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們吃呀。”
昏黃的燭光中,黃洋一家圍著斷了一條腿的桌子坐著。
將缺腿的一角抵在自己大腿上,他望著遲遲不動筷子的爹娘。
天色黑下來,鄉民們各自去家。
他在地里澆水的大哥也回來了。
于是他將從燕城買的一直燒雞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
黃洋的父親黃永暢打量著黃橙橙的燒雞,接著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兒子,眼中俱都是欣慰。
只是黃洋買了這么東西,他有些心疼,“你這是拿命搏回來的銀子,也省著點用,又是衣服,又是胭脂的,這還有了燒雞,這玩意以前可只有豪族吃得起,咱們這樣的人家吃它干嘛。”
“又不是我一個人買,這回去探親的士兵個個都是大包小包的。”黃洋摸了摸妹妹們的頭。
三個丫頭的口水已經忍不住流下來了。
他那和父親一樣沉默寡言大哥也是喉結滾動。
把燒雞拿過來撕掉一條雞腿遞給自己的父親,他道:“這次是殿下犒賞了我們,軍營里所有人都差不多拿了三十兩銀子。”
黃洋父親和母親對視一樣,一陣唏噓。
黃洋母親神色激動:“燕王殿下真是個好人啊,不但對北四郡的百姓們好,對麾下的士兵也好,你以后在軍中可要好好干,不能辜負了燕王。”
“娘,不必您說,孩兒在戰場定會拼命的,只要燕王在,咱們會過上更好的日子。”黃洋說道:“打晉州的時候,燕王殿下和我們這些士兵吃一樣的炒面,一樣露天而宿,這樣的好殿下,定是不能辜負的,不只是我,軍中的士兵都這么說。”
黃洋父母俱都點了點頭,黃永暢接過黃洋手中的雞腿,說道:“好,我們吃。”
說罷,大口啃了起來。
黃洋又繼續撕燒雞給自己的母親,哥哥和妹妹。
啃著雞翅,黃洋的目光在家人身上轉了一圈。
父親母親,妹妹和哥哥都穿上了新的衣服。
今后,他們終于能夠大大方方出門了。
想到這,他心中無比的得意。
“爹,給家里的二十兩銀子蓋了草房后,再給大哥討個媳婦,大哥年齡也不小了,以前咱家家窮,沒人給大哥說親,今后咱們家也能算上個殷實人家了。”黃洋笑道。
黃洋的大哥黃琦聽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他已經二十了,在村里的確算是大齡了。
只是因他家貧,沒有媒人愿意給他說媒。
抬起頭來,他擺了擺手,“這銀子還是爹和娘給你收著,留著自己娶媳婦,咱家麥子馬上就要收了,交了賦稅也能留下十石,即便五石留著吃,剩下的也能賣個五兩銀子,收買麥子再種下稻子,年底又能賺個五兩,這日子也就起來了。”
說道這個,黃永暢不禁眉飛色舞,“燕王殿下收的賦稅低,馬上北四郡的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了。”
黃洋倒是忘了這茬,聽大哥和父親這么一說,他忽然感到一陣踏實和幸福。
這樣有盼頭的日子,以前他們是想都不敢想。
而現在,這些卻在北四郡悄悄的發生。
他相信,只要北四郡再安穩幾年,北四郡的百姓將比其他州都富裕。
一念及此,他望向一邊吃著燒雞,一邊歡快聊天的家人,心中升起一股堅定的意志。
如燕王所說,北四郡現在雖然安穩了。
但是威脅還未遠去,為了北四郡的疆土,為了北四郡土地上生活的百姓,為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
他們這些王府士兵唯有赴湯蹈火,不怕犧牲,才能讓美好的生活繼續維持下去,且不斷變得更加美好。
咀嚼著手里的雞翅,黃洋眼神中散發出異常的光芒。
此時,與黃洋家相隔不到百米的一間茅屋里,里正何禮瞪著兒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爹我好歹也是里正,你也不給我掙點面子,你看黃洋,這次回來多風光,有他這個當兵的兒子,估計明年這里正就要落在黃永暢頭上了。‘’
何倉給了自己父親一個白眼,“這能怨我?當時我和黃洋要一起報名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被蛇咬了口,躺在床上半個月,要不是為了照顧你,我這次就能和黃洋一樣風光。”
何禮跺了跺腳,他這是恨自己當時被蛇咬了,只能把無名火發在兒子身上了。
吃了口咸菜,何倉道:“不過你不要擔心,我去找黃洋的時候,他跟我說了,皇上下了圣旨,殿下又能擴軍了,這次還有機會。”
“真的?”何禮大喜。
何倉點點頭,“這還能有假,擴充三萬左右。”
何禮滿意了。
他身為里正,總要什么都給鄉民做表率,這是他去府衙時候,統屬他的上官教誨的。
豪族橫行北四郡的時候,小圩村也是豪族指派族中子弟管轄的。
這些子弟橫行鄉間,催逼賦稅,殘害百姓。
但燕王掌管燕郡后,里正則由鄉民在府衙官員的監督下又鄉民選出。
他由于在村里人緣不錯,又正直便被推選為里正。
所以在參軍這件事上,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兒子落在人后。
商定此事,父子間突然融洽起來。
何禮不住給兒子夾菜,期盼著兒子去當兵的那一天。
于此同時。
在燕郡星羅棋布的鄉間,類似的事情比比皆是。
原來受人輕視的士兵現在儼然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激發了更多青壯加入王府親軍的熱情。
只是有歡樂,同時也有淚水。
此時燕城內一間民坊中的四合院里正傳出低低的哭泣聲。
秦山提著燈籠,立在院子中央,眼眶微紅。
“伯父,節哀順變,這是王府發的撫恤金,一共三百六十兩銀子,還有這次的犒賞三十八兩銀子。”秦山說道。
王府親軍的撫恤標準是十年軍餉。
他出身禁軍,很清楚士兵戰死后基本上曝尸荒野,根本沒有什么撫恤。
燕王給了這么多撫恤金,可謂十分慷慨了。
軍中從士兵到將領無一不對燕王定下這個政策心懷感激。
如此,他們即便戰死沙場,也不必擔心家中妻兒會饑寒凍餒了。
只是即便如此,陣亡的士兵依舊令人感到難過。
這個士兵在他的麾下,且又住在他家附近,他便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