經過，斯基芬斯.斯坦貝克就這么搖搖晃晃，仿佛宿醉微醒一般，倒在了馬車前。
然后——
馬車沒有停下，就這么碾了過去。
昂科：…
大約兩秒后，斯基芬斯.斯坦貝克拍了拍身上的馬蹄、車輪印，站了起來。
“你看，我們需要學習法波爾人的地方還用很多。”
這位酒店老板解釋著。
轉過身看向了那輛馬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下一刻，拉車的馬兒就驚慌失措地奔跑起來。
當看到馬車因為馬兒完全翻倒在地時，這位酒店老板笑了起來，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過去，車夫已經昏迷，車內的人也七暈八素。
“早上好。”
斯基芬斯.斯坦貝克微笑著打著招呼，同時，手中的細劍刺入了車內人的咽喉。
將扒光的尸體交給昂科后，換上對方衣物的酒店老板細細觀察著對方的面容，開始給自己捏臉。
大約十分鐘后，終于有人發現了翻倒的馬車。
“來人吶！快來人！”
“波爾蒂勛爵的馬車翻了！”
一切順理成章。
默默注視者完成了自己第一步計劃。
對此，誰也沒有發現。
可卻有人無意中改變著這一切。
妮娜是被惡夢驚醒的。
她臉色蒼白的抱著自己的小熊，縮在床腳。
她沒有出聲。
因為侍者會告訴父親和兄長們。
她不希望父親和兄長們擔心她。
所以，她選擇和母親傾述。
她抱著小熊，走到了房間的角落——在返回熊堡祭拜母親時，她帶回來一捧土，她將其裝在一個罐子里，她感覺這樣做，母親就會時刻陪伴著她。
她喜歡家人。
她認為家人最重要。
她不想要失去家人。
所以，她希望母親能夠保佑她、父親、兄長們。
對了！
還有歌德！
“母親，我竟然還有兄長，父親說是堂哥，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長得很好看，而且看起來很聰明——可是剛剛我看到他倒在了血泊中…很可怕，他雙眼瞪得大大的，似乎很不甘心，我不想這樣，母親您一定要保佑他，保佑大家，讓我們一家人都避免災厄。”
妮娜抱著裝有母親墳土的罐子，低聲說著。
完全就是傾訴一般。
沒有任何的功利心。
妮娜抱著罐子說了很長時間，直到仆人來提醒她吃午餐時，北境的小公主才將罐子放下，又一次的藏到了角落中。
換好衣物的妮娜離開了房間。
角落中，罐子微微抖動了一下——
“好。”
溫和的女聲，輕輕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