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尾聲的余波【一】
如何判斷觀眾的掌聲是節制還是熱情？
這個問題對于李安而言并非僅靠掌聲的大小來判斷。
演奏者在表演結束時再如何筋疲力盡，觀眾的喝彩聲他們總還是能聽到的。
熱情的掌聲絕不僅僅是只有音量的強弱，其中還有一種極其微妙的東西，它可以讓演奏者產生一種無與倫比的精神快感。
就如此時此刻。
不過也要注意千萬不能被這種精神快感沖昏了頭。
幾乎在方永波走下指揮臺那一刻，李安便主動朝著指揮臺的方向走去。
獨奏者和指揮在曲目結束后，當著所有觀眾在舞臺前方握手擁抱，這也是觀眾們喜聞樂見的老項目了。
一場協奏曲演出離不開獨奏家也離不開指揮家。
當音樂結束時，二者就變成了音樂的延續，變成了音樂的具象化。
所以觀眾們樂于看到最后這一幕，但若想讓觀眾們信服這一幕，前提是在音樂環節必須足夠出彩，足夠打動人。
不然這一幕就會變得比音樂本身還有戲劇性。
用戲劇性來描述多少是帶著一些包容在里面，直白點的年輕人會直接用腳趾扣出一套獨棟別墅來表達。
只要音樂演得好，演到了觀眾的心里，舞臺上的一切都會變得順暢合理。
所以此時沒有人對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老男人熱情相擁在一起感到有任何不適。
對于這一幕，大家能送上的也只有更熱情的掌聲。
只是遺憾的是大家聽不到此刻二人正在說什么。
這就是好的演出，成功的演出。
不覺間，觀眾們已經把注意力從音樂轉移到了人的身上。
尤其是廣市的樂迷朋友，老方是他們的老熟人了，所以他們真的很想知道這位在鋼琴前平靜了一整場的蓉城哥此刻在笑什么。
李安：“餓了餓了真餓了。”
方永波：“一會吃一會吃，先謝幕。”
二人松開，李安轉身走向樂隊首席。
“辛苦各位樂隊老師。”
“哪里哪里，今晚太棒了。”
樂隊對于今晚這場演出的意義已無用再多說。
先握手再擁抱，李安面向所有樂手深鞠一躬。
音樂廳出口，小米老師身后的掌聲幾乎已經來到了最高潮。
小米老師知道演出到這馬上就要結束，她得先開溜了。
壓著帽檐快速走出安全通道，出了音樂廳小米老師朝著酒店方向加快腳步。
如果滿分是一百分，小米老師今天能給李安老師打九十九分。
一分扣在發型上!
想都不用想，李安剪頭的時候肯定又和阿布說：兩邊再推短點，沒事沒事，再短點 鑒于之前的經驗，小米老師都能腦補出這一幕，之前她在的時候是絕對不允許的。
雖然也不難看，哎。
男人啊，果然在一些事情上還是圖省事。
小米老師就不嫌麻煩，她著急忙慌的回去一是擔心走得晚了被發現導致計劃敗露，二是她得回去洗頭。
畢竟戴了一晚上的帽子，是的，這點李安遠不如她。
一想到一會見面時的場景，小米老師就忍不住想笑，李安看到她的時候得是什么表情啊，哈哈哈哈。
哼著第三樂章的旋律，小米老師走進酒店大門。
小李同學彈得真棒。
很少接觸勃拉姆斯作品，陳璇一直都不理解勃拉姆斯和古典風格具體有什么關系，今天她算是感受到了一些。
總之拋開和李安的關系不談，小米老師認為今天這場音樂會票有所指。
是一場精彩絕倫的音樂會。
兩位獨奏家棒，指揮棒，樂手們也很棒。
就在陳璇離開音樂廳沒多久，小季和竹子也悄悄離去。
臨走之前小季師姐再次叮囑孫立文老師如果一會見到老師的話千萬替她保密。
孫立文倒是想一會和李安打聲招呼，可問題是看今天這個場面李安估計也不方便。
“你們注意安全，蘇蘇你把季洋照顧好，別玩太晚，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放心吧老師。”
“謝謝張老師。”
就在兩個女孩離場后沒兩分鐘，觀眾席也漸漸動了起來。
內場的演出結束，外場還有一個主辦方給美島大姐安排的簽名會活動。
大堂活動現場，喬芝芝在老媽的陪同下買了兩張美島里老師最新的勃拉姆斯專輯。
偶像的音樂會看了，老師的音樂會看了，偶像的專輯也買了，不出意外一會還能拿到一個簽名。
對于喬芝芝來說今天已經是大圓滿了，剩下的便是看看一會能不能在大堂等到老師。
能等到老師她就把準備好的花送給老師，等不到就算咯。
因為今天的活動表里沒有老師的簽名會，喬芝芝也不清楚老師后面是不是有其他的安排。
喬芝芝媽媽在猶豫方不方便給李安老師發條信息。
她和女兒的想法一樣，李老師要是給她回了，她就給女兒爭取一下看看李老師今晚方不方便，如果李老師沒有給她回信息，她一會兒就帶女兒先回去休息。
就在這時，安全通道忽然熱鬧起來。
“出來了出來了！美姐出來了！”
“波哥好久不見啊！”
已經有熱情的粉絲拿著節目單和專輯湊了過去。
老師呢老師呢，雖說喬芝芝心里念著偶像，但是看到涌出的人流她下意識地第一時間還是在找老師的身影。
遺憾的是老師并不在其中。
方永波也是許久沒有回來開過音樂會，很多廣交的粉絲今天也是沖著他來的。
左一聲波哥，又一聲波哥，一時間現場氣氛說不出的融洽。
不過也有一些樂迷沒有見到李安的身影便直接去了后臺通道。
在方永波的主持下，前場的簽名會有序地進行起來。
終于到了喬芝芝，喬芝芝激動地拿著專輯走上前來。
就在這時方永波一瞅就覺得這個女孩非常眼熟，再仔細一看，他確信這個女孩她絕對在哪見過。
“孩子你是蓉城來的吧？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正在給喬芝芝簽名的美島大姐聞聲看向方永波，然后又看向眼前的女孩，很顯然方永波正在和眼前的這個女孩說話。
現場也因方永波的話安靜了下來。
“方伯伯您好。”只見喬芝芝甜甜一笑，“我們在紅樓音樂廳的后臺見過。”
我去，人群中有人發出驚訝聲，這姑娘厲害啊。
“小星星！”方永波一下全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個演小星星拉琴的女孩，哎喲，也難怪會出現在這，“喬芝芝！”
喬芝芝笑瞇瞇地點了下頭：“是我。”
為了不耽誤時間，方永波迅速和美島里解釋了一下，說這個孩子是李安的學生，但是今天是為你來的，說喬芝芝在一個大型童話劇里擔任小提琴獨奏。
大廳里眾人也不知道方永波嘰里呱啦說了些什么，就見美島大姐直接起身像是要和喬芝芝合影。
這女孩是什么來頭？
喬芝芝也是沒有想到幸福來得這么突然，忙掏出手機和心心念念的偶像合了一張影！
簡直是做夢一般，收起手機喬芝芝立馬向美島大姐鞠了一躬，又向方永波鞠了一躬。
排在后面的人算是借了喬芝芝的光，流程里是沒有合影這一項的。
喬芝芝也借機退到一旁向方永波詢問老師的去向。
“你老師這會應該在后臺休息，你要去找他嗎？”
“不了不了，謝謝方伯伯。”
喬芝芝可不想打攪老師休息，“方伯伯再見。”
最后又看了一眼偶像，喬芝芝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跑出了圍欄。
與老媽會合，喬芝芝離開了音樂廳，一出門她便拿出手機給王大傻子發去一條信息。
可惡！
可惡！
可惡啊！
四號鋼琴教室。
當直播畫面結束那一刻，王小虎就有一種極度后悔的感覺，他不甘心地趴在大屏幕上哀嚎，為什么他要錯過今晚的現場！
幾個大人都笑他，可誰懂他的“痛”！
本來他都緩過勁了，他想著至少大家都沒有去現場。
可喬芝芝的一條信息和一張音樂會門票的照片讓他內心崩潰了！
‘大師姐也來了哦’
他就說喬芝芝怎么連期末考試都不參加了！
還有季洋姐姐竟然也去現場了！！！
可惡啊。
小虎哥不能讓自己一個人難受，他決定要讓車琳和他一起“難受”！
剛從店里回到家，小車便收到了王小虎的信息。
得知師姐和芝芝都去了現場，小車并不難受，她挺開心的，至少她們之中有人去了現場。
要說別的情緒嘛，她也不是一點都沒有，她有點羨慕。
但是她已經很知足啦，不僅看了老師的彩排現場，而且今晚的演出她也沒有錯過啊。
‘我們提前給老師準備一束花吧’
點擊發送，小車已經在想給老師準備一束什么樣的花了。
片刻。
王小虎：好！！
王小虎：我已經和我媽說好了，一會到家我就說我要下樓扔垃圾，然后去貓窩看一眼！
小車：我估計能撐到明天中午，明天中午再去吧 中午得知貓糧盆里的存糧有減少時，小車就已經放心了。
小車：阿姨會反對你去喂小貓嗎？
王小虎：應該不會吧。
小車：那你干嘛不和阿姨說實話。
王小虎：沒事，你不用管了，晚安晚安，祝你明天超常發揮！
小車：你也是，加油！
見狀小車也沒再說什么，她不想王小虎騙徐麗阿姨，這已經不是她印象里的第一次了。
給王小虎回完信息小車又打開了唐小星的對話框。
剛才看到唐小星說自己有想練的曲子了，她超級開心，再一問她更開心了。
唐小星說勃拉姆斯的時候她就猜到唐小星也看了老師的音樂會。
‘我打算從勃拉姆斯的間奏曲開始，琳你有喜歡的嗎？’
說到勃拉姆斯的間奏曲，小車立馬推薦了她最近常聽的作品118號的第二首，她腦海中已經出現了唐小星演奏這首曲子的畫面。
見唐小星沒有回自己，小車便決定先去洗漱。
正在和爺爺通話的唐小星確實沒有注意到一旁亮起的另一部手機。
“是吧～”唐小星得意地笑出聲，“不說了爺爺，您早點休息，我要練琴了。”
“爺爺晚安。”
掛了孫女的電話，唐中甫在客廳里又坐了一會。
片刻后他給唐千峰打了個電話。
兩分鐘后。
唐中甫：“六月份，對，艾爾芬要帶團過來。”
唐千峰：“嗯，現在還有一個次場沒有定員。”
唐中甫：“那就這場，年前吧，你讓燕秋先私下聯系聯系。”
唐千峰：“李安已經和蓉愛簽約了。”
唐中甫：“那就走流程，借。”
鹿特丹交響樂團六月份要來國家大劇院做一次交流訪問，目前正好還缺一個次場鋼琴的位置沒有定。
雖然只是一個次場，但也是一次在國劇舞臺亮相的機會。
時間差不多還有半年，能不能把握住，能把握到什么程度，就看人為了。
當然，唐中甫并不是因為孫女的電話才決定給李安這么一個機會。
今晚李安的勃拉姆斯確實把他打動了。
但是從整首作品的把控來說，他認為李安應該再審視一下職業演奏家這個職業。
在他看來李安已經具備了走向更高舞臺的硬件。
年齡有時候也不是大問題，關鍵在于要有敏銳的洞察力。
演奏家是一個職業，一個不僅僅會彈琴就能成功的職業。
休息室。
李安老師早已解開了襯衣的扣子，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
那不修邊幅的模樣很難讓人把此刻的他與剛才舞臺上的典雅形象聯系到一起。
藝術是自由的，勃拉姆斯是自由的，現在也該輪到李老師自由自由了。
最近這一段他就像機器人一樣在運轉。
所幸所幸，準備四個月之久的舞臺終于落幕了。
他也不愿意再去思考剛才自己究竟彈得怎么樣，他現在只想稍微放松那么一晚。
“還行吧。”
他對電話那頭的小米老師說，“無所謂了，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