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四鋼教師團的首次交鋒
從老陸調好琴離去，小季師姐和王小虎就催促小車去試試琴，小車“拒絕”。
她拒絕的主要原因是老師不在的情況下，試琴這件事應該交由其他老師或師姐來。
其次王小虎的作業快寫完了，她不想干擾王小虎做作業。
再次面對師姐的催促，見王小虎已經寫完作業，小車發起反擊：“師姐你彈嘛。”
“快琳琳，我想聽你彈。”
“快師姐，我想聽你彈，我都好久沒聽你彈琴咯。”
這邊師姐妹二人相互謙讓，那邊王小虎默默走向舞臺：“關鍵時刻還得看我。”
下一秒，兩道掌聲同時響起 “嘿嘿。”王小虎走上舞臺轉過身齜牙一笑，左手身前繞兩圈接一個紳士鞠躬。
“德行。”小季師姐被王小虎的浮夸動作逗笑。
王小虎毫不在意：“請點歌。”
小季師姐：“喲呵，好大的口氣，來一首肖邦聽聽。”
王小虎微笑點頭示意收到，接著轉身朝著鋼琴走去。
誒？王小虎的舉動讓姐妹二人同時產生了一些好奇。
看王小虎這般自信模樣，莫非王小虎最近偷偷努力了？
可轉念一想，王小虎就算再努力，怕是以現在的水平也彈不出一首肖邦吧。
小季師姐不知道王小虎要搞什么鬼，倒是小車對接下來的舞臺感到一絲期待。
優雅地走到鋼琴前，王小虎撫琴入座，然后將琴蓋掀起。
不得不說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確實挺唬人，很有鋼琴家的做派。
此刻小季師姐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期待，的確，王小虎這個家伙有時確實能給人帶來點出乎意料的東西。
王小虎會彈什么呢？
小小的舞臺也隨著現場的安靜莊重了幾分，就在這時，王小虎抬起雙手。
下一秒。
“噹！噹！噹！噹！噹！噹！噹！”
落指便是六個晶瑩剔透的sol音，彈得很考究，六個sol分為兩組，三個音一組，還有強弱弱在里面。
像是一首圓舞曲的感覺。
可這是肖邦哪首圓舞曲？
師姐妹二人都是肖邦音樂的愛好者，她們都沒有聽過如此開頭的肖邦。
當王小虎彈出接下來的小節 懂得不懂得都沉默了。
緩慢蹩腳至極的旋律線條清晰地告訴了所有肖邦愛好者這是肖邦的哪部大作。
可這功勞完全屬于肖邦，與王小虎沒有半點關系，只因這旋律太過經典。
如果用一段具體描述來形容王小虎此刻的演奏，那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沒有聲音，只從這名年輕男孩的演奏神態而言，他無疑是一位憂郁的鋼琴小王子。
但遺憾的是此刻現場的琴聲足夠讓99的人患上抑郁癥。
簡化的旋律線條沒有任何修飾可言，原曲是降E大調，被簡易成C大調。
也行，知道你水平不夠，改調的旋律右手能忍。
可彈伴奏的左手是什么鬼，經典的莫扎特阿爾貝蒂伴奏音型，與旋律毫不相干的和聲配對，這是干嘛？
考慮過莫扎特和肖邦的感受嗎？
考慮過聽者的感受嗎？
考慮過這臺琴的感受嗎？
小季師姐小聲：“確實是王小虎沒錯。”
小車也小聲：“其實還好。”
小季師姐：“？”
小車：“他左手有進步，而且節奏是穩的。”
小季師姐：“.好的琳琳。”
樓下。
神經病啊！！海濤一聽就知道不可能是季洋和小車彈的，但是礙于穆欣在場他不好意思說王小虎。
老湯：“應該是肖邦的降E大調華麗圓舞曲吧。”
穆欣：“或許也是莫扎特的K545第一樂章。”
海濤能說什么：“你倆都挺認真。”
有一說一，穆欣有點凌亂，她聽得出演奏者非常投入，她可以肯定。
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感到凌亂，通過一個下午的接觸，她覺得三個孩子都很棒。
如果她沒有記錯，安哥有為她介紹，說這三個孩子都是自己的學生.
什么樣的老師能夠教出這樣的學生？
或者說樓上另有其人？
“徐姐呢？”穆欣忽然反應過來。
接著她的以為被海濤擊碎，“徐姐剛才就走了，說回家拿東西。”
穆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動靜，三人回頭望去，李安回來了。
“好家伙。”
李安一進門便覺得眼睛不夠用了，比起他走的時候，此時的一樓大廳已經脫胎換骨。
“這明天就可以營業了。”
三人笑，海濤說：“前臺和書墻全是湯哥和欣姐收拾的。”
穆欣：“主要是湯哥布局得好。”
老湯：“別別別，你們這樣我會驕傲的。”
哈哈哈哈——
李安笑著左右尋找一番：“徐姐呢？”
海濤：“徐姐剛走一會兒，說回家拿東西。”
李安點點頭，“今天就到這吧，辛苦各位了，剩下的活等明天掛完牌再說。”
海濤：“哥，你是裝聽不見還是真聽不見？”
“彈得不好嗎？”李安笑說，“正好三位點評一下。”
點評？！望著李安真誠的笑容，聽著李安認真的語氣，三人都沉默了，尤其是穆欣。
無疑眼前的畫面是她今年為止經歷過最魔幻的一幕。
這樣的演奏需要點評嗎？
完全是胡鬧啊！要是她的學生敢這樣亂彈，她必定會狠狠教育。
海濤有點無語，“哥你別鬧啊。”
老湯：“其實也還好。”
穆欣：“.”
三人臉上的細微變化都在李安的視線中，李安看得非常清楚。也是從三人的反應中，李安再次察覺到三人的性格特質。
海濤的不拘小節，老湯的委婉，穆欣的直。
剛才他有注意到穆欣在他讓大家點評的時候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如果真的是在未來某天討論一件工作上的要事，恐怕剛才穆欣就要“發作了”。
“海濤你說。”
海濤：“來真的啊？”
“能夠隨時對任意年齡階段的鋼琴學習者進行點評和深入剖析，這是我們每一位四鋼老師都應具備的能力，及能力體現。”
李安話音落下，現場的氣氛微微一變。
老湯知道李安沒有開玩笑，李安是來真的了。
能夠隨時對任意年齡階段的鋼琴學習者進行點評和深入剖析，這是我們每一位四鋼老師都應具備的能力，及能力體現。
說得好，既然如此，穆欣就不客氣了，剛才她多少也認為這段音樂有玩的成分，但是李安要是這樣講，那她就有什么說什么了。
“安哥我先來吧。”
老湯：“稍等，正好我們去外面透透氣吧。”
海濤：“走走走，我已經踩好點了，對面的咖啡館環境相當不錯。”
將大門虛掩，四人出發，過馬路前來李安給徐麗發了條信息。
一杯冰美式，一杯熱美式，一杯冰拿鐵，一杯熱牛奶。
一張小圓桌，四人圍坐。
李安一個請的手勢：“穆老師請講。”
穆欣：“第一，對于作品而言，演奏任何一部古典音樂作品都屬于嚴重違規。”
“第二，如此演奏極其不規范，容易讓學生建立一種古典鋼琴作品無需嚴謹的感念。”
“第三——”
李安微笑著抬斷，“抱歉穆老師，打斷一下，我的問題是讓大家點評一下剛才那段演奏。”
穆欣本不想直接把矛頭對準某位孩子，他認為李安能明白她的意思。
“好的，”穆欣回憶著繼續說道，“右手具有一定的歌唱性，但是由于四指與五指相對缺乏力量，導致旋律進行到高音聲部時會乏力。”
頓了頓，“左手部分的伴奏編配過于生硬，和弦編寫完全錯誤，節奏還算尚可。”
“總體來說稱不上音樂，左右手無不相干，毫無連接性可言，像是玩樂之作。”
“說完了。”
針對自己所聽到的，以上是穆欣作為一名職業鋼琴老師對其全部的點評。
其實在一開始講一二三的環節，她腦海中也閃過自己是不是不該這么直接，畢竟都是李安的學生。
可最后她還是說了，她相信李安，更相信林姐，另外她大老遠只身來到蓉城不是為了討好誰，她是來工作的。
既然是工作，那這就是她對待工作的態度，無論別人怎么看。
或許穆欣有那么一瞬考慮過李安的感受，但是她絕對一點沒有考慮過老湯和海濤的感受。
她并未注意到老湯和海濤在聽她發言時臉色一變再變。
海濤：干嘛啊姐姐，四個人第一次面對面這樣討論教學，至于把氣氛搞成這樣嗎？
老湯：這這這，哎哎哎，從下午和穆欣交談的過程中他就能感受到對方是一個直爽的東北女孩，可也得分場合啊，就算如你所說，也不能這么直接啊。
同時二人也礙于被點評的人是王小虎而為穆欣微微捏了把汗，王小虎是誰，徐麗的兒子啊。
“有理有據。”
就在三人各懷心事，李安點了點頭，“很中肯的評價，”接著端起冰美式吸了一口，“老湯。”
老湯：“總體來說王小虎還行吧。”
原來是王小虎彈的，穆欣知道了。
老湯說著目光也認真起來：“穆老師相當客觀，從一個老師對學生專業視角的評價，基本上把這段演奏所存在的優缺點都說了，所以我就不再贅述了，我想在座各位都能對此達成共識。”
一頓，“我呢，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談談我對這段演奏的看法，其實這么彈，難度挺大的。”
海濤：湯哥牛逼啊！
穆欣轉向老湯，神情認真。
老湯：“穆老師剛才有提到王小虎的節奏尚可，這點我也非常贊同，那么讓我們來分析一下他的左右手分別彈了什么。”
“右手肖邦的降E大調圓舞曲，左手是莫扎特最常使用的阿爾貝蒂伴奏。”
“各位仔細想一想，將這樣的左右手合二為一，真的那么好彈嗎？”
“尤其是在左右的和聲完全處于兩個頻道的前提下，這在演奏中是非常別扭的，它沒有和聲引導進行，又會受到原曲和聲進行的影響，所以在演奏中需要格外控制左右手。”
“我說得有道理嗎？各位。”
海濤：“還真是，我記得我練熱情第三樂章的時候，只要一錯音，耳邊的和聲一變我手指頭就會變得緊張。”
穆欣也跟著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但是王小虎呢，兩只手各彈東西，還相互不受影響。”
老湯如實說，“既然是深入剖析，因此我想說這個孩子對于多聲部音樂的想象能力和感受能力相當出色，至少兩種調式兩種風格兩種節奏的音樂可以在他指下用最簡單的形式出現，并且節奏穩定。”
“順著此處繼續分析下去，我相信只要他繼續堅持認真練下去，到了學習賦格作品的時候，他的特質會被充分體現。”
李安三人跟著老湯的話點了點頭。
“當然了，這么胡搞確實也不好，穆老師一開始也說了，我個人也是不贊同這樣彈琴，可以玩，但不能這么彈，王小虎正處于古典音樂學習的過程，這樣做的確不利于建立正確的作品觀念。”
“在我的教學理念中，學習古典音樂的過程也是學習一種思考方式的過程。”
李安點贊。
穆欣點贊。
海濤點贊。
老湯暫時想說的就這么多，“海濤。”
眾人的目光又落到了海濤身上。
海濤想了想：“我個人更加注重學生如何把一首作品演奏得好聽。”
“無論是演奏任何時期的作品，只要你給我彈好聽了就ok，至于所謂的風格，三位哥哥姐姐都是演奏級的前輩，我的觀點可能有點非主流，你們別介意。”
老湯笑：“交流使人進步。”
穆欣：“趕緊趕緊。”
李安：“還委婉了呢。”
海濤笑了笑：“多數觀點認為古典主義時期的作品必須如何如何，浪漫主義時期的作品應該如何如何，巴洛克時期又應該是如何如何的音色感覺，甚至于不同作曲家的作品需要不同感覺的觸鍵。”
“可這是為什么呢？”
“那么多偉大的鋼琴家，他們各成一派，各有各的演奏風格，完全不顧學術圈所謂的必須如何如何，他們唯一的共性是都很好聽。”
“沒毛病吧。”
“所以剛才聽到王小虎彈的，我第一反應這什么東西，也太難聽了。”
“沒有什么可評價的了，該說的你們都說了，我只補充一點，如果他把左手的和弦改正確，彈出來未必難聽，風格什么的在我看來并不重要，咱們國內能把每個時期風格詮釋到極致的演奏家還少嗎？”
“可那樣彈出來真的好聽嗎？”
片刻，“哥接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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